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萧池!”季沉宣瞬间脸色煞白,脆弱的神经啪得熔断了!什么也顾不得,身体已经比脑袋先一步做出反应,直接追着他跳下了大海!
  抓住了!
  季沉宣死死拽住萧池的手,一个浪头打过来,瞬间把两人抛离数米远,他用力扑腾了一阵,才想起自己和萧池都不会游泳!
  咸冷的海水瞬间没顶,从耳鼻口倒灌,让他们秤砣似的往海里坠。
  游艇上的工作人员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跳下水救人。
  好不容易七手八脚救上岸,有人慌忙去喊医生,萧池从晕眩里猛咳了几口水,趴在岸边休息室沙发里大口大口呼吸,季沉宣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透湿,在四月的料峭空气里冷得发抖。
  “你……差点吓死我了……”他拿着浴巾,用力地擦拭萧池的脸颊。
  另一只手依然紧紧扣着对方的,生怕一松开,人就没了似的。
  待两人换好干净衣裳,身体疲乏地一根指头也动不了,萧池勉强缓过劲来,他像条脱水的鱼,依偎在对方肩头:“你又不会游泳,跳下来做什么?”
  季沉宣沉默良久,极用力地搂着他,要把人揉进身体里、嵌进骨血里似的。
  直到萧池差点被闷得呼吸困难,才隐约听见耳边那沙哑的声音:
  “……樵夫的斧头,问树要斧柄,树便给了他……”
  萧池觉得自己的思维恐怕是生锈了,茫然地仰头看他。
  季沉宣早料到他不明白,轻轻笑了一笑,把脸埋在他颈项间,深深吸口气,声音缥缈得像一首诗:
  “因为……喜欢你……比命还要喜欢……”
  第46章 爱神的箭
  比命还喜欢……
  萧池陡然撑圆了眼, 莫名的震颤沿着脊椎骨电流似的窜过全身, 从胸膛、从心房、从灵魂深处, 没来由地迸发出来。
  季沉宣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过一句短短的、轻飘飘的语言,竟能产生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让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像被人拿了把小鼓, 疯狂敲打。
  那种陌生的感觉不由分说席卷了他,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企图找到一个突破口宣泄而下,从鼻尖, 从眼眶,从喉咙, 从每一个张开的毛孔。
  是他生病了吗?还是蹦极或者呛水的后遗症?
  萧池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茫然望着天花板的一角。
  季沉宣缓缓放松了禁锢, 垂眼去看萧池的表情, 头顶苍白的灯光打下来,两排斜垂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两弧青黑的影, 让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和疲倦。
  眉宇却是舒展而放松的, 仿佛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到实处, 埋藏许久的秘密终于得到解脱。
  不再为此饱受折磨, 辗转反侧。
  至于结果是生是死, 是悲是喜, 都不重要了。
  萧池黑白分明的瞳孔, 直勾勾把他看着, 眉头不解地皱在一起,脸颊泛着一层极淡的绯色,一片晕至耳根。
  季沉宣摸了摸他的脸,莞尔一笑:“怎么不说话?cpu过热,宕机了?”
  萧池竟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难怪我觉得浑身不对劲,像要爆炸了似的。”
  季沉宣深深看着他:“是吗?你是这样的感觉?”
  那他是否可以抱有期待,萧池对他,也绝不是无动于衷的?
  季沉宣本还想问上一句,你呢?
  可话到嘴边,舌尖抵上齿背,最终咽了回去,从那双略显迷茫的眼睛里,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于是他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回酒店休息吧,海水里泡了一遭,别生病了才好。”
  他退了那么一小步,留给两人足够张弛的空间。
  萧池的目光黏在他身上,看他拉开休息室的门,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来,将他拢进逆光的影子里,遮住了眉目。
  萧池连忙跟上去,他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驱散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可无从开口。
  ※※※
  恋人湾大酒店,离海滩最近的一座五星级酒店,从红粉海滩步行只需要五分钟。
  百余层大楼设计成帆船的造型,特殊材质的玻璃,在晚霞盈天时刻,整栋酒店呈现出瑰丽的粉红色,与红色沙滩和海湾遥相呼应。
  萧池重新戴好遮阳帽,宽大的黑色墨镜罩住大半张脸,跟着季沉宣从侧门低调地进入大堂。
  总统套房有专属的vip直达通道,用过晚饭,两人走在安静的走廊里,红色的地毯绵软的像踩在沙滩上。
  室内陈设豪华,卧室宽敞,微凉的晚风从阳台敞开的落地窗吹进来,扬起淡粉色的窗帘。
  洗去一身的海盐味,季沉宣穿着浴衣出来,倒了两杯低度数的红酒,倚在窗台。
  萧池趴在沙发上擦拭着头发,被酒香味吸引着抬起头。
  窗前一只花枝造型的落地灯,照得季沉宣的轮廓半明半昧。
  他全身被黑色的丝绸包裹着,出只有胸口露出一小片肌肤,常年被庄重刻板的西装遮得严严实实,眼下被黑色反衬,白皙得仿佛在发光。
  柔软的布料垂坠得恰到好处,清晰地勾勒宽肩窄腰的身材,萧池的目光随之一寸寸往上挪,尖削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
  他很少这样细致的观察某个人的容貌,对一个人的美丑更没有多少概念。
  以他的记忆力,只需要一眼,就能像照片一样精准地储存在脑海里。
  但不知为何,到了季沉宣这儿,就需要反复的看,仿佛他的每一个角度,都能留下不一样的记忆点。
  季沉宣把少的那杯递给他:“是不是累了?今晚话这么少?”
  还是……被他突然的剖白吓住了?
  萧池急忙收回偷窥的目光,接过酒杯,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抿:“有一点……”
  “那就早点休息。”季沉宣将他的酒杯拿走,“睡前只准喝一点。”
  “噢。”萧池突然懊恼刚才为啥没有大口喝,发间倏忽一热,是季沉宣在他头顶亲了一下。
  萧池一愣,刷的抬头,对方的神色泰然自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微不足道的事。
  “晚安吻。”季沉宣居高临下,视线直抵他的双眼,淡淡补充了一句,“恋人之间都会有的。”
  萧池听了这个解释,说不上释然还是更加古怪,自蹦极落水之后,季沉宣提议的“恋爱体验”,真与假的边界越发模糊了。
  萧池回想着《恋爱秘钥一百招》秘籍里记载的招数,觉得自己似乎体悟了一点,可一旦认真思考琢磨,又仿佛什么也说不上来。
  他默默跟在季沉宣身后到了卧室。
  中央地毯上一张宽大的双人床,暗红色的绒面床罩,上面躺着几瓣玫瑰花瓣,绣着木槿花的粉红幔帐从天花板垂落,昏暗的暖灯混杂期间,营造出一股朦胧暧昧的氛围。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无数勾引荷尔蒙的元素,就连床头柜上盒子里的安全套,都是玫瑰粉的包装。
  萧池慢吞吞从另一侧爬上床,季沉宣关了床头灯,视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剥夺了视觉,其他五感越发清晰,季沉宣忽而觉得身边的人朝他靠近,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印在额角,他立刻转过头,萧池已经飞也似的退走了。
  “晚安吻。”萧池作出的解释如出一辙,像个举一反三的三好学生,“你说的。”
  “……”季沉宣淡淡一笑,手指轻抚上被吻过的地方,仿佛回味那点余温。
  原来人有时候是这样容易满足,他想。
  ……
  窗子关严了,午夜一切的春寒料峭都被挡在外头。
  室内寂寥无声,唯有枕边人清浅绵长的呼吸,平稳得给人以安心的力量。
  萧池出乎意料的失眠了,去了一桩心事的季沉宣反倒睡得香甜。
  人生头一次经历失眠,他忽闪着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发呆,偶尔转过脑袋望着季沉宣熟睡中的侧脸。
  在对方心里,他长着一颗榆木脑袋,恨不得头顶开个瓢,把里面实心的木头疙瘩掏出来。
  但在今天,这颗榆木却被啄木鸟孜孜不倦、日以继夜的勤劳,终于啄了出个洞,塞进来无数胡思乱想,在他脑海里打转,害他迟迟无法入睡。
  想到这里,萧池忽然生出一丝埋怨,季沉宣突然丢下那一句话,又不给他仔细解释,让他像个解不出试题的笨学生,深夜还趴在书桌上算来算去。
  到底什么叫喜欢?
  又为什么,竟能喜欢一个人到重逾生命的程度?
  “唉……”萧池无声地叹了口气,“真是伤脑筋……”
  他想起白天在恋人湾,季沉宣提起的那个传说,爱神的箭射中彼此的心,两人就会相爱,那个时候,季沉宣是想把箭射进石头洞里去的吧?
  却被自己硬生生破坏了。
  时钟走过午夜,他缓缓掀开被子起身,蹑手蹑脚离开卧室。
  萧池在沙发里摸索一会,从衣兜里摸到那两只掰弯的短箭,换了身衣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卧室里。
  季沉宣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他半夜偶尔有起夜的习惯,半睡半醒间,还记着不要吵醒萧池,可手臂伸过去,竟扑了个空?
  一摸,被子里冰凉一片,季沉宣登时清醒过来,萧池人呢?
  他慌忙趿着拖鞋四处找,卫生间没有,客厅没有,阳台也没有,拨打手环通讯,床头柜上发出了回应——这大半夜的,大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衣服也来不及换,季沉宣匆匆下楼找,幸好大堂里有服务员看见萧池往海滩去了,他开了手环上的照明灯,一脚深一脚浅地小跑在海滩上。
  远处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唯有森冷的海风环绕周身。
  “萧池!”
  季沉宣心头窝着火气和焦灼的担忧,一路喊着他的名字,到了恋人湾的巨石附近。
  “季沉宣!我在这里!”
  远远的,萧池的声音顺着海风传来,季沉宣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随即又猛地升腾起更多的怒火。
  巨石上,有个单薄的影子攀在那儿,踩在无数箭矢上,一步一步爬到石头顶端。
  “你在哪里干什么?快回来!你不要命了吗!”季沉宣的脸色比夜色还要黑,趿着拖鞋的脚几乎踩进海水里,浸得又湿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