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可姜羡余突然在此时提出这件事,就像是为了让谢承安心做出的交换。
  鱼水之欢,本不该是这样。
  姜羡余意识到自己的话容易令对方误会,立刻拉住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
  谢承捏住他的手腕,眼眸泛红:你只是一直觉得亏欠于我,所以连这事也可以拿来安慰我?
  不是,姜羡余摇头否认,眼眶发红,我、我只是想要你。
  他抬眸看向谢承,眼中泛起水光:我承认我对你有亏欠,所以我同样不安。前世的我任性又自私,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如今的我同样毫无长处,身世麻烦,又凭什么被你喜欢?
  谢承一怔,第一次知道少年也有这样可笑的顾虑。他刚想开口,却被姜羡余捂住了唇。
  姜羡余话音哽咽:不止你担心我离开你的视线,担心我们再次分离,我也会怕。怕我配不上你,跟不上你的步伐;怕自己做的这个决定过于托大,难以实现;怕高估了自己,拖累了你。
  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点信心?姜羡余视线有些模糊,眼中聚满水雾。
  他松开手,抓住谢承腰间的衣服,靠近他的怀抱:你如果总是为我担惊受怕,我也会怀疑自己,更不敢告诉你,其实我也害怕。
  谢承怔怔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少年在向他寻求依靠,寻求支撑,可他却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反倒拖了后腿。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他因前世惨烈的分离而后怕,三次四次,就是他无能,是他软弱,是他困于前世的阴影无法挣脱。
  他不该这样。
  不能这样!
  谢承抱住他,嗓音微哑:是我不好,我应该相信你,做你的后盾,支持你的决定。
  你很好,世间独一无二的好,英姿飒爽,武艺高强,直率仗义,聪慧果决,善良正直我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完的好。可喜欢你不需要理由,世间有无数出类拔萃之人,但却只有一个姜羡余我心所悦的姜羡余。
  他轻吻姜羡余的额头:不要害怕,不要觉得亏欠,不要怀疑自己,更无须怀疑我的心意,好不好?
  姜羡余瘪了瘪嘴,仰头飞快地眨眼,忍住感动的泪水。
  他揽住谢承的腰,低头咕哝着问他:那你要不要我?
  不要。
  姜羡余皱眉抬头,瘪嘴生气之前,谢承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给你留个念想,等你回来。
  姜羡余愣了下,红着脸埋头在他胸膛。
  其实他也没有很想要啦。
  他就是想让彼此都安心,但如今这样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一大早,心怀念想的姜羡余带人登船赶去淮安,正好与趁着雪停赶到金陵的姜家人扑了个空。
  得知姜羡余带人涉险,姜父当机立断,让姜柏舟带人去支援。
  十日后,金陵城又下了两场小雪,谢承收到姜羡余的信,说是一抵达淮安就带着人进山了。
  与此同时,停留在江南一带的沈追发现赈灾队伍迟迟未到,查探到九王失踪一事,秘密传信给了圣上。
  圣上勃然大怒,下旨彻查拦截消息蒙蔽圣听之人,并叱责江南节度使不知变通,枉顾江南百姓安危,命其将兵权交予沈追,由沈追调兵前往淮安营救九王。
  同时,朝廷又筹措了一批赈灾物资,派排行第八的诚王送往江南。
  十二月中旬,姜羡余在淮安找到了一批被困于山间的赈灾银两与物资,正好与诚王带来的物资一齐发往江南各地,赶上灾情爆发的时候,解了燃眉之急。
  但九王及其部分随从,依旧下落不明。
  紧接着又是几场大雪,淮安至扬州的运河开始结冰,水陆交通彻底阻断,谢承与姜羡余也失去了联络。
  第五十八章 今生:踏雪寻人谢承哥哥差点没有老婆
  临危受命的诚王不但带来赈灾物资,还带来了命江南节度使停职交出兵权、由沈追带兵搜救九王的圣旨。
  沈追接旨后,即刻点兵赶赴淮安,行船至半程被运河浮冰所阻,改行陆路,冒雪抵达淮安时,淮安知府正在城外相迎。
  拜见指挥使大人。
  沈追压根没有下马,直接抬手打断他继续打官腔的意图,问:你老实说,毅王殿下失踪多久了?
  淮安知府惶恐低头:回大人,已有三十六日。
  沈追蹙眉:三十六日还活着么?
  淮安知府一惊,虽然众人都知道毅王凶多吉少,但也只有沈大人敢直言不讳。
  知府看了一眼身旁面色不太好的京官和断了一条胳膊的侍卫,战战兢兢道:王爷乃真龙之子,必定
  指挥使大人,吊着胳膊的侍卫忽然开口,王爷失踪并非单纯因为暴雪,而是因为遇到了伪装成山匪的刺客!请您务必尽快救援。
  沈追视线转向他,又看向旁边那位京官,都觉得有几分眼熟,你是?
  知府连忙介绍:这位王爷的侍卫梁超,这位是随王爷前来赈灾的户部侍郎刘大人,都是在事发后与王爷失散,前些日子才被营救回来。
  沈追点了点头,看向刘侍郎:他说的可是真的?
  刘侍郎被困数日感染了风寒,此刻面色苍白,一开口先咳了两声:咳咳回大人,臣不善断案,不知所遇到底是山匪还是刺客,但我等与王爷确实是因为遭遇击杀而失散,并在暴雪中失去了联络。
  梁超心急之下也顾不上对方的官职远高于自己,直言道:刘大人,那些人若真是山匪,为何不抢我们押送的银两与物资,而是拼命追杀王爷?
  这
  刘侍郎其实心底也有数,正是因为心里有数,才不想蹚浑水。被选来赈灾就已经足够倒霉,再卷入这等纷争,他这官恐怕就做到头。
  于是支吾道:梁侍卫所言有理咳咳
  行了,沈追打断他们,若真是刺客,毅王殿下恐怕更是凶多吉少。
  梁超垂在身侧的拳握紧,咬牙红了眼睛。若非他受了伤,怎么也要跟其他人一块去搜救殿下。
  沈追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看向淮安知府:诚王殿下呢?
  殿下亲自进山,搜救毅王殿下去了。
  胡闹!沈追脸色骤变,山中凶险,诚王殿下既不熟悉地形又无经验,如何能让他进山?
  雪下得这么大,万一没找到毅王,再把诚王搭进去,那还得了?!
  这诚王殿下与毅王殿下手足情深,下官实在实在劝不动他。
  淮安知府如何不明白,若是两个王爷折在他治下的淮安,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越想越是冷汗直冒,他找补道:殿下将随行的两百多名禁军全数带去,还有巡抚大人招募的一群镖师做向导,应当应当一切顺利。
  沈追蹙眉:镖师?
  是
  淮安知府瞟了一眼沈追身后黑压压的军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原先节度使大人无御令不敢动兵,巡抚大人无奈之下就招募了民间武士。那群镖师各个武功高强,常年走南闯北,对这一带地形相当熟悉,刘侍郎等人就是他们所救。
  武功高强的镖师?
  沈追沉思片刻,对知府道:派个几个识路的过来,随本官进山。
  是!
  雪还在下,山中不少树木被积雪压断,被山风摧折。
  山腰一处内凹的崖壁下,一队人马挤在这避风处生火取暖,搭了几个临时帐篷。
  一位身穿禁军铁甲的侍卫拎起火堆上的铜壶倒了一碗热水,递给火堆旁边披着狐裘的男子:诚王殿下。
  诚王将至而立,长相周正,身形壮实,但神情不如前头几位兄长严肃,瞧着更为亲和。
  他将热水接在手中取暖,问:我们进山几日了?
  回殿下,已有七日。
  诚王看了一眼外头的风雪:九弟被困三十六日了。
  侍卫不敢接这话,转而道:殿下,按约定,咱们该返程了。他们一趟能带的粮草有限,七日返程最为合适。
  诚王沉默片刻,道:再等等,柏舟和羡余带人去查探消息,说不定会有九弟的线索。
  侍卫低头应是。
  起初他们都不看好姜羡余所带的这群民间武夫,听说巡抚大人找他们来搜救毅王殿下,带队的还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一方面觉得可笑,另一方面又觉面上无光,朝廷何时落魄到了这种地步,需要他们出面。
  谁知对方却成功营救了刘侍郎一行人,带回了一大批赈灾银两和物资。
  但即便如此,诚王和一些禁军还是觉得他们不过是碰巧走运,歪打正着。只是想着人多力量大,诚王没有阻止他们跟着自己进山。
  没想到进山后却被狠狠上了一课。
  他们这些自命比江南人更熟悉雪天的京城人,完全不如对方懂得如何在雪地中防寒保暖、识别方向、寻找合适的避风处,没过两天就被风雪折磨得冻伤耳朵或手脚,诚王也差点感染风寒。
  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这些久居皇城之人,压根比不上人家身经百战、见多识广。
  而姜柏舟与姜羡余兄弟俩,待他恭敬有余却绝不谄媚讨好,意见相左时还会同他据理力争。
  诚王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欣赏他们的真性情,佩服他们的能力,连称呼都变得亲近许多。
  这回因他有些感染风寒的征兆,姜柏舟和姜羡余劝他先行返回,诚王觉得自己还撑得住,想尽快搜救毅王,姜羡余便提议留他在这里修整,自己和姜柏舟带人去前方查探消息。
  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也该回来了。
  诚王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
  殿下!姜公子他们回来了!
  诚王立刻迎出去,看到他们安然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忙吩咐侍卫给众人倒热水。
  怎么样?有线索吗?
  姜羡余翻身下马,接过热水灌了一口,呼出一团白气,答道:我们在西北方二十里处的山谷发现了打斗痕迹,树木上的刀痕还很新,说明毅王殿下极有可能还活着,我们找的方向是对的。
  诚王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皱起了眉头:这也意味着确实有一伙人在追杀九弟。
  姜羡余点头,看向诚王:但我们带的粮草所剩不多,不能就这么追过去。
  可九弟也许撑不了多久,若是让那伙人先找到他,后果不堪设想。
  姜羡余:所以我们打算兵分两路,我和大哥带人继续追踪,王爷带一些人出山,送些补给进来。
  这诚王犹豫,本王和你们一块,让李副统领出山补充粮草。
  姜羡余看了一眼姜柏舟,姜柏舟上前一步,在诚王耳边道:王爷确保此人可信?
  诚王一怔,下意识想回头看李副统领,却被姜柏舟按住了肩膀。
  李副统领是父皇派给他的副手,负责押运赈灾物资,但诚王不确定对方是否可信。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都有可能折在山里。
  但姜家兄弟让他出山
  你们信我?
  姜羡余又同姜柏舟对视一眼,诚实道:我们只能信王爷。
  姜柏舟赶到淮安之时,十分不认同姜羡余的决定,哪怕听了他的解释,还是不愿意他冒险。尤其在得知九王被人追杀才遇险,更是三翻四次想把姜羡余赶回金陵,由自己来蹚这趟浑水。
  但姜羡余同样也不舍得他一人犯险,于是两兄弟谁也没走,都进了山。
  这一回,他们让一部分镖师跟着诚王出山。一方面是的确不能完全信任诚王,另一方面则是知道此行没有想象中简单后,有些镖师已经萌生了退意,姜羡余和姜柏舟也无意逼他们为自己涉险,不如留他们做后勤。
  届时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还有人能传信回扬州和金陵。
  安排好这些,姜羡余和姜柏舟带着部分镖师以及诚王留下的一百二十多个禁卫军继续深入,诚王带着剩余人则掉转马头出山。
  雪渐渐停了,山风依旧刮人。
  姜羡余和姜柏舟裹紧了身上的裘衣,因为不用再走弯路,迅速回到原先发现打斗痕迹的山谷。
  先前他们留下了三位老镖师继续追踪,在树上留下了约定好的标记,指引他们往前走。
  不一会儿,走在前面的姜羡余忽然听见细微的咔嚓一声,顿时拉住马:等等!
  他急忙观察左右两侧,脚下的地面全被白雪覆盖,但这里的树木突然变得稀疏,与前方的树林隔了至少四五丈距离。
  他们一直按标记所指的方向走,此刻的位置却恰好在前后两片树林相隔最远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下马,趴在雪面附耳听,似乎能听见轻缓的水声。
  姜柏舟也意识到不对,立刻向后吩咐道:安静。
  姜羡余轻轻扒开眼前的雪面,露出一层薄冰。
  就在此时,身边的马不安地动了动蹄子,姜羡余又听见一声咔嚓声,面前的薄冰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他立刻绷住身子,扭头看向姜柏舟:大哥,让大家下马慢慢往后退,这底下是条河。
  姜柏舟脸色一变,沉声道:下马!动作务必轻缓,从队伍最末开始后退,必要时可以放弃马匹和物资,保证自身安全。
  镖师和禁军都训练有素,缓缓开始后退。
  姜羡余和姜柏舟身后的几个镖师缓慢后退时,不止姜羡余,姜柏舟也听见了一声响过一声的碎冰声。
  小余!
  姜羡余趴在雪面没动,轻轻笑了下:大哥,你先退,你脚下的冰应该还没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