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郭妃顿坐在地,“又去瀛台了吗?”
  第二百三十章
  李太后看着眼前形容凄惨的两人,身体一直忍不住在颤抖,虽然她面无表情,竭力装作无事,殿下跪倒一片,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声响。
  “陛下呢?”李太后问。
  “陛下携皇后娘娘去瀛台了。”陈矩低头说。
  “这眼看就要进腊月,陛下去瀛台,难道还准备在瀛台过年不成?”李太后问。
  “这,这陛下还没交代。”陈矩回道。
  “郭妃郑妃接连被黜,又是为如何?皇后怎么突然回宫?与两妃被黜可有关系?”李太后问。
  “奴才不知。”陈矩说。
  “好,很好,你对陛下忠心耿耿。”李太后冷笑着。
  陈矩行礼后出去,他着小太监盯着寿安宫。
  果不然片刻后,寿安宫里就把顾嬷嬷送出宫外,而崔云,则被送到浣衣局,活不活的下来,就看她的造化。
  陈矩正准备找人去看顾一下,娘娘不让她死,就不能让她死在浣衣局。芳若来找她,“你不要插手了,我受崔云照顾,如今她去了浣衣局,我也在浣衣局待了几年,我去让人照顾一下也不引人怀疑。”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保她?”陈矩问。
  “你以为我在坤宁宫是白待的吗。”芳若说,“再说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一步步,也是她主动暴露在我面前,从而才能真相大白,我能想明白的娘娘自然也是能猜出来的,所以必要保她一命的。”
  “果然是有女官风采了。”陈矩笑说,“那我就不插手,你去办吧,太后可是百足,若知道是我在背后保崔云的命,计上心来又不知该如何发挥。”
  “太后是绝对想不到皇后还会保害她之人的命。”芳若笑说。
  “等到娘娘回宫,你会回启祥宫吗?”陈矩问。
  芳若摇头,“如今我在六局,比在娘娘身边更有用。比起贴心,前有无病,后有顾言晞,我便往别处使劲吧。”
  “指不定日后就成大尚宫,还要仰仗尚宫多照顾。”陈矩笑道。
  陈太后在这几天内都是措手不及的,陛下主动去寿安宫了,这是多久来的第一次,陛下在寿安宫还待了不少时间,听说出来时两眼眶红红,可见是在寿安宫里哭过了。
  陛下为何在寿安宫里哭?
  而且陛下从寿安宫出出来,没有来慈宁宫。
  陈太后有些忐忑,等到嬷嬷来报,果然暗中的几个钉子都被拔了。“怎么会拔了?”陈太后惊奇问。
  “好像陈矩在彻查后宫。”嬷嬷说,“这次可不是查表面功夫,里里外外,祖宗三代,都查了。”
  “怎么突然严查。”陈太后说,“难道是皇后的病另有蹊跷?”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干系。”嬷嬷说,“只是怕陛下已经知道,当初李太后和张居正的传言,是太后您在后面做的手脚。”
  “无风不起浪,若不是当初他们时常见面独处,这样的传言,如何能让人相信。”
  “陛下今日不来见哀家,估计不会与哀家摊开来说这件事。”陈太后严肃说。
  “只是娘娘这么些年苦心经营的母子情分,恐怕也就不剩什么了。”嬷嬷说。
  陈太后苦笑,“又不是从哀家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说什么母子情分不都是瞎扯吗?李氏做了多少与陛下心意相悖之事,但是陛下尤要记住是亲生母亲,忍着忍着,就算发了一通脾气疏远,但是知道自己委屈母亲后就要忏悔认错,陛下是个心软的,少不得之后要对李氏言听计从,以示恭顺。哀家就没有李氏好命,不是陛下亲母,也没了伤了陛下一次还能有回转的第二次机会。”
  “陛下从前与哀家多有亲近,恐怕日后,那种日子就不会再有了。”
  “不过也仅限如此了,哀家安插几个眼线,唯求自保,当初让人说的那些话,陛下要是不信,早就查出哀家来,何至于到今天才查出来。”
  “只怕李太后不会轻易罢休。”嬷嬷说。
  “先帝驾崩时她没能逼死哀家,难道她现在就能呢?”陈太后说,“以后在后宫里,不要再去培养慈宁宫的眼线,还有,传信去固安伯府,让他们老实消停吧。”
  “是。”陈太后说,她这一生看似尊贵,实际都是煎熬。
  熬吧熬吧,不也比先帝多活了这么些好时光,活着就是胜利。
  一天之间,宫里动荡如此之大,陛下和皇后倒是离了宫去瀛台彻底落了清净,宫妃们惴惴不安,生怕这祸事就落在自己头上,但是好像除了郭妃和郑贵妃,没有别人遭殃。
  但是不管怎么这样,还是先老实待着再说。
  这宫里真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大概就只有玉贵人,她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她原本想着,陛下如今不近后妃身,郭妃得了这得子的药,是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近身,不管得手不得手,陛下难道会喜欢有人给他下药,皇后娘娘难道会喜欢有人给陛下下药。
  那个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会让人容易怀孕。
  郭妃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绝对后续讨不了好。
  但是没想到被皇后娘娘抓个正着,被陛下一黜到底,成了美人,若是从前,她还能爬上来,但是只要陛下还保持现在这样只对娘娘的心,郭美人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当然,指望陛下不变心,还是风险了点,但在陛下变心前,毁了郭妃想要爬上去的资本,不久成了。
  玉贵人让人去膳房多要几个菜,“今日胃口好些了。”
  郭妃,不,郭美人,等你真正领会到低阶美人在后宫里过的什么日子,你的花容月貌被慢慢摧残,你的傲气被踩在地上,等到那天面目全非,恐怕陛下想起来要见你,你都会催泪掩面见不得。
  大仇得报当然要去面前亲自嘚瑟的,但是玉贵人还稳得住,再等等,等到郭美人不认命却要认命的时候,就是她去痛打落水狗的时候。
  而且,在这之前,她还得好好的招待一番郭美人,让她深刻的感受到低阶美人的生活。
  许杜仲后换的方子有用,王容与确实一天比一天好,只陛下反而意志消沉了,也不是生病,就是打不起精神来,胃口也不好,除了皇后,也不见外人。
  王容与也没急着哄他,既然吃药有用,她又按照医嘱吃起药来,之前身体亏空太多,让膳房捡长肉的菜上,冬天最适合吃锅子了,唰各种肉片丸子,还有油炸的金黄豆腐,放在锅子里吸饱了汤汁,咬一口出汁,这样也舍不得丢开手,撕个小角,边吹边吃,越吃越热,越吃越有劲。
  因着喜欢,连着几天都是吃锅子,她也不去管食欲不佳的朱翊钧,自己一个人围着锅子吃,菜摆好了就让人下去,以免人看着吃相不雅。
  “就这么好吃啊,这都吃第几天了?”终于一直瘫坐着仿佛无欲无求将要升仙的朱翊钧没忍住说,“再喜欢也不能总吃,吃了不上火吗?”
  “都是滋补锅,里面都是些药材老鸭什么的。”王容与说。“我是现在还没养回来,等我养回来,弄个麻辣锅,那就更好吃了。”
  “我看你好的也差不多了,每天就念叨着吃,吃完锅子就要吃点心,一天到晚没个停嘴的时候。”朱翊钧说。怎么有女人心这么大,才从鬼门关回来,还是亲婆婆送她进的鬼门关,她以后要如何和婆婆相处,看见她不会心存芥蒂吗?还有怎么面对他?
  他都要替她愁死了。
  她这个当事人怎么还能没事人一样,她怎么还能吃的那么香呢?
  “是差不多好了,但是之前不是没吃东西,瘦了许多,如今有胃口了,又因为冬天正好是屯肉的好季节,这个时候不吃,什么时候吃呀。”王容与说。“你看,现在我和三郎站在一起,谁都不能一口就说出谁是那个重病的人。”
  “我心里烦。”朱翊钧说。
  “烦什么?”王容与说,“三郎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了?”
  “我何时做了决定,怎么我自己不知道?”朱翊钧奇怪说。
  “三郎不是到瀛台来了吗?”王容与说,“三郎不想与母妃正面对峙,也不愿意就这么息事宁人委屈了我,只好如当初误会母妃一样,子不见母,相安无事。”
  “我没有。”朱翊钧说完又哑口,除了这样他又能怎么样,他心疼皇后,难道真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恶言相向,鞭笞加身?朱翊钧自嘲的摇头,“又是我委屈你了。”
  “也说不上委屈。”王容与说,“难道我还能让三郎为了我,去把母妃骂一顿或者是打一顿吗?那可是三郎亲母,为着媳妇教训母亲,从孝道来说是大不敬。”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熟一点。”王容与笑说。
  “你不觉得委屈?”朱翊钧问。
  “委屈当然有一点。”王容与说,“毕竟我是真的差一点就死掉了。但是三郎站在我这边,也不觉得委屈了。”
  “我不能帮你报仇,算哪门子站在你这边。”朱翊钧意志消沉的说。
  “以后我和母妃,三郎是信我还是信母妃?”王容与问。
  “自然是你。”
  “那我和母妃的话,因为一件事意见相悖,三郎是听我的,还是听母妃的?”王容与又问。
  “自然是你。”
  “那之后这后宫,真正的女主人是谁?”王容与再问。
  “自然是你。”朱翊钧挑眉道,“说来我记起来了,慈宁宫,寿安宫的宫人换一批吧,别像从前那样小打小闹的,全部换了吧,什么积年的老嬷嬷大宫女,都换了。”
  “太妃清心寡欲,太后也不好贪权恋栈。”
  “这后妃给太后请安的事也免了,初一十五去殿外磕个头就是。除生日,年节大宴,要劳动两宫太后,其余时间就不要去扰了她们清修。”
  “让她们一心为先帝祈福吧。”朱翊钧说。
  “三郎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容与温柔的笑道。她不落井下石就是修养好了,再帮着劝和说母子亲情,那就是圣人的有些假了。
  “看起来是挺香的。”朱翊钧自觉放下心中大石,就觉得肚子饿了,再看锅子飘着香香的热气,四下查看后就问,“怎么就你一副碗筷?”
  “三郎先用我的,我让人再送一副进来。”王容与说,拍手叫宫人进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两人在瀛台是诸事不管,也算是偷的浮生半日闲。
  瀛台的湖水结冰了,王容与早就看着用痒痒说想看冰戏。好在烟萝给皇后献艺多年,深知娘娘脾性,虽然娘娘还没在冬日里点过冰戏,但是寻常的冰戏怕娘娘觉得无趣,早早就开始练习,自个儿先穿上冰鞋上冰跳舞,排列了许多次,冰上的小动作看不出来,需得大跳,袖舞才好看。
  如今皇后在瀛台说要看冰戏,烟萝就带着练好的节目去了,在冰戏队惯例的扛着大旗在冰上转完圈后。
  烟萝一身大红衣裳滑倒冰中央,她的装扮与寻常舞娘装扮不一样,裤子束在绑腿里,外裙短的只在膝上,腰间绑着铃铛做的腰饰,比起动辄十几二十人个人的冰戏队,烟萝一个人在冰中央显得那样单薄。
  但冰是白的,人是红的。
  天地间,旷野中。
  随鼓声起,大红水袖甩出,再滑行时,袖子在身后舞动,人仿佛成了燕子,转圈,大跳,下腰,自由自在,率性而行。
  就是一直觉得冰戏无趣,只是陪着王容与的朱翊钧也觉的眼前一亮,看完后说,“这个还有点意思。”
  “一看就知道私底下费功夫了。”王容与说,“赏,还告诉她说,陛下也觉得好看呢,之后就按这个排节目,顺带指导一下冰戏队的,这扛着旗子转圈,一下还好,从头转到尾,有什么好看的。”
  朱翊钧让人把窗子关上,对王容与说,“我知你说想要看冰戏是自个儿想去冰上玩了,今年是想也别想,等到明年身体彻底养瓷实了,再看。”
  “滑冰很好玩的。”王容与说,“我年幼的时候,去到别院去,水面冻结实了,我哥哥就让我坐在椅子上,他推着我在冰面玩。后来我就央求哥哥让我自己溜冰,一开始的时候也摔,一摔,我三哥就扑过来给做肉垫,我都不敢摔,不过后来我溜得可好了,三郎不想看看?”
  “想看。”朱翊钧说,“不过以后吧。”
  目的没有达到,王容与有些惆怅,“三郎会溜冰吗?”
  朱翊钧摇头,“我小时候,这么冷的天,底下烤着火,手还是要看书写字的,尤其是写大字,没写够连豆糕都没有吃,何况是去外面溜冰。”
  “三郎不想学吗?”王容与说。“现在在瀛台,又没有旁人,天时地利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