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曾经他对自己的那些好,只是他在扮演另外一个人罢了。
  不知这样坐在窗前发愣几时,等钱仲在身后唤她,她才从无尽的思绪中回神。
  “郡主。”这是钱仲第一次这么叫她,“简单收拾一下,跟我走一趟。”
  “做什么?”
  “到时郡主自会知晓。”
  薛令微没再问。既然是钱仲,那想必就是赵珒的意思。
  她不知道钱仲要带她去哪里,所以只是简单的将头发重新梳起,别了一根珠钗,换了身衣裳就跟钱仲出去了。
  一辆马车停在督公府的后门,一切都是很小心隐蔽。钱仲在外面又跟那车夫叮嘱了几句,那车夫才驾着马车离开。
  薛令微没有多问,赵珒要她怎样她都无所谓了。
  直到马车忽然停下,她听到守城卫跟车夫的简单交谈,才惊觉异样。
  守城卫简单询问之后,就将他们放行了。
  出了城门之后,薛令微才掀开车帷,回头看去,漫漫飞雪之中,竟是渐行渐远的京城。
  她竟然离开京城了?
  “这是要去哪儿?”她终于问了一句,才发现钱仲并未随行。
  “等会儿姑娘就知道了。”
  没多久,马车停下,听车夫说了一句:“姑娘,到了,下来吧。”
  薛令微这才出去,发现此时她竟然身置一处荒郊,而她对面,还有另外一辆马车。
  当看到马车前的二人时,薛令微便愣在了那里。
  是撑着伞的李焱还有赵珒。
  薛令微顿了顿,还是过去了。当看到李焱手上的包袱时,她下意识狐疑的看向了赵珒。
  赵珒的目光并未在薛令微身上停留多久,他只对李焱说了句:“记住我说的话。”
  李焱依旧毕恭毕敬的:“督公放心,卑职定会护郡主周全。”
  大雪中,车夫手里提灯的微光映在赵珒寡淡的脸上,他的表情和这漫天的大雪一样的冷,也让薛令微有些看不透。
  赵珒点了点头,最后看了薛令微一眼,便决然转身。
  “等等!”薛令微叫住他,看着雪落在他的肩和发上,“赵珒,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珒沉默了须臾,仍旧没有回头,无悲亦无喜的回了她一句:
  “放你走。”
  接着,他再没有任何话,也没有任何停留,顶着满身的风雪进了她来时坐的那辆马车里,接着那车夫便驾着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和大雪里。
  薛令微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这是她一直想要的离开,她本以为离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却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李焱站在她身后撑着伞,为她挡去了那些雪,只对她说道:“走吧。”
  “李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督公决定放我们走。”
  薛令微冷笑,她根本不信他是真的会放她走:“赵珒又想在算计什么?他就这么放我走了,皇上,还有郑贵妃那里,就能轻易放过?还是说他是想借皇上的手杀我?”
  “督公会杀任何人,但他绝不可能会杀你。”李焱见薛令微对赵珒误会颇深,忍不住说了一句,“督公自有安排。安阳郡主,已经彻底死在督公府的一场大火里了。”
  .
  午夜的督公府东苑着了一场大火,火势照亮了整个雪夜,督公府上下一片混乱,许久,才将大火灭去。
  而东厂督公的那位宠妾,也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据说是那位宠妾失了心智,引火自.焚。
  这两日,赵督公因哀伤过度都未上朝,也没有处理公事。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不由得私底下各方揣测和议论。
  见过赵督公那位宠妾的人都知道东厂督公如此忧思,是因那宠妾与安阳郡主容貌极为相似。
  赵珒已经有两日没有出过督公府。东苑被一场大火烧过之后,开始重新修葺。而他大多时候都待在书房,谁来的客都不见。
  钱仲已经不知是第几回来书房禀告了。赵珒一见他来,不等他说话,便丢下一句:“不见。”
  “督公,这回不是郑贵妃的人。”钱仲顿了顿,道:“是锦瑟阁的拾光先生。”
  赵珒听到拾光先生的时候,手上的笔一顿。
  须臾,他道:“请他进来吧。”
  第70章
  赵珒将笔墨放下, 不一会儿, 一袭玄色衣袍的拾光拄着木杖被随行的小厮扶进来了。
  拾光屏退了小厮,将斗笠摘下。凭着感觉朝赵珒的方向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赵珒并未绕弯子, 直直的盯着前方的人,面色冷峻,而带有一丝警惕。
  “一个游方画师罢了。”
  赵珒明显不信。
  “你知道我这段日子在调查你。”赵珒平静的说了一句。
  拾光反问:“那督公可查到些什么?”
  “没有。”除了拾光跟李焱之间有牵扯这点外, 其他的,赵珒并没有查出什么多余的线索。
  拾光淡淡一笑:“既然督公并未查出什么, 那又在怀疑什么呢?”
  “直觉罢了。”赵珒毫不避讳的回道。
  之前李焱将与拾光的事情尽数告知他。拾光确实是个云游四方的盲眼画师罢了, 不过——赵珒并不会因此而打消对拾光的疑虑。
  “仅凭督公所谓的直觉?”
  赵珒沉默了片刻, 没有再继续说这个事情。过了一会儿,他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拾光先生主动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恕我冒昧的说一句,督公大费周折偷天换日的护安阳郡主的周全, 真的就是护好她了吗?”
  赵珒眸色一沉, “你想说什么?”
  “其实, 该要瞒过去的人并没有瞒过去。”拾光徐徐说道, “你心里其实也清楚皇上不一定会全部相信,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郑贵妃即便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为了私欲,她也会选择临时倒戈。当两个立场不同,却又都想除掉某个人的人在一起,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呢?”
  赵珒的神色在拾光的话里,渐渐变得凝重。
  最后,赵珒恍然大悟了什么,心底暗道不好,瞬间拍案而起,急急朝外面喊了一声:“钱仲!备马!”
  ——
  薛令微跟着李焱一起去了徽州。
  李焱其实一直等着薛令微问他那些事情,但一路上,薛令微并未多问,甚至跟他连话都不似以前那样多了。
  李焱想,或许她对这一切安排的背后是清楚的。
  甚至,是知道在杭州时,他要将她送回皇上手里的事情。
  李焱愧对薛令微,他其实想跟她解释,只要薛令微问,他就会什么都告诉她,可她偏偏没有。
  他其实想问问她能不能原谅他,可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
  他还有什么资格说原谅二字?他也在骗她——
  途中,薛令微受了风寒,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歇了近一日。
  若是马不停蹄,大约四五日就能抵达祁门县。
  李焱担心的并非是多久能到徽州,到达祁门县,而是去往徽州途中,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赵珒之前就叮嘱他,路上千万不能逗留太久,越早到徽州就越安全。
  好在的是薛令微的风寒并不重。次日午时,李焱伸手去试了试薛令微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你再歇息片刻,吃过午膳,下午咱们就启程,快的话,三日咱们就能抵达祁门县。”
  薛令微不经意的拂开他的手,从床上下来,许是因为病过,所以脸色就有明显的憔悴。
  “李焱,到此为止吧。”
  李焱怔了怔,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薛令微侧眼,表情十分平静。李焱忽然发现,往日她眼里那最寻常的明媚,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尽管前前后后才只过了半个月。他不知道那日赵珒将薛令微从牢里带走后做了什么,但后来他再见到她,却已非昔人。
  “他根本不可能会真的放过我,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薛令微笑了一声,似是自嘲,似是讥讽他们都拿她当傻子,“说是放我走,其实只是将我放到另外一个囚笼里罢了。”
  “不,不是……”
  薛令微打断他的话:“就此分道扬镳吧,我不想跟你们再扯上任何关系。”
  李焱看她如此决绝,便慌了,不过他没有否认薛令微的猜测,道:“纵然你想分道扬镳,也不能是现在,你可知,纵然督公偷天换日,也不能保证京城里的某些人是否真的相信你已经死了,督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只要到了徽州,咱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
  “他保护我?”薛令微的声音忽然提高,“这都是你们的一厢情愿,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皇上是,赵珒是,还有你,李焱,你也是。你们只会骗我。”
  李焱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在杭州之时,除夕那夜,她说愿意嫁给自己为妻……即便她只是出于感激之情答应做自己的妻子,可是……
  倘若真的就像那时一直下去,该有多好?
  可世事难料,岂是他能随心所欲掌控的?
  李焱终于明白,他确实只能妄想,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妄想能够成真?
  他本就不是一个自由人。
  “对不起。”沉默了好一阵,李焱才说出这句话。
  “不必说这个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薛令微偏过头去不再看他,“李大哥,你一直保护我,为我做的那些事我很感激你,我也能理解你的选择和身不由己,但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选择。”
  好半天,李焱才问了一句:“你……在恨我?”
  这句话他问的毫无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