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可能是个厨子
  中午的时候,赵重衣到底吃上了山药鱼片粥,山药又软又糯,鱼片也不知怎么处理的,半点刺都没有,入口爽滑,还微微弹牙,粥底也是恰到好处,入口鲜香,让连吃了几顿鸽子的赵重衣简直欲罢不能。
  一碗粥下肚,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连沉重的身体都变得轻松了。
  傍晚的时候,赵重衣便觉得自己已经大好了,好到可以上山打老虎了。
  中午的山药鱼片粥虽然美味,但容易饿啊,赵重衣决定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顺便感谢一下冯婆婆的照顾。
  “怎么就下床了?不是要躺着歇息的吗?”冯婆子看到二小姐,忙上前去扶她。
  “已经好多了,多亏了冯婆婆这两日的照料,我感觉自己都胖了一圈呢。”赵重衣坐下,笑眯眯地道。
  冯婆子端详了一下,果然见她脸上白里透着红,气色好了许多,不由得欣慰地笑了,“可不敢居功,这两日二小姐的饭菜都是如玉那后生帮忙准备的。”
  “什么?”赵重衣呆住,“他居然会做饭?”
  ……手艺还这么好!
  “可不是么,那手艺比云来楼的大师傅都不差了啊。”冯婆子感叹。
  赵重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一瞬间,赵重衣和冯婆子的思维同步了。
  那个如玉……失忆前,莫不是个厨子?
  亥时,舒家医馆前院。
  小学徒常喜已经睡着了,周温然正闭目小憩,外头突然有人敲了敲窗户,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
  正是天骑阁的传信方式。
  大人,属下来了。
  “……”周温然额角微微一抽,起身冷不丁地推开了窗。
  正努力敲窗传信号的孙修成一下子被推开的窗户磕到了脑门,他默默捂住脑门上鼓起的包,闭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跟殷木从窗户跃身进了屋子。
  两人一进房间,殷木便抱拳行了个礼,恭敬地称呼了一声,“大人。”
  然后便听“扑通”一声,侧头一看……孙修成那厮整个矮了半截,竟是一进门就冲着阁主跪下了……很是响亮干脆。
  殷木看得叹为观止,需要行这样大的礼吗?现在流行这样拍上峰马屁的吗?难怪一直叫他木头,这一套他真的玩不转啊!
  周温然眼角微微一抽,没有搭理他,看向殷木,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在那个匪窝里发现了什么?”
  殷木一听,立刻正色道:“回禀大人,我们清剿山匪之后在匪窝发现了几支十分奇特的箭,那箭的箭头、箭身和箭羽以暗扣相连,可以完整地拆分开来,设计之精巧十分罕见……那些山匪的来历应该有些不寻常。”
  “留活口了吗?”周温然蹙眉,问。
  话音刚落,殷木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看着双双并排跪倒的手下,周温然揉了揉额头。
  “当时没有想到那些山匪的来历会有蹊跷,而且他们一直负隅顽抗,便没有留下活口,不过逃走了一个,属下已经让探子去追查了,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殷木十分羞愧地道。
  “尽快把人找出来。”周温然面色有些凝重,“据闻南襄国有一支精锐军队统一配置了一种武器,因为箭头比较特殊,造价高昂,为了节省军费便设计成了可以拆分的样式,方便回收使用。”
  那日他和赵重衣打得两败俱伤,眼睁睁看着赵重衣摔下悬崖,尔后他一时大意,竟遭暗算中了那等下三滥的毒,虽然差点折在那匪窝里,但他也没曾疑心那些山匪会有什么来历,毕竟连下的毒都是那等下三滥的东西,并无什么高明之处……却没料到,竟然会和南襄扯上关系。
  且那日和他交手的山匪武功都十分的稀松平常,那么……能够从天骑阁的围剿之中逃出生天的那个山匪,便格外值得注意了。
  “大人是说……这些山匪和南襄国有勾连?”殷木面露惊色。
  “不无可能。”周温然顿了一下,又问,“这箭是谁发现的?”
  殷木脸上的羞愧之意更重,“据县衙李捕头说,是舒家医馆的二小姐无意中发现的。”
  周温然眉心一跳,“舒家医馆的……二小姐吗?”
  “正是。”殷木点头。
  周温然藏在袖中的手掌猛地握起……无意中?当真会那么巧吗?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舒小满……而是他追捕了一路的赵重衣?
  当初打败南襄国那支配备了特殊武器的精锐军队的,便是赵重衣。
  ……那一战胜得尤其惨烈,几乎去了她半条命。
  但也是那一战,她一战成名,赵家军赵重衣之赫赫威名从此无人不知。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跪着不敢吱声,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孙修成瞧着阁主面色阴晴不定,忍不住插了嘴,“大人,你隐姓埋名潜入这舒家医馆,是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可疑之处?”
  周温然看了他一眼,眸中似结了冰霜。
  孙修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觉得阁主的眼神有些可怕。
  “有件事要你们去办。”周温然没有回答他,只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这舒家和西街开杂货铺的程家有仇,你们去查一查他们缘何结仇,根源是什么。”
  “是。”孙修成和殷木双双应下。
  周温然便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孙修成和殷木抱了抱拳,从来时的窗口离开。
  两人跃身而出,在院中站定,孙修成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起来的窗户,总感觉似乎忘记了什么……一直到回到落脚的客栈,他才醒过神来,一把拉住殷木。
  “我们是不是忘记和老大说赵重衣已经坠崖身亡了?”孙修成看着殷木,道。
  殷木也愣住,“……好像是。”
  他们明明一路追捕赵重衣而来,为什么竟然忘记说这么重要的事了!
  “要不……再回去一趟?”殷木建议。
  “赵重衣坠崖身亡一事反正已成定局,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去追查那个漏网之鱼,以及查清老大交待的事情吧。”孙修成正色道,他今天晚上实在不想再去面对阁主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呢!
  要好好珍惜啊!
  殷木一想也是,便赞同了他的意见,“那下回去见阁主的时候再说吧。”
  俩人愉快地做了决定,却不知周阁已是怒火中烧。
  这厢,周温然关上窗,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想要压一压心中的火气,可是这心火却是越烧越旺,殷木那句“据县衙李捕头说,是舒家医馆的二小姐无意中发现的”一直在脑子里盘旋。
  怎么可能是巧合……
  那厮根本就是赵重衣吧!
  这一夜,周温然气得一夜没睡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像个傻子……还日日不重样地给人家做饭!简直被她耍得团团转,赵重衣那厮一定乐坏了吧!还当着他的面诋毁他行事狠辣、不讲情面、不通情理!简直嚣张至极!
  周温然本就不是好性子,否则也不会落下个睚眦必报的坏名声,这会儿,他就恨不得手刃了赵重衣那厮!
  这一动气……体内本就没有清除干净的毒让他第二日起来便有些头晕目眩。
  挣扎着起了身,便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周温然只以为是那个小学徒常喜见他今天起晚了,来给他送药了,他缓了缓,走过去开了门,然后……便看到了那张让他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的脸,顿时眼前一黑。
  “如玉,早呀。”赵重衣笑眯眯地仰头看着他,随即皱了皱眉,“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昨晚没睡好吗?”
  这始作俑者竟然还一脸无辜地问候他是不是没睡好……
  周温然脑袋嗡嗡作响,一下子握紧了拳头。
  赵重衣见他不动,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不要一直站着了,快坐下吧,我把早饭和药都给你带来了,你赶紧吃了早饭,把药喝了,不可大意。”
  周温然木着身子被她扶进了屋子里坐下。
  赵重衣打开了带来的食盒,“冯婆婆做了鸡丝面,我想着你天天喝粥也喝腻了,这面条十分适口,也不会过于油腻,你快趁热吃,不然面就坨了。”说着,她把面碗端了出来,还给他摆好了筷子,见他坐着不动,催促他,“快吃呀。”
  周温然默默拿起筷子,吃面。
  赵重衣双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好吃吗?冯婆婆说她手艺不如你。”
  周温然一下子呛着了。
  “哎呀,小心点。”赵重衣今天记得带了帕子,忙递给他,“快擦擦。”
  周温然默默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多谢。”
  “是我要多谢你才是,冯婆婆都告诉我了,之前我吃的饭菜都是出自你手,那日你送来的红薯干也是你做的吧。”赵重衣弯了弯眼睛,“真的特别好吃,谢谢你呀。”
  周温然眯眼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神色中找出嘲笑的成分。
  可是晨光中的少女眉眼弯弯,真诚地道谢,没有半分作伪。
  还挺……好看的。
  周温然轻咳一声,不自觉悄悄红了耳朵尖。
  “不必客气,我在你家中白吃白喝,一直承蒙照顾,能帮上忙便再好不过了。”略有些硬梆梆地说完,他低头吃面。
  赵重衣便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他的吃相很斯文好看,好看得她都有点自惭形秽了。
  看着他吃好面,赵重衣又把药盅拿了出来,“这药要过一会儿才能喝啊,刚吃了东西喝药也不好。”
  周温然现在脑子有点乱,也有点晕,反应便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他点了个头,“好。”
  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赵重衣满意地点点头,拎着空食盒准备走了,刚转身,便感觉衣服被扯住了,她回头看向拉住她的人,“怎么了,如玉?”
  她叫得太过亲昵。
  她站着,他坐着,他便比她矮了一头,周温然仰头看着她,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脑袋一片混沌,下意识开口问,“你是……”赵重衣吗?
  这话到底没问出口,周温然一头往前栽了下去。
  赵重衣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他,将人抱了个满怀,“如玉?如玉?”
  周温然意识是在的,只是手软脚软地提不起力气,这会儿埋首在少女的怀中,他试图挣扎着起身,却一头又扎进了人家怀里……
  “……”周温然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耳朵赤红。
  赵重衣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当,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忙大声叫外头的常喜,“常喜,如玉昏倒了,快去找你师父!”
  常喜忙应了一声,跑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想着,二小姐有点奇怪,我师父不就是她爹吗?为什么称呼得这么别扭?
  舒父来得很快,赵重衣刚把周温然扶上床,他就到了。
  看到女儿毫不避嫌的样子,舒父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上前一步拉开了女儿,然后坐在床沿上替他把脉。
  “他怎么样了?”站在一旁的赵重衣一脸担心地问。
  “怎么样了?这毒快拔干净了,就是身子虚了点,不是交待了要好好休息的吗?怎么能折腾成这副样子的?”舒父没好气地道。
  周温然抿唇不语。
  他能说他是被气着了吗?
  他不能,且庆幸刚刚那句话没有问出口,要不然大概便和赵重衣撕破脸了……现下这情形,他若和赵重衣撕破脸,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