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罗衣心想,他嘴上这样说,可是眼里透出来的淡淡控诉,分明是在说——你还叫我走,如果我走了,以后你出门,谁保护你?
  “你来抓我。”罗衣对他示意,“抓我肩膀。”
  赵二一愣:“什么?”
  “我说,你过来抓我肩膀。”罗衣又说一遍。
  赵二迟疑一下,便试探地伸出手,犹犹豫豫地碰她的肩膀。
  目光落在她白皙细腻的脖子上,连忙移开目光,脸上微烫,手掌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要触到罗衣的肩膀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背一阵生疼。
  回过神后,赵二愕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
  她怎么做到的?他惊愕地抬头,去看罗衣。
  罗衣站在他身边,衣角都没有乱半分,垂首微笑着看他:“没惊着你吧?”
  她在回敬他刚才的那句话。也是在告诉他,她有自保的能力。
  然而赵二躺在地上,看着这样的罗衣,恍惚又回到了下雨那日,他躺在一片泥泞中,她也是这样来到他身边,像是仙女下凡,救他于泥泞。
  他胸膛忽然火热,一时耳朵都嗡鸣起来,连她说了什么都听不清,只是直直地望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第14章 你纳妾啊
  罗衣以为赵二会失落上一阵子。没想到,他很快就调整过来。
  一跃从地上跳起,看着她一脸轻快地笑道:“夫人如此厉害,我走也放心了。”
  罗衣更觉得他孩子气,笑道:“我好好的,哪用得着你担心?倒是你,好好跟周大夫学本事,多听他的话。”
  “是。”赵二干脆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罗衣摇摇头,不再说他了。
  回到府里,罗衣叫来赵五,对他道:“赵二被保和堂的周大夫看中,要去跟周大夫学医术,以后恐不能常回来,你们好好说会话吧。”
  “夫人真是慈悲心肠。”赵五动容地道,“夫人放心,赵二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他不管走得多远,都不会忘了夫人的恩德。”
  罗衣微微颔首,又看了赵二一眼:“我便不送你了,你和赵叔说话吧。”
  转身走了。
  府里少了一个赵二,并没有什么变化。
  府里知道他的人不少,但真正跟他打交道的却不多。甚至,许连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他近来生意上很是不顺,不知道得罪了谁,损失了好几单大生意,整日阴沉着脸。见了家里的小妾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还夜夜耕耘。
  “大爷昨晚要了三次水!”一大清早,小兰满脸唏嘘地对罗衣说,“听说上半场是陈姨娘,下半场是王姨娘,后来又进了小桃的屋。”
  饶是她这样天真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大爷怎么天天都要水?便是他龙精虎猛,也扛不住这样频繁的房事吧?
  罗衣的神色难得的郑重起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明白吗?”
  “我只跟夫人说。”小兰道。
  罗衣对她摇头:“大爷不是从前的大爷了。他从前能容的,如今不一定还能容。你见了他,务必要恭恭敬敬,记住了吗?”
  小兰见她说得严肃,忙点头:“是,我记住了。”
  在许连山的夜夜耕耘下,陈绵绵终于怀孕了。
  许连山高兴得不得了,给府里的下人们都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快给小少爷祈福!谁祈福的诚心,大爷另外有赏!”
  有了他这句话,府里的下人们各种想办法,有做了小衣裳的,有求了辟邪符的,有请了平安符的,还有包了地头上的黄土压命的,全都把陈绵绵肚子里的这块肉当成了宝贝。
  陈绵绵倒还有些理智,对众人道:“大家不要这样,孩子还小,而且也不一定是个儿子,大家不要折煞他了。”
  “就是儿子!”许连山一口咬定道,“我有预感,这就是个儿子!”
  他把陈绵绵当眼珠子一样爱护,唯恐有个闪失,比当初王玉莲有孕时更甚。
  下人们跟着风头走,有什么都先紧着陈绵绵。几次下来,王玉莲酸得忍不了,来到陈绵绵的院子外面,指桑骂槐起来。
  “有些人啊!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就是浅!这才哪跟哪,就这般轻狂,说出去不要笑死人了!我若是那知事的小鬼,我宁死都不投到这种人的肚皮里!以后生了出来,也要被人指着鼻子道一句‘小妇养的’,羞都要羞死了!”
  陈绵绵是个柔顺的性子,听到这番话,只闷在院子里呜呜的哭。
  “就这么把孩子哭掉啦?”罗衣听着下人传来的动静,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回王玉莲自己跌了一跤,也没见跌多么狠,孩子就没了。这回陈绵绵只是伤心哭一场,就把孩子哭掉了?罗衣简直不敢相信!
  两次都没用她出手!
  “这可真是天意!”想明白后,罗衣抚掌笑道,“许连山啊许连山,这是你的报应啊!”
  许连山还没高兴过来,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就没了,顿时气疯了。
  “毒妇!都是一群毒妇!”他冲进王玉莲的院子里,见到王玉莲,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自己保不住孩子,就把绵绵的孩子害了,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如此狠毒!”
  王玉莲被他当胸一脚踹得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就见许连山横眉竖目地指着她的鼻子骂,还说:“我要把你卖掉!”
  “你敢卖我?!”王玉莲伤心至极,反笑出来,“先把我的嫁妆还来!再与我们家的亲戚决裂!你敢做到,我任凭你卖!”
  她家里并不是小门小户,虽然爹娘不在了,但叔伯们都好好的,门路很是宽广。许连山纳了她后,没少借他们的力。他占了她们王家的大便宜,就想卖她?没门!
  许连山说要卖她,也只是一时气话。他若敢卖她,不出多久,他就在这安定城里混不下去了。
  憋得脸色铁青,许连山掉头走了。
  一出门,就见金香儿缩在墙角,耳朵趴在院墙上。
  金香儿刚进门那年,天天被许连山近身,肚子始终没有消息。许连山认为她不能生,便不怎么碰她了。他精力有限,种子要播在肥沃的土壤上,于是好好的美人儿就这样被他冷落了。
  整日无所事事,金香儿便四下看热闹,排遣寂寞。今日恰好听到大戏,便摸到墙根处听了起来。不成想,她正偷笑时,被许连山撞了个正着。
  “贱妇,是不是你?”许连山一把揪过金香儿,狠狠甩在地上,“绵绵的孩子没的那么轻易,肯定是你在其中做手脚!你自己生不出来,便害了绵绵!贱妇,我要卖了你!”
  他好好的儿子没了,一个两个,每次都是刚在兴奋头上就没了!他付出了那么多精力,每天那么辛苦的耕耘,王玉莲那么丑,他也每天耕耘!落得这个结果,许连山全无理智了。
  金香儿刚被甩倒时,还痛得叫了一声。听到许连山如此说,她目瞪口呆了一会儿,随即冷笑起来:“卖我?姓许的,你脸不疼吗?”
  她泼辣地爬起来,叉着腰,指着许连山嘲讽道:“你忘了当初怎么把我抬进来的?夫人那时怀着你的孩子呢,你都敢对她动手,只为了抬我进门。夫人那时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吧?哈哈!你现在纳了一院子的妾,可知足?”
  他纳了三个妾,一个通房,夜夜耕耘,却连一男半女都没生下来。他有什么可知足的?
  金香儿就是知道他的心病,才故意激他。
  “你后悔吗?”金香儿继续往他心口上插刀子,“夫人跟你情断义绝,连话也不跟你说,你后悔不后悔?这两年间,你一个孩子也没落着,只怕你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老天爷不容你呢!”
  她越说越扎心窝,一句比一句狠。
  她看透了,她在这府里再也不会得到男人的疼爱,还有什么说不得的?他最好把她卖了,再卖到烟花巷去,怎样都比陷在这里强!
  许连山被她这番话激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她,指尖都在发抖:“你诅咒我?”
  “用得着我诅咒吗?”金香儿轻蔑地笑,“再明显也不过了,你根本生不了孩子!你负了夫人,打掉了夫人的孩子,这是你的报应!”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但她希望这是报应。这个男人,无情无义,翻脸比翻书快,她是一早被猪油蒙了心,才看不透他是个什么东西,甘愿叫他赎身!
  “啪!”
  许连山狠狠一个巴掌甩她的脸上:“你看我有没有孩子!”
  打了金香儿一巴掌后,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李一善今日休沐,很高兴地来看罗衣。上回罗衣对他讲,要带他去吃醉江楼的鱼。他从郑家少爷们的口中听说过醉江楼,便连郑家的少爷们也没钱常常去吃,可见醉江楼的昂贵,这让李一善格外兴奋。
  他兴冲冲地迈上台阶,往大门里跑去。不成想,在影壁处与人撞上了。他额头撞得生疼,一屁股坐在地上,更是疼得龇牙咧嘴。
  待抬头看清撞的人是许连山,他顿时收敛了神色,爬起来拘谨地道:“姑父。”
  他人虽然不大,却极有眼色,看得出许连山的心情不好。平时就不敢惹他,何况此时?
  “哪来的要饭的?没长眼睛?”许连山被他硬邦邦的脑袋一撞,胸口闷闷的痛,也没什么好气,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抬起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爷的府里也是你能进的?滚出去!”
  李一善兜头挨了一巴掌,只觉得耳朵嗡嗡的,眼前也有些冒金星。等他再能看清东西时,就发现自己趴在地上。鼻腔热乎乎的,一滴有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地上。
  他捂着鼻子,慢慢爬了起来,再看许连山时,眼里便带了恐惧。
  爷爷和爹常对他说,姑父不好惹,叫他离姑父远一点。他从前来找罗衣,都是从后门走的,避免碰见他。今日是太高兴了,才走的正门,没想到这样不巧,就这一回还惹了事。
  他心里害怕,又有些气愤,姑父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把他当侄子吗?他心里想,许连山敢这么打他,必然是不敬重姑母。但凡他敬重姑母一分,就不会这么待他。
  “还愣着干什么?滚!”许连山一脚又踹了过来。
  李一善急忙闪身一躲,见他发怒,又要下手,忙道:“姑父,我是来找姑母的。”
  “你叫我什么?”许连山这回听清楚了,将他打量一眼,从他的眉眼间看出几分熟悉,厌恶地拧起眉头,“知道了,进去吧。”
  “姑父先行。”
  许连山嫌恶地看他一眼:“到了你姑母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吧?”
  李一善忍着气,点点头:“我知道。”
  爷爷和爹都嘱咐过,不许挑拨得姑母与姑父不和,他挨一巴掌就挨一巴掌了,反正他是男孩子,不怕疼。
  “小杂种。”许连山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第15章 你纳妾啊
  听到这一句,李一善登时涨得满脸通红,再也忍不下去,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道: “姑父方才说什么?侄儿没听清,劳烦姑父再说一遍!”
  许连山回身,嫌恶地看着他:“怎么?你那好姑母给你了胆子,叫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了?”
  他想起罗衣的模样,精神奕奕,气色红润,神态一派悠闲。抬手时露出一截手腕,白皙细腻,堪若凝脂。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过得那样好。
  他不近她的身,不在任何下人面前抬举她,甚至威胁休了她,她也不放在心上。今日被金香儿一连插刀,他更加明白过来——她心里没有他,眼里也没有他。
  凭什么?她占着他正妻的位置,却不把他放在心上,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因而对李一善冷漠地道:“你姑母善妒不贤,我马上就要休了她,你不可再唤我姑父。”
  一甩袖子,大步便走。
  “你站住!”李一善愣了一下,顿时怒气满胸,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凭什么休我姑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你靠着我姑母的嫁妆起家,现在发达了就想休了我姑母?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