第131章
  “红光满面,伯昭是杀了宋人主将了?”斗心从另外一辆车上跳下来,调笑道。
  两人关系并不好,再加上楚王亲政之后,处处远离斗氏,而重用其他氏族之人,让斗氏和其他贵族并不和睦。
  左尹屈襄从来不和冲突和喜怒摆在脸上,更不会在明面上和斗氏发生不快。滑溜的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鱼。
  斗心知道自己在屈襄那里,不但占不到半点便宜,说不定还要被左尹说什么。
  “……”屈眳看了斗心一眼,他心情正好,也不打算继续和斗心计较,只是抱拳施礼,掉头就要离开。
  斗心看到他皮甲都去了一半,胸腹那里直接袒露出来,一手拉住他,“伯昭,你这是怎么了?皮甲也不好好穿戴在身上,受伤了?”
  斗心站在他面前,不让他离开,屈眳心里有些窝火,直接绕过他。斗心伸手一拦。
  屈眳顿时就恼火了起来,原本都是年轻人,年轻男人好斗,两人的关系算不上什么好,才下战场,翻滚在彼此血脉中的杀心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一言不合,抱在一起厮打起来。
  屈襄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屈眳和斗心都已经被旁人拉开。屈襄赶到,冷着脸看了屈眳一眼,“军中斗殴,你做的出来?”
  屈眳向来知道父亲在外人面前是个什么样子,闭嘴不言。
  此刻斗心父亲也赶来,听到屈襄的话,面皮一抽。
  “拉下去,杖责二十。”屈襄道。
  斗心父亲听了,看了一眼被士卒们拉下去的屈眳,“不过是闲暇比试,左尹处罚的这么重做甚么?”
  左尹看了他一眼,“这里可不是胡闹的地方,军法必须严苛,不然一切都不是乱了套?”
  说着直接抬手让人把屈眳给拖下去。
  屈眳不吵不闹,知道要有这么一遭,早已经料到,心里也没有半点波澜。走了几步,从袖子里掉出一块信帛来。
  之前和斗心打架,身上的衣裳被扯的一塌糊涂,原本藏的严实的信帛也掉了出来。
  屈眳弯腰欲捡,却被身边的武士抢先一步捡起来交给屈襄。
  屈眳见到,神情一变,挣扎就要上前把信帛给抢回来,但是已经晚了,屈襄已经把信帛给拿到了手里,他只是瞟了信帛上一眼,面上有些微妙,抬手让人把屈眳拉走。
  屈眳既然都已经受罚去了,斗心自然不能不受罚。
  两人全都挨了二十杖责,只不过顾及两人的颜面,没有当众受刑罢了。
  屈眳去屈襄那里讨要半夏送来的信帛,屈襄自然不可能还给他,不但没有还,反而还送了他一句已经烧掉了。
  屈眳当即愤怒不已,但东西已经被屈襄烧掉了,再愤怒,他也不能直接和父亲顶撞。一腔愤怒的心思,直接和宋人较劲去了。
  战事拉的很长,但凡出兵,短则几月,多则一年。归期从来没有一个定数。
  宋人的国力比不上楚国,但真的负隅顽抗起来,也很是难办。
  正胶着的时候,楚王领军亲自驾临。
  此刻早已经过了最炎热的时候,进入了秋季。正是适合出兵的时候。
  楚王驾临,是大事一桩,顿时又是一番忙乱,屈眳从楚王的营帐出来,还没来记得回身过来,就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的肩膀。
  那力道很软,很柔,和男子的力道形成鲜明的对比。屈眳心里一突,回头过来,就看到半夏笑意盈盈的双眼。
  他见到曾经在梦里见过了千百回的面孔,呆呆愣愣站在那里,似乎整个人的魂识都已经不在了,旁边的声响,还有那些人,一瞬间统统退的一干二净。只有她这个人伫立在他的面前。
  半夏见帐门口来来往往都是那些觐见楚王的卿大夫,她伸手把屈眳拉开,两个人站在那里,显眼又挡路。
  屈眳那么个高高大大的人,竟然就被她这么拉走了。
  到了一处少人的地方,半夏才停下,她回身过来,好好打量屈眳。半夏在郢都的这几个月,可谓是提心吊胆,生怕屈眳一不小心就在沙场上受伤。
  她站在屈眳面前,仔细端详他。
  她端详屈眳的时候,屈眳那双眼睛也都在她身上。相比较她的打量,屈眳的目光更加火热,褐色的眼眸里似乎点着两簇熊熊的火。
  “怎么了?”半夏上上下下把屈眳给打量了好会,没发现屈眳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受伤。悬在后头的心,终于放下来。她一抬头,就见到屈眳这么烈火熊熊的盯着她。
  那样的目光,其实很难忽略,但是之前她光顾着看他好不好,竟然把这么炙热的目光也一同忽略过去了。
  屈眳舔了舔唇,他两眼紧紧的黏在她的身上,连眨眼都不舍得,生怕自己这一眨眼,她就要从面前一下消失了。
  “你,你怎么来了?”屈眳紧了紧喉咙,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能到这儿来。毕竟这地方妇人不好来的,全都是男人,妇人在这里也不方便。
  半夏此刻着男子打扮。不过身材比平常男子还是纤细的多,远远看去,不看脸的话,很像一个娟秀少年。
  “国君要到这儿来,自然不能少了一个有本事的人。”半夏说着嘴角牵动两下,她肌理压制,免得自己笑容过大,吓到了屈眳。
  “……”屈眳深深盯着她,半夏被他看的有些惴惴不安,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小心的开口,“我脸上是不是有甚么?”
  不然他这么盯着她看,总有些毛毛的。
  不过话语说出口之后,她又被他的目光吸引。褐色的眼眸之下翻涌着炽热滚烫的情绪。
  半夏深深的凝视他的眼睛,屈眳终于再也忍不住,展开双臂一下就把她给抱在怀里。
  在梦境里想了多时的温香软玉终于入怀,屈眳两臂紧紧的把她抱住,头都埋在她的脖颈里,寻求她的温暖。
  温暖的体温暖热了他,也慰藉了他这么些时日的相思。
  过了好会,旁边终于传来些许声响,抬头一看,是经过的两个士卒,士卒们也没有想到这种偏僻地方竟然还会有人,一下就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的往外走。
  半夏听到人慌乱的脚步声,不由得有些羞敛,她轻轻推了推他,“好了,该松开了。”
  她以为这儿没什么人来,所以才会把屈眳拉到这里来,谁知道竟然还有人过来,自然是不好很亲密了。
  屈眳顺着她施在肩上的力道,离开她。
  半夏拉住他的手,“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之前在郢都里担心了那么久,甚至有时候睡觉都担心他会不会有事,竟然没事,那她也就能放心了。
  “我能有甚么事?”明明是嗔怪的口吻,说出来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
  屈眳嘴唇动了动,半夏捂住嘴噗嗤笑,“呆了呆了。刚才还说我呢,结果自己都说不出话来了。”
  “走吧。”半夏看了一下,她和屈眳在这也呆的差不多了。也该出去了,不然到时候看到的人更多,对他也不好。
  屈眳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半夏回头看看,冲他笑笑。走了出来,正要撞见屈襄大步走过来,他眉心蹙起,面庞上浮着一层薄怒。
  他见到跟在半夏身后的屈眳,大步走过去,越过半夏,直接打在屈眳身上。
  “左尹!”半夏没有想到屈襄这么不留情面。
  屈襄在人前原本就是严肃面孔,此刻他转头过来,和屈眳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上绷紧,怒气似乎就要从那面庞是喷薄而出。
  “还请回去吧。国君在等着你。”
  半夏愣了愣,这还是屈襄第一次说话这么……不太客气。
  她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屈眳,屈眳冲她灿然一笑。
  再怎么样,屈襄也是屈眳的父亲,应该不会出事。半夏稳了稳心神,对屈襄行礼之后离开。
  屈襄看着半夏离开,上前狠狠打了屈眳几下,屈眳挨了屈襄的那几下,面上没有半点愤懑,反而眉目里满是愉悦。
  那满面的愉悦刺痛屈襄的双眼,他狠狠打了两下,一旁的士人看着,都有些心惊肉跳,赶紧上来阻拦,“左尹别打了。”
  屈襄被左右拦住,他伸手狠狠指了屈眳一次,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屈眳站在那里,好久没动,看着屈襄从面前走过,才和恶作剧得手的小儿一样,笑的得意又傻气。
  “不要惹左尹发怒了,左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旁边士人只当屈眳性情顽劣,激怒了屈襄,苦口婆心的劝告。
  屈眳听后,眉梢很微妙的抖了抖。
  父亲发怒,是为了他,但也不是为了他。
  屈襄回到营帐里,没有急着坐下,他站在那里,突然一脚踹翻一旁的漆案。吓得一旁的奴隶噤若寒蝉,不敢有半点声音。
  他没想到苏己竟然会来。不过她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国君出行,身旁若是没有她,还是很有不便。
  但是她一来,一直以来控制很好的心绪就会有变动。尤其看到她和长子站在一块的时候。
  他还是不能接受苏己和屈眳在一起。
  半夏跟在楚王身边,负责传达每日的天气情况,除去身在营帐里之外,做的事和以前在郢都时候并没有多少两样。
  楚王的到来,让士气更炽了几分。楚王亲自上场,领着大军和郑军一道几乎是把宋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很快楚军在楚王的带领下,一路高唱凯歌,直逼宋国商丘城下。
  一般来说,大军围城,就要看双方谁能耗得过谁了。
  眼下是楚军实力远远大于宋国,端看宋国能不能及时请来救兵了。
  半夏出门看了一趟宋国商丘的城门,她去过秦国,看到商丘灰扑扑的城门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失望。
  “你在看甚么?”身后传来楚王的声音。
  半夏回头看到是楚王,她笑了一下,指着那边的城门道,“看起来和雍城的好不一样啊。”
  “你这话要是被秦伯听到了,秦伯非生气不可。”楚王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宋国和秦国,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幸好是在寡人身边,若是在秦伯那里,你少不得要看秦伯的脸色。”
  “就是因为在国君身边,所以小女才敢畅所欲言啊。”半夏说着,她又看了城墙几眼,越看她就越觉得商丘灰扑扑的,很寒酸。
  “你这张嘴比谁都会说话。”楚王说着,看了一眼面前的城墙,“过不了多久,寡人要把这里踏平。”
  半夏听出楚王话语里的跃跃欲试,轻轻嗯了声。
  因为之前的胜绩,楚王的心情很好,晚膳的时候特意令寺人取来酒。楚人好饮酒,酒这种东西,就算是大军之中也时常备着。
  半夏陪侍在侧,看着楚王喝了几杯之后,他就把周围的寺人小臣遣开。
  “苏己,为寡人舞上一曲吧。”
  半夏看过去,楚王喝了酒,面上有些酡红,“寡人记得第一次在左尹宫邸里见到你,你就是给寡人献舞。”
  这个倒也不难。舞蹈本来就是给人看的。
  “嗯。”半夏点头应下。
  营地里没有别的娱乐,长夜漫漫,楚王想要找些娱乐打发时间,也能理解。
  没有乐曲,但是她自己心里自有一套曲子,低低唱起来,给自己伴舞。她这么久,半点都没有把学了这么久的本事给丢了。
  楚王在她轻盈的舞姿里,将手里的酒水喝干净。
  不知不觉中,手边的酒水就被他喝的见底。他的眼神也朦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