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事当初在附近成一桩笑谈,街头巷尾的妇女谁不那私下说两嘴,嗤笑那姑娘不知廉耻,又说她眼睛瞎,叫男人哄得丢了魂。
  因着这个,那年白氏的娘特特把三个女儿抓进屋子,挨个一通训诫,告诉她们,这就是宠溺女儿的后果,说女人本就眼皮子浅心窟窿浅的货色,如再那般松散放纵着养,更是要养的不张事,容易失了廉耻心,所以要想让女孩贤惠懂事,就必要苦着些,吃苦吃得多了才知道克已,以后不犯错。
  白氏的娘是个极刻寡的人,她中年丧夫守寡,长年累月绷着面皮,外人面前从来不笑一声,很是严肃。
  她把那些歪话一字一句深深灌进女儿的耳朵里,一面让她们多干活少说话,要温驯守礼,一面却把唯一的小儿子拢在手心,走哪儿都带着,一下不错眼,生怕出了一点事。
  白氏自小被这样养大,也没觉着哪里不好,更认同了她母亲那套,生了女儿后,只管对女儿严厉,从不和颜悦色。
  李芝李蝉被教训一顿后出了房门,等白氏离开不见了身影,李蝉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李芝的手,说:“姐姐,日后这些事我看也不必再同娘讲了,她哪里会管。”
  李芝先是迟疑,后也点点头,低声道:“算了,我们……先过去那边吧,也不知大哥出门没有。”
  李蝉道:“定是没有的,方才我还瞧见了元宝呢。”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往西院走去。
  两姐妹只在顾青瓷嫁过来晒嫁妆那天去西院瞧过热闹。
  毕竟是兄嫂住的院子,无事怎好过去。
  小门自是关着的,敲了敲,一会儿就有人来开。
  一看是元宝,两人就笑了笑。
  元宝估计是得了李成则吩咐,知道二人上午要过来的,所以才一直注意着。
  元宝先请了安,他脸上笑眯眯的,说:“两位姑娘过来了,快进来,我带你们去见大爷和少奶奶。”
  李芝李蝉微低着头,被人行礼显得很不适应。
  不过听说兄长在家倒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们同李成则也不大亲近,但那到底是大哥,有一份血缘关系在。同顾青瓷那真是比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没说过几次话,只晓得嫂嫂出身尊贵,脾气好像不太好,连祖母都敢顶撞。
  两姐妹心里嘘唏,一边跟在元宝身后进了内院,等到了走廊,又有一丫鬟秋菊过来,接着领着两人走。
  才进得正房,李芝李蝉就听见屋里头有阵阵说话声传来。
  进了外屋,又再换了个人领着她们,两人内心微动,这些都是以往从不曾领教过的,给人一种规矩严谨各司其职的感觉。
  脑子里各种念头一闪而过,脚下不停,到了里头一间,又有个丫鬟帮着打了帘子,一面小声通传:“大爷奶奶,两位姑娘过来了。”
  顾青瓷清脆软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快请进来。”
  李芝李蝉进去了。
  一抬首,屋内,李成则和顾青瓷两人面对面侧坐在塌上,中间摆着一张深色的正方矮脚桌几,几上摆着棋盘,两人正在下棋。
  顾青瓷穿着一身华贵的浅金杏黄二色织花锦缎面料做成的上衣,内衬桃红色马面裙。
  她肤色极白,这身衣服就衬得人明艳动人。
  因是知道今日有人来,自然是穿得正式一些。
  那执着棋子的手,只见那皓白的手腕上戴着一枚玉白的手镯,另一只手戴的是一对儿细细的雕花金镯。
  通身的气派,好个贵人模样。
  还更别提这间叫人挪不开眼的屋子,亮堂堂,摆放了多少稀奇罕见的珍宝玩意儿。
  地上铺了毯子,李家二位姑娘几乎不敢下脚走了。
  面上露出胆怯的表情。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屋子,到过这样的地方。
  再有,顾青瓷李成则两人亲密相处的情形,让人羞得满脸通红。
  两姐妹先后见礼,口里叫了大哥嫂嫂。
  李成则一抬头,见两人,就道:“我与你二人各准备了书本纸笔,日后就好生同你们嫂嫂学字。”话落,玉珠就上前几步把一早准备好的两个竹编匣子拿了出来,分别给二人。
  这会儿也不好再下棋,李成则便站了起来,对着顾青瓷笑说:“改日再同你下,你先教她们,我先过去了。”说完才抬脚大步离开。
  第19章
  李成则中了秀才后就再没去林举人那里上学听课,之前是忙于成亲,而成亲后,此李成则就非彼李成则了,生活上更添了许多杂乱琐事,需时间去处理。
  李成则抽空去见过那位举人老师,略说了自己之后不得空过来的话,又听人训诫勉励一番后才回来。
  士农工商士为首,其社会地位更是远非其他三种能比。李成则早就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点,所以科举路肯定是要继续走下去的,只是恐怕今年十月下旬这次秋闱是参加不了。
  一来是李成则并非原装,半路出家,没学过这个时代的正经科考课本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同样不行,肯定是考不上。虽说有原主的记忆在,但原主自己就是个半桶水的货色,之前的秀才功名都考来得不明不白。
  再有,李家现在穷得什么似的,李成则两袖清风,囊中羞涩,考科举那也是要花钱的,各处的花销加起来不是小数目,所以还是得想法先赚钱,不然照着李家这个趋势,白氏怕就要开始打顾青瓷嫁妆的主意了,就是孙氏,心里虽没那么多花花头子,但也是觉得顾青瓷的钱给李成则用是再名正言顺不过。
  又有苏子彦不知道安了什么居心,竟然能抄了一份试题给李成则,前一次原身得了题后没蠢笨得去找别人买答案,而是自己做了一份,最后勉强取得一个中下游的成绩,但这反而是好事,至少不会引人注意。
  只若是李成则没有穿过来,秋闱这一套考题,以原身的水平肯定做不出来,如此一来他必定会动心思请人捉刀。
  试题一旦流传,后果不堪设想。
  苏子彦现在是李成则重点关注对象。很明显,苏子彦的做法,要么是想在李成则身上图谋什么,要么就是要陷害他。先不说苏子彦怎么弄到试题,李成则觉得他第一次抛出试题,像个引子,目的是想钓李成则上钩,真正出手的,应该是这一次的乡试。
  毕竟上一次的童生试,苏子彦自己也是参加了。
  按李成则的猜测,苏子彦是在酝酿一个阴谋,或许他想把李成则折在这次考试中。
  如果那份试题是真的,那就证明试题泄露。泄露试题科场舞弊是重罪,而买了题的人同样有罪,一旦被发现查明,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倒霉,抄家问斩都不稀奇。
  李成则假意告诉苏子彦他要参加此秋闱自然是骗他的。这个月他都故意少出家门了,就为了让苏子彦信他那话。
  不过虽然不准备考试,但李成则在家也没闲着,他在准备要写的小说。
  不同于经世治世的正经文学晦涩难懂又拗口,普通能认字的人大也多是读不明白的,更何谈理解。流传在坊间民众中的话本小说,大体都是白话文,属于那种认得字就能看的。
  这很正常,不然本意是用来放松心情的课外读物硬要写成复杂的文学形式,怕是也没人会来买了。
  李成则快速翻看了不少书,然后总结了下,现而今,市面上的小说类型大致分为四类,有公案小说、鬼怪小说、传奇小说以及连环小说。
  当然这里不包括一些行文不长的、只写情情爱爱的小话本。情爱小话本在某些人口里一向被斥为低俗,上不了台面,但其实李成则是没有一点意见的,毕竟市场决定方向不是?要真的个个都不屑看,这类本子也不会卖得那么畅销了。
  李成则捋了一遍思路后,就打算拿公案小说试水,公案小说其实是一个大概念,姑且先这么叫,其中又能细分许多项,能写的故事类型也多,市面上此类小说短篇的很多,长篇的有,但少。
  李成则即是为了赚钱,第一,小说立意肯定是不能有讽刺官场贪污腐败之类的指向和情节的;第二,文中思想可大偏向于褒扬官吏明敏断案、平反冤狱类,以清官断案折狱为主,最好把主角以及过里面的正派人物,都树立成刚正不阿、清明廉洁、执法如山等形象。
  在此基调上,再加入一些苏爽文的基调和元素,比如增加着主角人设上的亮点,性格上的亮点。
  准备了一段时间,李成则动笔写了。
  他给自己这第一篇小说取名叫“崔氏三郎”,很普通的题目,一听就知道是人名。
  故事的主要内容也简单,说的是主人公崔三郎从一位落魄贵公子经历各种苦难磨练最后变成手握重职的指挥使的故事。
  在这个过程中,主角因为心思缜密,智慧过人,又能巧断奇案,被襄王赏识,后就顺势投于人手下,之后他各种助襄王巧断奇案,处理重要事情,渐渐成了襄王心腹。
  襄阳最后登基为帝,崔三郎自然成了股肱之臣。
  崔三郎原本是一位侯门嫡出公子,但他自小生活在继母的把控之下,又遭父亲厌弃,在偌大的府宅中度日艰难。
  却有一日晚,崔三郎归家途中被三名刺客所暗杀,随后被抛尸荒野。
  故事剧情由此展开。
  被丢在乱葬岗的主角其实没有死,还尚有一口气在,只是昏死了过去。
  十分幸运的是,当时有一个“扒死财”的乞丐正进行着每日的工作,当乞丐搜刮到主角崔三郎身上的时候,崔三郎突然一下挺身而起,猛地睁开眼睛,随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那乞丐的小腿。
  “诈尸了!”乞丐吓得魂不附体,尖叫着喊出这句话。
  崔三郎为人所救活了下来。他不是蠢人,立即推断出自己被害这事同继母脱不了干系,不过也知道自己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就算是回去同父亲声泪陈情,父亲也未必会相信,反而会打草惊蛇,使那阴毒妇人再次对自己痛下杀手。
  他自知势单力薄,必定斗不过蛇蝎心肠的继母。
  于是,年方十四岁的崔三郎做了一个决定,他假作次此已被杀而亡,准备趁此机会离开京城,且先韬光养晦,只等自己长大些,再回来报仇不迟。
  养好伤口的崔三郎,乔装打扮一番去了码头,乘坐了一艘南下的客船,就此离开了京城。
  ……
  李成则开头就用了五千字,算是交代清楚主人公的身世和故事背景。
  很明显,李成则写的是一个成长型主角,一开始十四岁的主角还只能算一个少年,且非常势弱,虽然身份尊贵,却命运坎坷,生而丧母,为父不喜,俨然一个小可怜形象。
  故事到后面,崔三郎必要高调重返京城后,到那时,他的身份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无依无靠的崔三郎一跃变成了都察院总指挥使崔督查,直接受命于皇上,乃天子宠臣。
  虽然是个俗套故事,但只要写得好,就不愁没人看。
  从主角的人设来看,他就典型是一个苏的人物。
  苏爽好啊,这时候的人不像后世,没有被各类网络小说全方面洗脑,就更容易被这类故事所吸引。
  李成则打好故事大纲脉络,又写完了三万字,准备去书肆问问,把小说推销出去。
  他在书房里将小说稿润色修改了下,不知不觉就过去半个多时辰。
  那边,在顾青瓷这里学认字的李家两姐妹也刚走。
  李成则回了正房,见顾青瓷还坐在案桌上看什么,眉头蹙得紧紧的。
  旁边丫头行礼,李成则挥了挥手,一边走过去,出声问:“在看什么,难道是两个妹妹给你出了难题?”
  顾青瓷一分心,顺道就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一边,嘟囔道:“她们能给我出什么难题,不过是方才给妹妹布置了作业让她们自己练习,我闲得无聊就让玉珠将日前掌柜送来的铺子账本拿来看,如此才越看越烦。”
  李成则一听就明白顾青瓷说的是自己陪嫁铺子的账本,这事现在不该他问,更不能插手去管去出主意,哪样都不妥。
  于是便只点点头,掠过这茬儿话,挑挑眉道:“既然心烦,不看就是。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这话一出,顾青瓷眼睛立刻瞪圆了,随后就是一脸惊喜。
  “我,要出去吗!可以么?”
  她这副表现实在像个孩子,惹的李成则笑了下,道:“怎么不能,我家并无那么大的规矩,况,小姐今日是同你相公一起出门,怕什么。”
  顾青瓷叫他说的满脸通红,大眼睛亮润润的。
  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那那我得去去换套衣服。”
  李成则拉住了她,摇头,“不必,这套就挺好看,走吧,早些出门,午饭也在外头吃。”
  顾青瓷这一身的确不用去换,本来就是头一次上身,颜色鲜亮的料子,很衬她明媚俏丽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