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以禅轻笑,如此看来,罗老夫人对苏玉娘印象还不错。
  入了房门,便见罗世倾手执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正要戴到罗老夫人发髻上。谢老夫人正手拈着一支白玉镶珠五幅簪赞不绝口。
  “这支簪做的精巧,苏掌柜一双手当真是巧,我一个老婆子初次见面便收你的礼,实是不妥,这个你拿去。”谢老夫人说着命翡翠取来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捧给了苏玉娘。
  罗老夫人见谢老夫人送了礼,她也不好让人空着手回,命香草取了一个妆匣过来,自里面取了一个鸽蛋大的夜明珠出来。
  “我老婆子也不能白收人家的东西不是,这个给你吧。”说着,命香草将夜明珠递了过去。
  苏玉娘微微一笑:“罗老夫人,谢老夫人,晚辈贸然前来本已不妥,实不敢收这么重的礼,晚辈叨扰多时,也该告辞了。”
  罗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从不占别人的便宜,香草,把这钗还给苏掌柜。”
  罗世倾见状,上前一步接过夜明珠和玉镯,说道:“我代她收了。”
  罗老夫人冷冷瞥他一眼没说话。
  以禅陪着罗世倾送了苏玉娘出门。出了院,苏玉娘才驻足担忧地问:“我是不是惹老夫人不高兴了?”
  罗世倾得意地摇头:“倘若她不高兴,岂会送你夜明珠,你的钗她更不会收,这会儿更不会让我送你出来了。”
  以禅也轻笑:“我也觉得罗奶奶对你印象不错。”
  罗老夫人心中或许还有些不痛快,但看得出,对苏玉娘倒没有特别不满,或许只是过不了她是寡妇这道坎吧。
  虽说不能现在就改变罗老夫人的想法,但罗世倾与苏玉娘若要在一起,总归是有了希望。
  ******
  转眼十几日过去了,榴花落了,翠玉般的叶片间,结了绿中透红的石榴,一个个宛若玛瑙花瓶,又如玲珑的酒盏。
  公主的嫁衣已经绣完,到底人多做活快,倘若自个儿绣嫁衣嫁妆,怎么也需一两年,织造局这些绣女一道,不到一个月便都完工了。
  朝廷果然将参加刺绣大赛的绣品全都留了下来,前三甲还命人送往京城。以禅两幅绣品共得了五百两银,算上刺绣大赛得的奖赏,足以让锦绣坊继续开下去了。
  以禅和陆妙真都不欲留在织造局,绣完公主嫁衣后,便准备回离州。
  听闻西萦国二皇子和赫连雪城已与和亲队伍一道,于几日前离开吉州去往京城了。
  以禅既来了吉州,手中又有了银两,便想着贩些布料回去。罗家便是做布匹生意的,罗世倾亲自带着她去挑布匹,将上好的丝绸布帛以最低的价贩卖给她,并让她日后贩布都来罗家。这自然比刘掌柜在别家挑选布料省心又合算。
  来时只带随身用的衣衫物品,回去时,这些布匹还有华重锦送来的彩礼满满当当装了三辆马车。
  罗世倾一早便派人将东西先送往渡口,又亲自送她们上船。因侍从中只有宋霄一人武艺高强,带了这么多值钱的物品,以禅颇有些不放心,原想让罗世倾派人护送一趟,岂料罗世倾咧嘴笑道:“禅妹,这护送之事可轮不到我来做。”
  以禅知他在说华重锦,可她不想去求他,连她何时回离州都不曾与他说过。
  没想到,待她们一行人到了渡口,便见一队挎剑执刀的兵士早已守候在岸边。他们身着军服,后背上绣着只展翅高飞的鹰。这队人伫立在河畔骄阳下,眼神却透着冰霜般冷冽之色。
  罗世倾啧啧说道:“不愧是华都督的亲卫黑鹰队。”
  一见罗府的车马来了,为首之人快步过来行礼,言道是华都督派他们前来护送谢小姐。
  第67章 金鱼戏莲账幔...
  这些兵士就是不同于一般的侍从,干活利索,不一会儿便将东西搬到了船上。
  以禅和祖母一行人上了船,依旧订的是上层的舱房。比她来时渡船上的舱房更大更华丽,床榻上还垂了轻纱账幔,临窗处还设了一个卧榻,坐在那里朝外瞧,正可看到外面河水。
  待到收拾妥当,大船张帆出了渡口,顺风顺水向离州而去。
  以禅方才留了心,并未见华重锦上船。
  红绒似乎知她心思,拦住一个兵士问:“华都督不回离州吗?”兵士答道:“吉州有些要紧事没办完,华都督要过两日才能回,他特意命我等沿途保护谢小姐,若有事可随时传唤我们。”红绒便说无事,让他们自行散去。
  因来时晕船,这次提早在郎中那儿拿了药,上了船便含在口中,倒也没觉得晕。在船上闲得无聊,以禅便到祖母房内去消遣。老夫人一见她和陆妙真进来,忙招手道:“来来来,正说人手不够呢,进来俩送银子的。”
  原来谢老夫人在罗府居住了这些时日,跟着罗老夫人学会打马吊了。在船上闲得无聊,便招呼红绒翡翠想玩会儿,正愁凑不够人。以禅和陆妙真这次得了赏银,俩人又不怎么会打马吊,在她眼中可不就是送银两来的。
  以禅笑道:“祖母可别小瞧我们,虽说我们有银子,却不一定会输哦。”
  谢老夫人眯着眼笑道:“如此,那便试一试。”
  翡翠让了位,以禅和陆妙真落了座,认真听老夫人讲解了一番,觉得也并不难。她打了两局,渐渐熟络起来。
  在吉州织造局,以禅忙着刺绣也无暇想别的事,这会儿要回去,方惦念起家中和锦绣坊诸事来。
  “这次在吉州住了这么久,不晓得焕儿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姑姑了。”
  谢老夫人盯了会儿牌,慢悠悠摸了摸耳朵,说道:“远山来信不是说了吗,焕儿成日里要找姑姑,怎会忘了你。”
  “也不知锦绣坊怎样了。”她和陆妙真不在,也不知锦绣坊如今能不能接到活。
  她这里心中忧虑,谢老夫人已经连赢四局。以禅自诩自己的牌也不错,人也不是笨到不会打,怎么回回都是祖母赢呢。
  谢老夫人得意地命翡翠将三人跟前的银两拢到自己跟前:“早就说了吧,你俩是送银两来的。”
  陆妙真笑吟吟道:“老夫人这牌技我们自叹不如。”
  以禅深觉奇怪,留了心,很快发现,祖母和琉璃虽说不怎么说话,但眉眼交流却不少。且祖母小动作很多,不是摸耳朵便是手指轻叩桌子,巧合的是,琉璃打出的牌总是祖母缺的牌。
  以禅不禁失笑,居然还可以这样打?她将牌一推,嚷道:“不玩了不玩了,祖母你使诈。”
  “说什么呢?做人要输得起。”老夫人哪里肯承认,嘴里说着话,手下却不停,将面前的银两全收到了钱袋里。
  笑闹间,时候也不早了。
  琉璃和红绒到厨房里做了饭过来。船上厨房简陋,也没什么可做的,简单的一荤一素两道菜,配了一道鲜鱼汤和几碗白米饭。
  以禅吃罢饭,便与红绒一道回了舱房。天色已不早,红绒燃亮烛火,铺好了被褥,以禅便坐在灯下看了会儿书。
  忽听有叩门声传来,两人俱惊了一跳。红绒走到门前问:“是谁?”宋霄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是我,宋护卫,有事要见谢小姐一面。”
  以禅蹙了眉头,示意红绒开门。
  门外暮色正浓,河面上水雾氤氲。
  以禅看到门外并非宋霄一人,还有一个身着兵士服饰的人与他并肩而立。以禅还未看清那人是谁,便听红绒惊呼了一声:“你是……”
  那人却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闪身入了屋。
  “是谁?”以禅起身走过去,却在看清那人面貌时驻了足。
  竟然是华重锦。
  他穿了一身普通兵士的军服,腰间配剑,原本就冷峻的他在这身打扮衬托下,越发有一种让人战战兢兢的气势。
  “你不是有急事过两日才会回离州吗?”惊讶之下,以禅径直问了出来。待反应过来话已经出口,再也收不回去了,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不明摆着告诉他自己曾打探他的消息吗。
  华重锦闻言唇角轻勾,凤目中隐含笑意:“原本是要过两日才回的,出了点岔子。”
  萧傲和赫连雪城已离开吉州,华重锦原以为那些刺客已经罢手回了北戎。然而,今早一直在暗中寻找这些刺客的兵士发现了他们的落脚之地。华重锦便亲自率人过去打算将其一网打尽,岂料,缉拿住的人数不对,为首之人并不在其中。
  华重锦已经从俘虏口中知悉,那人绰号夜影,武艺高强为人歹毒,他生怕夜影混上了渡船,便乘了快船乔装赶了过来。
  红绒问道:“你说的便是将小姐撞到水中的那些刺客吗?他混上渡船,莫不是还要对小姐不利?”
  这事华重锦并不能肯定。
  但他生擒了那些刺客,夜影势必对他怀恨在心,以禅又是他未婚妻,这些刺客在吉州潜伏这么久,不可能不知此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容以禅有一丝闪失。
  红绒有些害怕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都督。”那刺客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们这些闺阁女子怎能不怕。
  宋霄见状安慰道:“不用担忧,有都督在,就怕他不来,倘若他敢来,便让他有命来无命走。”
  “倘若那夜……夜影进来了,都督如何知晓。不如,都督就宿在这屋中吧。”红绒看了以禅一眼,颤声说道。
  华重锦正有此意,在舱房内转了一圈,便命宋霄将门口的四格屏风摆到床榻一侧,正好将卧榻和床榻隔开。
  “我在卧榻上歇着,红绒,你将这账幔换成不透光的。”悬在床榻上的是轻纱账幔,人在床榻上,一举一动俱都能透出去,屏风不大,并不能完全遮挡住。
  以禅没说什么,到了性命攸关之时,有些事也顾不得了。她命红绒开箱,翻找出一件织锦账幔,蔚色绣底,账顶绣着金鱼戏莲的图样,四边分别绣着粉荷花纹。
  红绒挂好账幔后,宋霄便退了出去。
  如此,宋霄和其他兵士暗中守在前门,华重锦宿在卧榻上,守着后窗。
  华重锦似乎怕以禅不自在,早已和衣躺在了卧榻上,他将宝剑压在枕下,合眼似是睡着了。以禅示意红绒送了一床被子过去。
  她坐在床榻上,将发上钗环一支支卸了下来,乌亮的发便倾泻而下。她只脱了外裳,与红绒一道和衣躺在了榻上。
  第68章 缠枝紫薇花...
  在谢府时,红绒与紫线都歇在偏房。今日以禅生怕又晕船,便让红绒与她同居一间舱房,以防万一有事好唤她。
  这会儿华重锦来了,红绒便有些不自在,留下似乎不妥,然而若她离开,小姐与华都督还未曾成亲便同居一室似乎更不妥。红绒左右为难时,以禅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留下。
  以禅命红绒吹熄了烛火,躺在了床榻上。
  自然是睡不着的。
  熄了烛火,舱房内一片黑暗,眼睛看不到,耳朵便格外灵敏。她能听到外面的水声,隐约也能听到华重锦的呼吸声,很轻。
  夜太静了。
  很奇怪,只不过多了华重锦一个人而已,以禅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就连呼吸都屏着,生怕华重锦听到了,更是不敢翻身。她晓得练武之人耳力极好,总觉得她弄出的任何响动他都能听到。
  舱房的窗子不算大,清幽的月光透光而入,映得舱内光影朦胧。待到双眼适应了黑暗,能看清账顶的绣纹了。
  她静静躺在榻上,默默数着账顶所绣的金鱼。
  一条、两条、三条……
  红绒自然也睡不着,在她耳畔轻声问道:“小姐,你怕不怕?”
  论理听闻有人要刺杀自己,是应该害怕的。然而,以禅方才还真没感到恐惧,此时红绒问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正常。
  或许是因为有华重锦在,她居然觉得莫名心安。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他当做最信任的依靠。
  红绒却是怕的,说话的声音明显带着颤音。
  “红绒,不如,你到陆妙真的舱房去吧。”她方才忽略了,刺客的目标是她,红绒与她在一起,确实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