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当时小楼作为中间调停,派出了一位执剑长老亲往江北说和,未果。
  点苍派的掌门是玉真道长,此人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喜和不喜争,并不想为此与邀月堂火并,但要他先开口求和面子上拉不下来,只好写了一封密信送往小楼,想请小楼再为他出马一趟。
  小楼作为正派领袖,又是六大派之一,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次,直接由掌门慕秋华和另外两位执剑长老一同前往,也算是给足了邀月堂面子。
  慕秋华便是楚墨白的师父,谢天枢的师弟,当年他亲自出马,三方约在华山说和,弟子在山脚等候。
  谁知一天一夜过去,山上无人下来,弟子们冲上山去,却见到四具尸体和一个重伤昏迷的人。
  尸体分别是小楼两位执剑长老,点苍派掌门玉真道长,以及邀月堂堂主陈秋梧,活下来但却重伤的是慕秋华。
  按照当时各人身上的伤势来看,玉真道长是被陈秋梧的弯刀所杀,陈秋梧又是被小楼的武功震断了心脉,两位执剑长老则是中毒身亡,辨不出是何种毒-药。
  直到慕秋华醒来,才把事情原委道出。
  原来陈秋梧根本无意与他们谈和,反而趁机在酒中下毒,致使小楼的两位执剑长老率先中毒身亡。
  玉真道长忍着毒性与陈秋梧过了几招,最终被他的弯刀所杀。
  慕秋华中毒最浅,以一人之力对战陈秋梧,最终险胜,并将陈秋梧杀死,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好好的一场和谈竟变成了血光之灾,点苍派折了一位掌门人,邀月堂折了一位堂主,小楼折了两位长老,连慕秋华也大伤。
  一时间华山血案传遍江湖,闹得沸沸扬扬,邀月堂顿成众矢之的。
  点苍派怒不可遏,门下弟子誓为掌门报仇。
  小楼这边也是惊怒交加,半数多弟子都发声要讨伐邀月堂。
  这时候慕秋华重伤,无法亲力亲为,事情便由膝下大弟子楚墨白接手。
  那时候楚墨白已练成春风渡,在江湖上惩凶除恶颇有盛名,他为人又高洁出尘,凡事恪守礼节,十分得人好感,当时所有人已默认他会是下一任小楼掌门。
  楚墨白接手后并未在第一时间声讨邀月堂,而是先修书一封,向邀月堂问罪,究其如此做的原因。
  这一手倒是十分符合楚墨白追求公正的性格。
  邀月堂这边矢口否认,称其中另有隐情,还嘲讽正派想寻隙栽赃,言之凿凿地要正派还他们堂主的命来。
  一番话被正派大骂是恶人先告状。
  这时候与邀月堂私交甚笃的金刀堂出声了,江心骨一针见血地道:“当晚在华山的人除了慕秋华外皆已身亡,凭慕秋华一家之言你们就把罪全推在了邀月堂身上,那老子还说慕秋华撒谎,他才是主谋呢!想来讨罪,先把证据拿出来!”
  这话糙是糙,但也有几分道理。
  于是刀枪变成了舌战,东家有理西家似乎也有理,战火蔓延开,许多门派都被牵扯进来,华山一案成了引子,把上百年的旧仇在一瞬引燃。
  就在这时候,小楼抓到一个制毒者,逼问之下,让他吐露了真相。
  这名制毒者说,陈秋梧在赴华山约会的前一夜,的确从他那里买了一味天下奇毒,此毒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是他亲手炮制的追魂散。
  到此,拖延半年多的华山血案真相,总算浮出水面。
  可想而知当时正派多么怒火冲天,楚墨白道:“身故的两位师叔是小楼之人,更是墨白长辈,墨白须得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此番小楼出师江北,不止是为了华山一案,也是为了这么多年来江北各门各派始终未对所犯罪行有个说法,墨白虽是后辈,但正义面前不分你我,此次,还请江北各位掌门赐教了。”
  这大概是江湖上有史以来最没有火气的一番开战宣言。
  就是这年,慕秋华将小楼掌门之位交给楚墨白,安心闭关养伤,而楚墨白则率正派人马渡过长江,围攻江北。
  第31章 邪经
  这一战正派几乎是一边倒的胜利姿态。
  江北的形势很复杂, 所谓的魔道不过是正派对江北门派的统称而已, 实际上江北各门各派并不团结一致,有些甚至积怨颇深, 也因如此,面临正派来袭才会被个个击破,溃如散沙。
  江心骨与陈秋梧是昔年至交, 很自然的, 金刀堂就成主要攻讦对象。
  当时金刀堂力挺了十天十夜,终被小楼攻破,而江心骨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也败在楚墨白的春风渡下。
  江重山与江重雪按照母亲命令护着弟子出逃, 行至一半,江重山把人托付给江重雪,孤身折返。
  爹娘俱都死于朔月剑下,他当然也非楚墨白对手, 被剑气划伤了眼睛,吐血而败。
  那一边的江重雪遇到了追赶而来的其他正派弟子,浴血挥刀,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终只逃出他一个。
  当时江重山被扔在了尸堆里, 但他其实尚有一口气在,一只手毫无意识地抓住了一个过路人的衣角。
  那人是圣教的三护法, 也就是方才与他见面的人。
  周梨听到这里,插口问:“当时梅影也在江北?”
  她仍旧是喊梅影,总觉得圣教这两个字无端邪异。
  江重山颔首, “不错。应该说,他们早就在江北了,中原各处都有他们的踞点,当时清河还没有,他们需要在清河建立一个,所以三护法才会来清河。”
  江重雪道:“这个什么三护法,究竟是什么人?”
  “他姓洛,叫洛小花。”江重山说到这里停住了。
  江重山在昏迷了一个多月后总算醒来,但是眼睛毁了。
  刚开始那段时间他十分不惯于黑暗,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不过每天会有人照例来给他送饭送药,久而久之,他也麻木了,不再追问对方究竟是谁,唯独心里还烧着对楚墨白的那份仇恨,让他逼迫着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几个月后他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候救他的人来了,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摸索着周围的事物,震惊地发现,他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金刀堂。他愤怒地冲过去拽紧他,问他意欲何为。
  三护法淡然地对着他微笑,然后传达了掌教的意思,给了他两个选择。
  圣教在清河的据点已经建成,就在那片乱葬岗里。他可以加入圣教,成为圣教在清河一带的眼睛,要么,现在就死。
  圣教选江重山是因为他对清河一带十分熟悉,犹如自家后院,这正是圣教所需要的。
  江重山选了前者。
  就这样,圣教在清河的据点由江重山坐镇,收集清河一带所有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各类江湖上的朝堂上的、甚至是街头坊间的一切消息。就连闹鬼的传闻也是他们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让清河的人少踏足乱葬岗。
  入了圣教之后,江重山才发现,这个闻所未闻的门派,势力竟遍布大江南北,门派里有许多成名已久但后来消逝与江湖的高手,这些人的身手都不可小觑。他们专在暗中行动,从不抛头露面,却知悉江湖上所发生的一切。
  “这么说来,”周梨抬头盯着天上弯月,月色冰凉,“如今他们留下杀人石花,也是因为他们想要把暗地里的行动开始转为明面上的了?”
  得到了江重山肯定的答案,周梨想,这实在太诡异了。
  一个人只要活在世上总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门派,竟然悄无声息地在江湖上蛰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窥得一两分,光是这一点,已足够让人畏惧。
  周梨问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次,江重山却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过火级弟子,在教中级别并不高。”
  “火级弟子?”
  “金木水火土,是圣教给弟子们划分的五个级别,土为最低,金为最高。金级弟子只有五位,就是圣教的五护法。”
  原来如此。
  江重山只是梅影里一个低阶的下属而已,除了收集清河一带的消息外,恐怕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秘密。
  周梨又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么,这个圣教的掌教,你见过吗?知道是谁吗?”
  “当然没有,”江重山回答她,“不要说我了,就连木级弟子恐怕也见不到掌教,只知道掌教一向是把教中事务都交给五位护法去办,所以教中的人都极其敬畏这五位护法,不过这五人里我只见过洛三护法。”
  洛小花。
  这个名字毫无名气,听都没听说过。
  江重山在圣教四年,也不是没想过弄清楚这个门派的来龙去脉,可每次都无迹可寻,他也试探过洛三护法想要深入圣教,美其名曰更好地为圣教做事,洛三护法想都不想地拒绝了他。
  他由此知道,圣教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对圣教而言,他不过就是他们在清河的一只看门狗而已。
  一年前,圣教开始计划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每次杀人皆留下石花标记,“梅影”这一称呼开始传遍江湖。
  就是在这时候,江重山想到了一个可说是完美的计划,那就是利用石花杀人吸引楚墨白来清河。
  刚好洛三护法带来命令,调动驻守在清河的弟子全部前往湘西。他是清河的首领,所以是最后一个走。
  但他并没有按照命令前往湘西,而是杀了那两个路过乱葬岗的倒霉鬼,在他们身上留下石花,尤觉不够引人耳目,又在他们背上血淋淋地刻了梅花印记,把他们的尸身悬挂在树上,故意做的张扬跋扈。
  不出所料,这桩案子很快就传到了小楼耳朵里。
  但一开始楚墨白要解决求醉城一事,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三名小楼弟子先来查探。
  那三名弟子在查到乱葬岗时,被他偷袭得手,送了性命。
  楚墨白接到三名弟子无故失踪的消息后,终觉事态严重,甚至没有回一趟金陵,直接从求醉城赶往清河来了。
  听完江重山的叙述,江重雪抱着金错刀的手臂往里收了收,“你把楚墨白引来,想要怎么对付他?”
  江重山顿了顿,“你们跟我来。”
  江重山把他们带到了那片乱葬岗,分开错综冗杂的野草,来到一座墓碑前。
  这墓没有刻字,不过也没什么稀奇,这里无字碑到处都是。
  江重山把这座碑挪开,原来碑下是机关,扭动机括后,下面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隐隐有火光。
  这个入口要说建造的多神秘也不见得,只要把石碑挪开就能看到机括了,但把它摆在了乱葬岗里,已让人想不到,尤其上面还竖了个石碑掩人耳目。
  寻常人岂会没事逛到乱葬岗来搬石碑玩儿,所以这个入口虽然不技巧,但很精妙。
  江重山说:“圣教在中原各地皆有这样的地宫,做监察之用,用来收集当地的各类江湖消息和朝廷情报,所以无论正派魔道,无论朝堂乡野,一举一动皆在圣教眼皮子底下。”
  周梨道:“金陵也有?”
  江重山点了头,周梨吸了口气。金陵是小楼的势力范围,竟然没一丝察觉么。
  江重雪把刀提在手里,一掀衣袍,率先往洞里一跃。
  周梨扶住墓碑,忽道:“江大哥,白天我曾路过这里,见一道人影闪过,那人影有些眼熟。”
  江重山知道她的意思,但没有正面回答她,用鼻子一哼,反问:“只是路过?”
  周梨嘻嘻一笑。
  下面江重雪唤他们两人,她应了一声,往下一跳。
  眼睛习惯了黑夜,一刹的火光有点灼目,周梨抬手遮了遮。
  放下时,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近了看,视野开阔了,原来是一间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