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避过风头,陆广沉接她回家,侯府已经是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在管家了,她这个大少夫人没了陪嫁,也没有别的进项,只有每月二十两的月例银子。虽然陆广沉的银钱全交她管,但陆广沉俸禄交至公中,能支出来的款项不多,所以大房的日子一直不大宽裕,紧紧巴巴。
  “娘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拜谢骜所赐。”谢夫人携了陆姳的手在僻静的花园里漫步,幽幽道:“只因我是独养女儿,家中没有兄弟,多年来族里一直劝你外公过继,你外公怕过继了不好的孩子,反倒是我的拖累,一直不肯答应。你外公过世后,族里强逼着为他立嗣,说没有儿子万万不行,谁知这个过继的儿子,将整个谢家都害了。”
  “一个无能的人可以祸害谢家,一个有本事的人也可以振兴谢家。娘,您一定要相信这一点。”陆姳鼓励的道。
  “娘相信。”谢夫人柔声道。
  行至湖畔,陆姳看着湖中绰约多姿的身影,情意殷殷。
  振兴谢家的事十有八-九要着落在陆千金身上了,柔弱双肩挑起千斤重担,千金很忙啊。
  第10章
  身后传来一声哧笑。
  声音不大,但这里很僻静,陆姳又耳聪目明,还是听到了。
  “谁在这里鬼鬼崇崇的?”陆姳不快。
  两个提着花篮的丫环自山茶花树后绕出来,很不情愿的曲曲膝,“大少夫人,三姑娘。”
  陆姳认得穿藏青衣衫的丫环是是平远侯夫人房里的丫头芍药,另一个着深蓝上衣的丫环看着却面生,应该是新来的。
  她进府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把各房的亲戚包括下人都见了一遍,只要是见过的人,不管看上去多么不起眼,她都会详细记录人物特征、社会关系等。如果她见过这个蓝衣丫环,肯定会有印象。
  “芍药,你的这位伙伴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谢夫人语气温和。
  “大少夫人好眼力,她叫小艳,昨天才进来的。大少夫人不识得她,但说起她娘,大少夫人必是知道的,便是夫人的陪房严嬷嬷了。”芍药笑道。
  “小艳之前因身子有些弱,一直没领差事。现在却顾不得了,身子不好也要进府伺候,好赚得月银,贴补家用。有什么法子呢?我娘被撵了出府,可我们一家人总是要吃要喝啊。”小艳语气酸溜溜的,还带着让人厌恶的尖酸刻薄,一双眼睛时不时的往谢夫人、陆姳身上瞟,难掩忿恨之意。
  陆姳心中了然,这个小艳是来找事的。
  严嬷嬷被撵到庄子上种地去了,小艳焉能甘心?之前小艳没有进府,说明严嬷嬷也是很宠着她的,舍不得让她伺候人,说不定在家里也买了小丫头服侍她,过着小姐一样的日子。现在严嬷嬷倒霉了,她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不恨大房才怪。
  小艳笑得有些恶毒,“我们一家人忠厚老实,奉公守法,没有一个作奸犯科的,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亲戚也争气,没一个拖后腿的……”
  谢夫人气得脸发白。
  陆姳冷笑。
  因为谢家出了一个谢骜,连丫环都敢当面讽刺谢夫人了么?何其嚣张。
  严嬷嬷已经被逐出府,陆姳不屑于打落水狗,但如果落水狗向她乱吠,她是不讲客气的。
  “方才是谁笑得那么开心啊。蓝大嘴,是你么?”陆姳蓦然打断了得意的小艳。
  这个名叫小艳的丫环嘴有些大,但整体来说五官长得不错,在丫环当中算是出色的了。她一向以容貌自负,听到陆姳叫她“蓝大嘴”,差点没气死。
  “奴婢不姓蓝!”小艳怒气冲冲。
  “我管你姓蓝姓绿,你姓什么很要紧么?你今天穿蓝衣,本姑娘便用了蓝字,由不得你不服。”陆姳面罩寒霜,十分霸道。
  小艳嘴唇颤抖,“奴婢也不叫大嘴……”
  陆姳冷笑,“你嘴这么大,不叫大嘴叫什么?一定要叫小眼才好听么?”
  小艳惨叫一声,伸出双手拼命捂嘴唇,“我才不是大嘴,我也不是小眼……”
  陆姳命人去叫了府里的方嬷嬷,“教才进府的丫环,是你的职责吧?这个蓝大嘴在本姑娘面前大呼小叫阴阳怪气,你说该怎么罚?”
  方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也没把这个才进侯府没甚根基的三姑娘放在眼里,微笑敷衍,“丫头犯了错,自然是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但具体怎么罚却一个字没提。显然,方嬷嬷不觉得该向陆姳交待清楚。
  反正侯夫人不待见谢夫人、三姑娘,人尽皆知。就算这件事处理得不好,难道陆姳还能告状不成?想告状也找不着地方吧。
  陆姳软中带硬,“相信你定会清白处治。明日我要拜见祖父,见到祖父,我会禀明此事。”
  方嬷嬷心一沉。
  侯爷要见三姑娘?敢情侯爷对三姑娘还挺看重?
  侯爷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方嬷嬷马上换了一张脸,“三姑娘放心,老奴一定按府里的规矩严惩,绝不姑息!这个小艳才进府便敢顶撞姑娘了,若不好生管教,以后岂不是要反天?”亲自拿了戒尺,命小艳伸出手掌,狠狠的打手掌心,“让你长长记性!”
  可怜小艳虽是下人的女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挨过这个?被打得鬼哭狼嚎。
  挨完了打,还得向谢夫人、陆姳磕头陪罪。
  陪完罪,还要在花园顶着冷风罚跪,跪到天黑才准起来。
  吃着冷风,冻得发抖,小艳哭成了泪人儿。
  芍药还算有情意,偷偷回去拿了厚披风给她披上,“不是说了要面见大少夫人、三姑娘求情的么?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想央求着把你娘放回来呢,哪知道你一开口就要开罪主子。”
  小艳啰嗦着,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我,我是想着拿话压压她们,她们气焰低了,我才好开口……”
  “你简直可笑。”芍药跺脚,“大少夫人和三姑娘是你能压制的?就算在夫人面前再不受待见,那也是少夫人,是正经姑娘,你一个丫头就想骑到她俩头上了?”
  “我听人说,三姑娘才进府便得罪了夫人,夫人通不理她,我便想着,得罪她也无妨。”小艳抽抽噎噎。
  “你听谁说的?”芍药眼皮直跳。
  “呜呜呜,我听晴荷说的……”小艳哭的伤心欲绝。
  芍药眼中闪过丝异光。
  晴荷,那不是三姑娘……不对,现在是四姑娘了,晴荷不是四姑娘陆姈的丫头么。
  三姑娘固然太厉害了些,四姑娘也不是瓤茬。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谢夫人觉得很对不起陆姳,“呦呦,遇到事总是你自己出面应对,做母亲的竟然没什么用。”
  陆姳认真和她讲明形势,“娘,就是要由我出面才合适啊。我年纪小,又才回府,又是在小地方长大的,我若不出差错当然好,即便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哪件事做的不好,也情有可原。倒是您不方便出面,您的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呢,您如果出了面,显得太正式,太给那起子小人面子了。”
  “好呦呦。”谢夫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陆姳笑,“娘,咱母女二人精诚合作,冲锋陷阵的事交给我,您坐镇指挥就行了。我如果说错了什么话,您想法子给找补回来。”
  “那是一定的。”谢夫人柔声道。
  陆婧命丫环来请陆姳。
  到了陆婧的院子,陆妩、陆姈、陆妍、陆好等人都在,唯独没有陆娟。
  又黑又壮的陆娟应该是被陆家这几个姐妹排斥嫌弃的。
  陆妍是五房的庶女,五房只有她一个女儿,五少夫人待她倒也不错,颜色娇嫩悦目的杨妃色满绣折枝花卉蜀锦大袖衫,令她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庞多了几分柔美。
  陆好是四少夫人的掌上明珠,面目姣好,一笑便露出两个醉人的小酒涡,看上去十分甜蜜。她对陆婧等人一口一个姐姐,很是乖巧的样子,对陆姳则要冷淡许多。
  陆姳初来乍到,又得罪了平远侯夫人、陆婧、陆姈,陆好自是不愿和她亲热。
  “三妹妹,明日我们姐妹五人要随祖母到昌王府为王妃拜寿。”陆婧语气十分亲热,“这是我们明日要穿的衣裙,要戴的首饰,你说美不美?”
  陆姈温柔又体贴,“三姐姐才回家,出门做客的衣裳首饰都还没有吧?三姐姐别客气,这些是我的,你喜欢那个,我送给你。”
  柔声细语说着话,陆姈嘴里一阵阵往上冒酸水。
  三姐姐,她要叫眼前这人三姐姐……
  唉,明天到了昌王府便是四姑娘了,真憋屈。
  “可惜昌王妃不识得三姐姐你,没有邀请你去。”陆妍叹息,“那明天我们只能把你丢下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好不可怜。”
  陆好嫣然,“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五姐姐不是也不去么?三姐姐可以和五姐姐作伴。”
  几个女孩儿以帕掩口,吃吃笑起来。
  提到陆娟,她们经常是这样的。
  陆姈托起一支赤金嵌琉璃簪子,“这是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祖母赏我的。三姐姐没有这个吧?你若喜欢,便拿去好了。”
  陆婧、陆妍等人面带讥笑。
  你陆姳再厉害又能怎样,不得祖母欢心,母亲又没有嫁妆,没有长辈贴补你,你就是个穷丫头,是个连做客衣裳首饰都没有的穷丫头。
  “拿去好了,这些首饰我很多的。”陆姈说得又大方,又委屈,好像陆姳硬要向她讨要一样。
  轻慢的拈着那支簪子,完全是施舍的态度。
  陆姳笑了笑,伸手拿过簪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一声脆响,簪子上的琉璃应声裂成碎片!
  “你,你怎敢如此?”陆姈心疼肚疼,额头出汗。
  这簪子本身就是珍物,又是平远侯夫人送给她的,一下子摔坏了,让她如何不心痛。
  “你怎敢随意毁坏物件儿?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陆婧大怒。
  “三妹妹,不是我说你,这簪子可是祖母赏给姈儿的,你摔碎了,岂不是对祖母不敬。”一直没开口的陆妩慢条斯理说道。
  “太野蛮了。”
  “太不讲道理了。”
  陆妍、陆好又吃惊,又有点害怕,虽然偏帮着陆姈,声音却低低的,底气不足。
  这位三姑娘真的很厉害啊,吓人。
  陆姈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我一片好心要送你首饰,你却如此待我……”
  “姈儿也是看你没什么首饰才好心要送你的,你不要也就算了,还使性子把簪子摔了、毁了,你这个人还真是……还真是……又穷又横……”陆婧气得语无伦次。
  陆姳一声冷笑,指着陆姈的鼻子骂道:“你生日?你连你的亲生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倒知道你生在哪天了?那明明是我的生日,你还好意思腆着脸告诉我说,是你生日时祖母送你的礼物!”
  陆姈被骂得抬不起头,“我,我……祖母说了,不是我的错……”
  “出生不是你的错,换孩子不是你的错,可拿着所谓的生日礼物向我炫耀,向我示威,就是你的错!”陆姳毫不留情。
  她伸手抓住陆姈,“走,跟我见祖母去!我得当面问问祖母,到底谁才是她亲孙女!”
  “你弄疼我了。”陆姈大惊失色。
  陆婧忿忿,“你摔坏了簪子,你还有理了?走,这便去让祖母评评理。”
  “去就去。”陆妩等人认为陆姳理亏,又知道平远侯夫人不喜陆姳,倒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