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哪儿呢,祖宗?你赶紧给我滚过来。”
  温少池上来就简单粗暴,他要是在这,林锦估计这里会变成家暴现场。
  “你是嫌我事儿不多吗,祖宗?刚回来就给我添乱,你把人家车擦成什么样了?你这车技是被狗吃了吗?”
  温乔和林锦正在水疗中心,香薰和精油的气息幽微又缠绵,伴随着轻柔的钢琴曲,催人入睡。温少池声色俱厉的几句落下来,两人的睡意瞬间被驱散。
  听完自家哥哥近乎咆哮的灵魂三问,温乔毫无愧疚心地跟林锦做了个口型,“我刚刚留了我哥的电话号码。估计车主要赔偿了。”
  “牛逼,”林锦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你就不怕你哥杀过来削你。”
  温乔在林锦震惊的视线里,继续跟温少池彪戏,“哥,我这不是昨晚跟朋友熬了一宿,今天有点迷糊了嘛,怎么说来着……对,疲劳驾驶。我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楚楚可怜,万般委屈。
  “啧,真假。”林锦对着温乔精湛的演技,唇角抽动了一下,“你少听她瞎说,她就是故——”
  话还没说完,温乔抬手就去堵她的嘴。
  通话里温少池象征性地凶了她几句,又跟嘱托女儿一样叮嘱道,“你撞着没有?没撞到就赶紧回家补个觉,别在外面瞎晃荡,放路上行人一条生路吧。”
  “知道了,知道了。”温乔在林锦的注视下挂断电话。
  “您良心不会痛吗?”林锦问。
  “少来,平时还天天抓我做苦力,没少告我黑状呢,我也不算黑心吧?”温乔答,“而且他最近忙着整顿一个子公司的烂摊子,我觉得没时间跟我算账。”
  近期管理层几乎大换血,她哥哥正彻查子公司和分公司的业务,之前被搞砸的一个项目他十分看重,一时半会儿没空搭理她。趁此机会坑他一把,毫无后顾之忧。
  “你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林锦揉了揉眼,打了个呵欠,“我是羡慕你啊,有个哥哥能收拾残局就是好,不知道的都以为……”
  林锦突然截住了话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温乔和温少池是同父异母,她的母亲是现任温夫人。事实上,温乔和温少池的关系还不错,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豪门恩怨,两人甚至比一般兄妹相处得还要自然。
  但关系和睦这个词,在温家,也仅限于他俩。
  林锦和温乔自小玩到大,知道她家里的气氛其实算不上融洽。
  温父传统到古板迂腐,或多或少有些重男轻女;温母自然偏心亲生女儿,怎么看这个可能争夺家业的继子都像绊脚石,不顺眼。
  所以温乔平时也不愿意多提。
  林锦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失言,打了个哈哈,转了话锋,“过几天有流星雨,有人约着野营,你去吗?”
  “算了吧,我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温乔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上次野营,差点没让我妈念叨死,我还想图两天清净呢。”
  温母其实并不太干涉温乔的私生活,在朋友家过夜也就是打声招呼的事儿。但就一条,不能在野外扎营。
  小时候温乔在野外走失,受过伤,回去后高烧不退,很久才恢复。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弄迷糊了,加上年龄小,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
  反正自此,温乔一提野外扎营一类,温母就得变脸色。
  “这都多长时间了,不至于吧。”林锦闻言,笑吟吟地拿她打趣儿,“这么多人,怕什么?”
  “可别,我妈要是一较真儿,真的够我头疼的。而且过后天不是约着去斐济玩吗?不折腾了。”温乔摇了摇头。
  温乔将下巴担在手肘上,恍了神。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耳后。
  她的左耳后方,有一道细细的疤痕,被发丝掩盖。这道疤痕应该是小时候在野外造成的,只可惜她毫无印象。
  不过模糊的印象里,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到昏迷之前。
  ——别怕。
  温乔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总想不起来那张脸。
  --
  第二天下午,昆山猎场。
  裴砚从越野卡车上跳下来,撸了一把袖子,郁闷地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和野草,“我说你们可真够没趣儿的,好不容易聚一聚,怎么老喜欢来这种鬼地方?”
  他话音刚落,草丛里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受了惊,“蹭”地窜了出去。
  “我操,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他脸色变了变,忍不住抱怨道,“你们都变态了……不是,转性了?”
  往常这票人扎堆,要么下注冲浪攀岩,要么游轮赛车拍卖会,一个个都是精致玩家,游手好闲的高手。总之四个字:
  不务正业。
  结果今天这里破天荒的和谐,既没有香槟红酒,也没有刺激项目,更没有漂亮妞儿。只有丛林。
  真是见了鬼了,他都怀疑来错了地方。
  昆山猎场在清末的时候还是皇家御用的围猎场,到现在其实也没多少人知道。入目是广袤的平原,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和郁郁葱葱的深林。
  它根据地形划分区域,只开放a到d四个区域,危险区域被围栏和通电的铁丝网隔断。安全区定时投放野鸡和野兔一类,环保而且安全,纯粹供人消遣,一般就用来打猎野营。
  来这种地方找消遣,他真觉得都有病。
  “瞎叫唤什么?这是安全区,就算是狩猎区也只有野鸡野兔。”有人从营帐里钻了出来,半笑不笑地伸了个懒腰,“你怎么现在才来,让哪个小美人绊住脚了?”
  “得,当我没说。”裴砚摆了摆手,瞄了一眼营帐内的屏幕转播,又四下晃了一圈,“这你得问景宸,我跟他说我刚回京,他就叫我现在过来,人呢,没影了?”
  顾景宸失联了一样,电话他没打通,现在他到了地儿,也没见到人影。
  “他在c区,看这点儿应该快回来了。”
  猎场内设了不少监控,基本上明线监控就能实时追踪所有人的成绩。屏幕上正在回放,目前为止,除了陆时南遥遥领先——这没人奇怪,毕竟他就是玩枪的——就数顾景宸的分数最高,甩开第三一大截。
  裴砚咋舌,笑了,“假的吧,陆哥第一毫无悬念,景宸多斯文啊,什么时候这么牛逼?”
  顾景宸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佛系好脾气,一眼看过去就是斯文冷静的样儿,明净如月清朗如风。所以大多数人觉得他跟这些运动不太搭边,而猎场上,他的计分高得让人觉得离谱。
  “我看你想多了。”那人凑过来,耸了耸肩,将画面放大。
  画面里顾景宸一手勒住缰绳,骑在马背上的身形清庾瘦削,迷彩服穿得依旧是一丝不苟。
  他眸色是轻淡的,姿态是从容的,平和静谧的气质游弋其间。
  抬腕、举枪、瞄准,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
  短短几分钟,远处的猎物不断倒地,屏幕的分数跳动。因为枪-支弓-弩都经过特殊处理,所以并无枪声,只有不断飙升的分数在提醒着场上各人成绩。
  “你瞧见没有,就他这架势,我都怀疑他跟这地儿有仇。”又有人打趣儿道。
  “欸,你们要是这么想,可能真有点儿,”裴砚倒没觉得多稀奇,“上次不是在这里出了点意外嘛,别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可真成,猎场的负责人都怕了他了。”
  自从上次猎场发生了藏獒袭击人的事,顾景宸受的伤不轻,惊动了不少人。
  负责人生怕再出事故,这地方的安全系数直线飙升。猎场内直升机巡视,每隔一段距离增设供给站和休息区,随行有警卫和医护人员。
  “什么意外?我怎么没听说?”
  营帐内的几个人凑在一块,都支楞着耳朵,正催着开了头的裴砚继续,“有什么小道消息赶紧交代了,一下午快被闷死了。”
  裴砚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砰”地一声,桌上的酒瓶炸开,猩红的酒液四溅。
  “我靠!”几个人反应不迭,从桌边弹开。
  “不好意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营帐的帘幕,低沉的嗓音从营帐外飘了进来,“失手。”
  顾景宸立在柱子边,眼皮都不掀一下,他半垂着视线,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你丫再偏一段儿距离,就不是失手了,”裴砚没好气儿地往后一仰,“这是走火。”
  第4章 咬一口
  顾景宸将枪撂到一边,漂亮的桃花眼沉着暗色,“你们都挺闲啊,扎着堆儿编排我?”
  “哪儿能啊,哥儿几个正夸你枪法好呢。”裴砚说谎话的技术练得炉火纯青,都不带脸红的。
  顾景宸不吃裴砚那一套,微挑的桃花眼眸色极淡,“寒碜我?”
  “谁敢寒碜你。”裴砚也是笑。
  顾景宸摆了摆手,不太乐意搭理他。
  “你把我叫来干嘛,这破地儿我可待不下去。”裴砚话说到一半儿,顾景宸翻了翻手机,丢了过去。
  “你在哪儿惹得一身腥?”
  图片是他那辆车,裴砚昨天替他开回来那辆。
  拍的是车身的划痕,又深又长,占了那辆超跑侧身的大半边,基本算得上惨不忍睹了。
  再瞎的车技也不可能到这地步,显而易见,故意的。
  昨天饭局散了场,顾景宸见到自己让人运回来的那辆车时,车子已经被人划了。
  当时秘书被这道划痕吓了一跳,不是自己的钱,她都觉得心都在滴血,“顾总……刚刚停过来的时候还是好的,我已经让人调外面监控了。”
  顾景宸低垂着眼,将那页便签扯了下来。
  虽然也看不出来他又什么脾气,秘书心里还是直敲小鼓,无端地有些犯怵。毕竟再好的脾气摊上这么件破事儿,估计也得炸。
  “……”裴砚盯了图片两秒,脏字儿瞬间从喉管滚过去,“妈的,哪个不长脑子的干的,他可真敢划啊。看不见车牌吗?”
  “你还好意思提车牌?”顾景宸倒没有想象中的恼火,只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裴砚,轻笑了一声,“我得提醒你一句,别老挂着这玩意儿惹是生非,小心裴叔又削你。”
  他已经让人把车牌换了。
  太扎眼了。
  “不是,这关我什么事儿?”裴砚被他说懵了。
  顾景宸掀了掀眼皮,“继续翻。”
  裴砚向后翻了翻。
  紧跟在后面的图片是一张标签,之前被贴在车子前窗贴着,上面写着“需要赔偿尽管联系”,后面跟着一串联系方式。对方态度蛮嚣张的,就这举动,只能用“明目张胆”来形容。
  不过落款的风格和上面的张狂劲儿截然相反:
  from:差点被你撞的小可怜。
  “人家想划的是你的车。”顾景宸不温不凉地提醒,他微微眯了下眼,“我车就你开过,你丫差点撞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