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抬头看向柳翎。
  柳翎神情平静,凤眼清澈。
  秦素梨当下屈膝行了个礼:“小表叔,多谢。”
  柳翎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秦四姐一直在旁边听着,见柳翎要走,忙跟上去送柳翎。
  目送柳翎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秦素梨转身回去了。
  陈氏正躺在床上歇息,见女儿进来,忙低声道:“素梨,你爹他——”
  素梨在床边坐下,含笑道:“娘,我爹很好,托柳家小表叔传话,让我好好照顾娘呢!”
  听到丈夫关心自己,陈氏眼中顿时有了光彩,一直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许多,喃喃道:“你爹心里是有咱们娘俩的......”
  秦素梨看着娘亲,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她伸手把薄被往上提了提,掖好被角,低声道:“娘,我有办法。你就说身体不舒服在屋里躺着就行,其它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陈氏看着一下子长大懂事的女儿,百感交集:“你也小心些......真不行,咱们就把银子给她们好了,你的嫁妆......娘以后再想法子......”
  秦素梨微笑着看着娘亲:“娘亲,咱们娘俩的命更重要,银子以后还能挣。”
  她自己会想法子挣钱养活自己和娘亲的。
  陈氏听女儿这样说了,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我把那十两银子藏在......”
  秦素梨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
  贴在外面墙壁上偷听的秦四姐听了半晌,却没听到有用的,心里忿忿,当下大声道:“陈氏,还不出来做晌午饭?你以为你是皇后娘娘?”
  秦素梨对着陈氏嫣然一笑,道:“娘,你躺着,我去做饭。”
  到了门外,秦素梨对着秦四姐笑了笑,道:“四姑姑,我娘肚子不舒服,我这就去做饭。”
  秦四姐扫了她一眼,昂首离开了。
  秦素梨已经好几年没做过这些粗活了,她站在灶屋里愣了片刻,在心里筹划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忙碌起来。
  她先提着竹筐去了后院。
  秦家的后院全被陈氏开了荒种了菜,只有东边靠墙那里留着一株梨树,梨花早谢了,满树碧叶在初夏风中摇曳着。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阳光灿烂,嫩黄的油菜花、碧青的春韭,绿油油的莴笋,都在初夏微风中生长着。
  秦素梨从后院的菜地里割了些嫩韭菜,掐了一大把油菜苔,薅了把小嫩葱,又拔了两棵莴苣,这才提着竹筐回去了。
  秦老太还在堂屋里与三个女儿闲话家务。
  秦四姐听三个姐姐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陈氏和秦素梨的坏话,车轱辘话来回说,毫无新意,有些无聊,便伸了个懒腰,道:“我去灶屋看看秦素梨小蹄子把晌午饭做好没有。”
  秦素梨正坐在灶膛前,专心致志地把未烧完的木柴从灶膛里抽出来,插到下面的灶灰里熄灭,见秦四姐进来,便含笑道:“四姑姑,晌午饭已经做好了,我这就送到堂屋里去。”
  秦四姐还是不习惯突然收起了满身刺的秦素梨,先看了看案板上摆着的鸡蛋炒韭菜、蒜蓉油菜苔和一竹簸箩刚馏好的白面馒头,又走灶台前揭起锅盖看了一遍,道:“怎么做了两锅汤?”
  秦素梨麻利地把木柴全都熄灭了,口中道:“酸辣鸡蛋汤是给祖母和姑姑们做的。我娘怀着身孕,只能吃清淡的,我就做了碗鸡蛋面汤。”
  她家因为有十亩地,再加上她爹凭着秀才身份在外坐馆,家境虽然比不上西隔壁的柳家,在庄子里却也算是殷实人家了,鸡蛋还是能吃得起的。
  秦四姐听到陈氏还要吃鸡蛋面汤,心中很是不快:家里花的钱都是她大哥挣的,这陈氏还想吃现成,真是不要脸!
  她懒得理会秦素梨,便道:“快送到堂屋去吧,娘和姐姐们都饿了!”
  秦素梨答应了一声,用托盘先端着五碗酸辣鸡蛋汤进了堂屋。
  八仙桌已经摆在了堂屋中间,秦老太和四个女儿已经围着八仙桌坐好了。
  秦素梨把最满的那一碗放在了秦老太面前,又端了一碗放在了秦三姐面前,一碗放在了秦四姐面前,然后又端了最后两碗放在了秦大姐和秦二姐面前。
  四个姑姑,秦大姐秦二姐虽坏却不至于下死手,倒是秦三姐和秦四姐最是心狠手辣,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要弄得她一家三口家破人亡!
  她端着托盘又跑了两趟,终于把菜、馒头全都搬运到了堂屋摆好,这才去服侍她娘吃饭。
  陈氏起来帮女儿把晌午饭摆在了西厢房明间里。
  秦素梨笑吟吟把一碗鸡蛋面汤摆在陈氏面前,轻轻道:“娘,你怀着身孕,我担心我祖母和姑姑们再起什么幺蛾子,不如我想个法子让我舅舅接了你去养几日吧!”
  陈氏沉吟了一下,道:“我带你一起去。”
  秦素梨笑了,道:“娘,我走了,谁伺候我祖母和我四姑姑?她们不会放我离开的!”
  陈氏正要说话,秦素梨把手放在了母亲手上,眼神里满是坚定:“娘亲,她们奈何不了我。”
  若是她不得离开,等怀着身孕的娘亲离开了,她就放开手脚与秦老太秦四姐这对母女大做一场。
  家里人都在吃饭,秦素梨寻机悄悄溜了出去。
  她家后面是金水河,河面很宽,静水流深。
  河边密密全是野生的槐树丛。
  此时正值中午,河边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对着秦素梨在河边钓鱼,正是庄子里的孤儿王四儿。
  秦素梨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便悄悄钻进了槐树丛里,放好东西这才出来,轻咳了一声走向王四儿。
  王四儿听到后面声响扭头一看,见是秦家的漂亮小姐姐素梨,当下笑了:“素梨姐姐,你来看我钓鱼么?”
  秦素梨走过去,把手里夹着韭菜炒鸡蛋的白面馒头递给了王四儿:“四儿,帮我跑趟腿,好不好?”
  王四儿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在韭菜炒鸡蛋和白面馒头混合起来的美妙滋味中点了点头,待咽下去了,他这才开口道:“姐姐你说吧!”
  他从小爹娘都死了,靠着给庄上人跑腿传话干杂活换取食物活到了十二岁,自然愿意替秦素梨跑腿了。
  秦素梨在王四儿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了起来。
  王四儿不住地点头,最后道:“姐姐放心吧,我晓得了!”
  到了后半晌,眼看着该回家了,秦三姐有些忍耐不住,便和秦老太说道:“娘,陈氏这贱人油盐不进,不如我们姐妹四个一起去西厢房,把她眛下的银子都给拿回来!”
  秦大姐和秦二姐一听,忙附和道:“是呀,趁着今日我们姐妹都在家,一起收拾陈氏一顿,让她以后再也不敢不孝顺娘!”
  秦四姐心里早有了主意,当下忙道:“何必一定要撕破脸?这件事闹大了,陈氏的娘家人过来给她撑腰,庄上人也传咱家的闲话,那就麻烦了,不如过几日寻个由头把陈氏和秦素梨打发出门,咱们姐妹去西厢房好好翻找一番——陈氏总不能带十两银子出门吧?”
  等姐姐们一走,她寻个机会去西厢房,先把那银子寻出来藏了,谁能拿她怎么样?
  秦三姐自然是不乐意的,正要开口反驳,这时候外面传来叫门声,听着像是陈氏的弟弟陈三郎的声音。
  堂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秦四姐心中得意,当下道:“我去开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maomao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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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逃生
  陈三郎今年才十五岁,身子单薄,一张小白脸,眉眼和外甥女素梨有些像,简直是男版的秦素梨,只是比素梨多了一对酒窝。
  陈家是专门做鲜花和盆景生意的,巩县有名的花儿陈就是他家,城里有钱人家采买鲜花盆景都是买他家的。
  他家在金水河边有一个大花圃,陈三郎正在花圃里给海棠花捉腻虫,得了王四儿捎去的口信,忙雇了船走水路赶了过来。
  陈三郎年纪虽小,做事却甚是礼数周到,他先随着秦四姐去堂屋见了秦老太,说自家娘亲想念姐姐和素梨,吩咐他过来接姐姐和素梨回娘家住几日。
  秦老太自然不愿意让一向在家里做牛做马服侍她的儿媳妇回娘家,坐在那里仰着脸不应声。
  陈三郎也不多说,给秦老太行了个礼,转身就出去寻姐姐了。
  秦老太气了个倒仰,待陈三郎走得看不见了,这才恨恨道:“哼,敢搬娘家兄弟来威胁婆婆,等我儿子回来,看他怎么收拾陈氏这贱人!”
  秦大姐、秦二姐和秦三姐姐妹三个见陈三郎要接西厢房那娘俩离开,都有些欢喜,彼此使了个眼色。
  秦三姐忙道:“娘,陈氏一向吃里扒外,她要是拿了那银子贴补娘家——”
  秦老太沉着脸道:“你们姐妹四个去院子里守着去,十两银子可不好藏在身上。”
  秦素梨扶着陈氏出了房门,见四个姑姑如四个母金刚一样整整齐齐站在外面,也不多说,当下便道:“我把我娘送到外祖母家就回来。”
  秦家四姐妹目光炯炯打量着陈氏和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陈三郎秦素梨。
  秦素梨冷笑一声,道:“我们连包袱都没拿,夏天!衣服如此单薄,我们身上藏没藏东西还看不出来么?”
  秦三姐最是泼辣,上前一步笑着道:“藏没藏东西谁知道呢,不如让我看一看!”
  她说着话走上前,抬手就要翻检陈氏的衣裙。
  秦素梨握紧藏在衣袖内的匕首,上前一步,挡在了娘亲面前,似笑非笑道:“四姑姑,看看就行了,就别再动手动脚了!”
  秦三姐见陈三郎还没自己强壮,自己这方占优势,当下便抬手要打秦素梨。
  正在此时,大门处传来说话声:“表姑母,我娘让我给您老人家送一包点心过来!”
  是住在西隔壁的柳翎。
  秦三姐鼻子里喷出了一声冷气,举起的手缩了回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一看,却是柳翎带着小厮秋枫来了,秋枫手里提着一个用纸绳捆着的油纸包。
  秦家四姐妹当即都堆起笑来,其中顶数秦四姐热情:“哟,是翎表哥来了!”
  柳翎目光如水扫了一圈,在秦素梨身上停顿了一下,见秦素梨小脸白里透红,眼睛亮晶晶,樱唇紧紧抿着,分明是在生气,当下一笑,拱手和陈三郎见了礼,道:“三郎,你是来接表嫂和素梨的么?那你可得快些走了!”
  他一本正经抬眼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再不走可得赶夜路了!”
  陈三郎反应很快,忙顺坡下驴:“是呀,我们这就走!”
  他和素梨一起搀着陈氏就往外走。
  当着柳翎的面,秦家姐妹也是要脸的,只得眼睁睁看着陈氏一行三人走了出去。
  柳翎见素梨三人消失在影壁后,三言两语便把秦家四姐妹撮到了堂屋里,奉上油纸包着的绿豆饼,陪着秦家母女扯了一会儿淡,约莫素梨三人走远了,这才告辞离开。
  陈三郎引着姐姐和外甥女走到金水河码头边,叫了船夫过来商谈价钱。
  秦素梨趁人不注意,疾步走到河边的槐树丛里,很快就出来了。
  陈三郎谈好价钱,掏出十枚铜钱给了船夫,扶了姐姐和素梨上了船,走水路往陈家庄去了。
  素梨依偎着娘亲坐在船舱里,摸了摸衣袖中沉甸甸的那一包碎银子,眯着眼睛笑了——她和娘亲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