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是个很特别的纹身,整个被黑色填满。纹身覆在淡青色血管周围,凌厉的角就从这片黑里刺出去。
  几个角?
  三。
  四。
  五。
  ……
  肖珩没数清楚,陆延的手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陆延强行给他塞完体温计,干脆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改歌。
  陆延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头也没抬,凭感觉抬手想把体温计从肖珩胳膊底下抽出来。
  就在这时候,肖珩搭在沙发边上的手无意识往下垂了一点。
  ——陆延直接抓到了他的手。
  “……”
  窗外雨渐渐止住。
  陆延立马松手。
  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字是37.4c。
  有点低烧,也不算太大问题,估计睡一觉早上起来差不多就能好。
  只是他们俩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
  陆延熬到凌晨三点才等到甲方点头说‘就是这个感觉’,他一边在心里骂这他妈不就是第一版吗,一边打字回复‘亲,你满意就好’,并且干脆利落地收下了尾款。
  等他睡醒已经是下午。
  陆延起来之后觉得热,习惯性把上衣撩起来准备脱下来,完全忘了他昨天晚上刚捡回来一个人。
  他对着两桶泡面,在老坛酸菜和红烧牛肉之间做抉择。
  吃哪个?
  要不然出去吃?
  陆延思考着,摁下边上cd机的开关。
  吃什么再说。
  先放会儿歌。
  强劲的音浪爆炸般地从音响里冲出来,把躺在沙发上、睡得浑身酸痛的肖珩给震醒了。
  “操……”
  他抬手去按太阳穴,然后目光撞上陆延裸露在外的脊背。顺着脊背流畅的线条往下,是男人清瘦的腰,骨头凌冽突出,最后那块凹进去一点儿,陷在低腰牛仔裤里。
  陆延被这首歌和这声“操”吓了一跳。
  然后才慢一拍地想起来,这不到二十平的狭小空间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只生物。
  事实上他拿的这张cd是他们乐队自己的,李振憋了一年憋出来首歌,非要加进去,还非要自己唱,除了超强烈的音浪,李振具有独特魅力、低音下不去高音上不来还喜欢跑调的嗓音也十分令人窒息。
  但胜在自信,有一种“老子就是歌王”的自信。
  陆延立马把歌切了。
  肖珩头发杂乱,他撑着坐起来:“你不穿衣服?”
  陆延:“……穿。”
  肖珩又说:“包饭吗。”
  陆延把衣服套回去,随手挑了一桶泡面扔给他:“别嫌这嫌那的,只有这个,没得挑。你吃完就立马退房,赶紧滚。”
  肖珩有起床气,刚睡醒那会儿尤其暴躁,但在别人的屋里也不方便发作,他接过那桶泡面,自己缓了会儿:“……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你手机呢?”
  “扔了。”
  陆延有点相信他那番601资产论了,他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直直地朝他砸过去:“密码是六个八,手机都没有,你还剩什么?”
  肖珩没说话。
  他还剩什么?
  肖珩自己也不知道。
  歌切到下一首。
  是陆延的声音。
  激烈的节奏每一下都几乎往人耳膜上砸,然而等陆延的声音出来,那种感觉便从耳膜顺着往下走,仿佛砸在了心坎上:
  “在空无一人的荒野全世界的灯都已熄灭
  深吸一口气
  要穿过黑夜
  永不停歇
  ……”
  肖珩拿着手机,半晌才想起来要打电话。
  他第一通电话打给的是翟壮志,这傻逼缺脑子,他怕翟壮志到时候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点消息,肯定得满大街找他。
  翟壮志接到陌生电话第一反应是困惑:“你谁啊?打错了吧?”
  “我,”肖珩说,“你爹。”
  翟壮志:“!!!”
  陆延不想偷听别人讲电话,但他在浴室里洗漱,隔着扇门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陆延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
  这破隔音。
  陆延听肖珩简述了自己从家里出来的经过,他讲得轻描淡写,用非常冷漠且烦躁的态度说自己跟肖家没关系了。翟壮志可能感受不到,但陆延昨天晚上见过他在花坛上坐着被雨淋成狗的样子。
  翟壮志听完事情经过,立马说:“老大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在市区还有套别墅空着,你先上我那儿住?钱你也别担心……”
  肖珩一句话把他堵回去了:“你是人还是取款机?”
  翟壮志:“……”
  肖珩:“用不着。”
  ?
  怎么就用不着。
  陆延擦把脸。
  都这样了,唯一的资产601还没钥匙,他现在这样估计连开锁的钱都掏不出吧。
  等陆延洗完脸,肖珩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他:“谢谢。”
  这少爷虽然有时候脾气过于狗屎,但陆延发现他基本礼仪倒是没什么毛病,从康茹那事以来,光谢谢就说了不少次。
  “谢什么,”陆延把泡面拆了,“相聚就是缘分,大家都是朋友。你刚才打了两分钟,按标准收费算吗,到时候和两百一块儿给我。”
  肖珩:“……”
  等泡面的间隙里。
  陆延说:“我等会儿有事,得出去一趟。你什么打算?上601砸门去?”
  肖珩简单洗把脸,发现镜子里的人一夜之间变得有点陌生,水沿着脸部轮廓一点点往下滑落,滴在那件穿得不是很适应的t恤衫上。
  廉价。
  但很干净,有股淡淡的、陌生但不讨厌的味道。
  “嗯,”肖珩说,“去砸门。”
  陆延跟李振约了今天去防空洞找新人,没工夫管这少爷到底是去砸门还是上路边乞讨。
  他只知道大少爷跟他一块儿出的门,然后在七区门口逗留一会儿,最后晃晃悠悠沿着路往右边去了,
  飞跃路,三号防空洞。
  “弹得不行。”
  “……”
  “不行。”
  “……”
  “这个人,他学了不到两个月吧?”
  陆延蹲在防空洞门口,面前来来往往都是背着吉他的小年轻,除开有支乐队正好在排练,剩下都是来找乐队的“孤儿”。
  但他面试面了好几个,都觉得技术不太行。
  陆延最后又拖长了音说:“哎这个挺厉害的……一首歌能弹错那么多音,厉害。”
  李振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就是爆发。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用胳膊肘怼怼自家乐队主唱:“你自己弹成那副屎样子,你还好意思说人家???”
  陆延也只是私底下跟李振吐槽,背着琴的小年轻们展现完自己糟糕的才艺等反馈的时候,不管弹成什么屎样子,陆延都还是用友善温和的语气鼓励人家。
  “我觉得你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和我们乐队风格不太相符,不好意思,继续加油。”
  边上乐队在翻唱一首英文歌。
  陆延说:“那个乐队,以前没见过啊,新组的?”
  李振看一眼,没在意:“是吧,我也没见过他们。”
  李振说完,等下一个来面试乐队贝斯手的小伙子开始他的表演,他发现边上一直“这个技术不行那个技术不行”的陆延沉默着没说话:“是不是觉得这个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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