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辜大吃完了烤土豆,见下面的小子回来,眼圈红红的。问,“找着一处了?”
  那小子点头,抹眼睛。
  辜大道,“走,咱们再去另一处。”
  那小子跟在后面,抹着眼睛没停。突然道,“大哥,你说那时候,要咱们那地也有个夫人,是不是就好了?”
  辜大转身,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和腰背,“抬头,挺胸,往前看。”
  两人一路行,穿过了好几道山梁子,果然又听着人声,似乎在笑,在山里层层激荡。
  他们松了口气,看来,都找着了。
  辜大道,“夫人说了,她能有此番布局,乃是将军家人苦苦钻研十余年,又隐忍数年之积蓄。也是顾老爷善名远扬,且和山中猎户交好,又和山民换了许多好处,才许了宽爷爷他们一年的时间歇气。若不好好保存,这火种便会熄在风中。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护好宽爷爷和唐百工他们,不然,咱们没得吃。”
  “将军——”小子瑟缩一下,“我那时候怕死他了,不想他居然藏得这么深。”
  辜大没吱声,脑子里却出现那双杀气腾腾的蓝眼睛,一直盯着他,要他谨守诺言。
  诺言,只出口那瞬间便在命里记下来了。
  他这条命,当真便卖给夫人了,此生不得改。
  第111章 女人
  顾皎撑了近四个月, 终于能吃口好饭, 睡个好觉了。
  庄人欢呼着跑来小庄,气也喘不过来地说在山里找着好多土豆, 要叫人去挖出来吃。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忙捂住了嘴巴,跪下来就对她磕头。
  她还不及让人起来, 那人又飞快道, “夫人放心,咱们关里几十个庄子,现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绝对不会走漏消息,咱们听你和顾老爷的, 都悄悄儿的搬下来,悄悄儿地活着,等将军回来。”
  顾皎点头, 本想赏他一些铜子,他却转身又跑了。
  晚间的时候, 他们果然趁夜搬了十几个框子土豆下来。有大有小,长得不是很好的模样, 可见野长不管的,果然产量不够。
  “夫人,咱们说好了。天亮进山, 白日里挖, 傍晚的时候悄悄搬下来, 谁也不晓得。有人在山上搭棚子守夜,还有人负责晚上给旁边的庄人送过去。”
  “咱们都省得,有娃的家里会先给。”
  “有眼生的,一定先跟准了,再跟你汇报。”
  顾皎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笑。
  杨丫儿和含烟也开心极了,勺儿从灶间跑出来,问,“夫人,我明日可好亮手艺了?”
  “不,咱们有更重要的事。”
  “甚?”
  “先把火墙烧起来。”
  丫头们欢呼一声,当真去准备柴火了。
  许星独坐在带雪的屋檐上,听着下面清脆的女音。
  怪不得李恒说顾皎诡计多端,心眼最多;怪不得周志坚让他盯得更紧一些。
  当时他还不解,只问,“不过一个普通女人罢了。将军要我保她一命,你却要我防她。是甚道理?”
  周志坚沉默了半晌道,“将军面上冷,其实心头热,他要对一个人好,那是真好。可那女人却不同,人前人后两张脸。我只怕她人前骗得将军团团转,人后却另外有打算。毕竟,是魏先生设计逼娶了她。”
  “她还能翻了天?”
  “能。”周志坚说得果断,“我娘,将军和魏先生,全都被她三言两语搞定了。先生虽说佩服于她,却又对我说,若她对将军有二心,将军必然毫无招架之力。”
  果然是能翻了天的。
  那许多的人堆在下面,一个不小心被煽动,便是暴|乱,她当真就不怕?
  他明明见她身体在抖,鼻尖冒冷汗,可还敢开门迎人进来。
  这种豁得出去的心,着实可怕。
  怪不得周志坚一直不放心。
  忠诚是珍贵的,可有伤害别人的能力却是比忠诚更可怕的东西。
  只更令许星介意的,她明明听到柴文茂说李恒没了消息,为何还能沉得住许久的气,一声也不问?
  许星看着天上的淡星,开始筹谋。
  反正李恒也只说要他保她一命,从现在的形势看,柴文茂必然不会进关内来了。辜大空了手,必然是要每日来确保她的安全。那么,他岂不是可以闪人了?
  越是这么想,越想走。
  “许星!”顾皎站在回廊下,看许星发了许久的呆,叫了一声。
  许星仿佛没听见。
  “要不要下来喝汤?勺儿太高兴,就熬了一只烤鸡。”
  许星低头看着她,飞身下地,走到她面前,凑近了看。
  她往后退了一步,“你作甚?”
  “开心吗?”他问,“还能吃得下肉汤。”
  “有点。”她说。
  “不是一点吧?应该是很多,特别是能用火墙之后。”
  顾皎有点咬牙,确实,人这种贪图安逸的生物,真正的开心都是源于自身的感觉。
  “你明明听见那王八蛋说了,李恒没信了。”许星有点咬牙,“你当我没听见?”
  李恒并非失了消息,乃是被马延亮盯上了。
  他本得了王爷同意,领了先锋军,从山路走,迂回包抄去河口城的大后方。
  路上但凡遇到小股的京州军,一概闪电雷霆之势攻下,扰乱后方补兵,顺便寻摸粮道。京州王坐下骑兵最为出名,素有十万称号。今来河口,带了大半的兵力铺陈。然骑兵向来耗费最大,需要配合水和食物,因此,必然在不远处有存放辎重之处。
  他一路大张旗鼓,没遮掩行迹,且十分顺利。显然,京州王还没反应过来他居然真的胆敢深入。
  又因京州靠近金帐国,多胡人混血子,方言口音混杂。李恒观察了那被抓住的马家小世子多日,摸清了他们军号旗语,模仿说话,仿制了军衣,又特地选了精悍且带异族面孔的兵跟着自己,要唱一出伪装的戏。
  后李恒感觉过于顺利,令另一路人马缩在上次已经占了的十丈城养精蓄锐,他则亲领了百余口精英摸进去探勘。果然,准备要再去烧的粮道,是马延亮布下的伪装。他在山道两侧设伏,就等着李恒来。李恒见了,直接转身走。马延亮没等到人,让自家督粮的队伍按兵不动,自己则领了数十快骑去追。
  李恒便知,那马延亮心高气傲得很,最受不得贬斥。他无视他,他定要来他处找回尊严,否则以后但凡对上,便先怯了三分。然一个领兵的将,陷入私人情绪,却是最要不得的。他想了几日,既然马延亮要玩,他便陪他玩,分散他的注意力,剩下的人则可全心寻摸辎重处。
  毕竟,要补充河口城的兵力和畜力,存放辎重的地方必定不能距离河口太远,又须得交通方便,还要有水。
  李恒故意露出些行踪,挑逗马延亮。他果然循迹而来,甚至在某个山谷狭路相逢。
  “李恒,我定要拿你项上人头。”
  李恒拍了拍自己脑袋,人头在此,你来。
  马延亮越是不服气,越是要追;李恒越将他引得远走,跟着他的追兵越多,超出去探消息的兵越多。
  山中迂回了一个多月,眼见大雪要封山,李恒终于摸清了他们的几条粮道。
  事情,也就该有个结果了。
  此时,李恒立在一颗大树枝头上,下方却是四五个全副武装的京州士兵,马延亮耀武扬威地出现。
  “李恒,如何?终究是被我抓着你——”
  “当真?你不若看看周围?”
  马延亮自不上当。这是京州的地盘,他熟,外人自无法进入。他只道,“李恒,你若投降,我保你不死。荣华富贵——”
  李恒不耐听废话,从腰间拔出匕首,冲马延亮笑一下,割断了树干上绑着的一根绳索。便只听得几声破空响,士兵纷纷捂住颈项倒地,大蓬大蓬的鲜血喷出来。还没等马延亮反应过来,地上却又嫌弃一大片泥土,整片地往下陷,那陷阱之下则是一根根削尖了的木枝子。
  李恒冷眼看了半晌,直到周围响起了一些声音,才道,“把他绑起来,送大营去。如半道遇上京州兵,无法走脱,且先杀了他。”
  “是。”几个黑甲的兵丁从树丛后出来,将陷阱中半死的马延亮拖出来,捆得结结实实。
  马延亮愤怒却无法,只瞪着李恒。
  李恒跃身下树,道,“谢你陪我玩了许久,将这京州后面摸得清清楚楚。四面都去了,唯独一个方向你却堵得死。那处,正好有一个巨湖,湖边有一片草甸子。”
  放马储粮的好去处。
  马延亮脸煞白,整个人颓了。
  李恒顾不得他,连续下了几道命令,便有个探子来问,“将军,密信和地图一并给郡主——”
  他沉吟一番,道,“这次,你亲手交魏先生。”
  探子点头称是,自隐了身形。
  李恒打扫战场,用雪盖了那些尸首。此处荒野,大约要等明春化雪了才会被发现。
  完事后,领了几个兵,往约定好的集合点去。
  发现的那处草甸子,距离河口奔马不过一日的路程,存了大量的干草和豆料。进出管得十分严密,每日换口令,又需要令牌,轻易进不去。他想了招儿,定在某日去烧营盘,却需大营那处配合。两相呼应,才能令京州军大乱。
  干系重大,事不秘则败。
  他同兵士在山中隐秘行了几日,渴了喝些生水,饿了或者吃些肉干,或者猎些活物,但每人腰间的小包袱却是不动的。
  李恒咀嚼着冰凉的雪,看着高远的天和山,却无端端想起顾皎来。
  她竟是哪里来的莫名自信,铁口断言庶族人必定大兴,士族走向衰落,而他则能心想事成?
  只这一想,心里却稍微暖了起来。
  又忆及她玩笑一般地问,“延之,鞭炮既然响又亮,拆出来的药还能爆燃,如何不做得大些?能裂山断水那种?大炮仗?”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有笃定的光,还有些期盼的意思。
  李恒强行咽下化了的雪水,既然她如此信赖他,那么,她说他可以,他就一定可以。
  顾皎坦然地对上许星充满怒火的双眼,少年人的愤怒直接又尖锐。
  “我知你听见了。”她道。
  许星更怒了,“那你还装甚?为何都不问一声?”
  “好,那我问了。许星,你知道李恒在哪儿吗?你能去把他救回来吗?你要什么价,都可以冲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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