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顾夕走过来,经过顾铭则,顾铭则满面担忧。
  赵熙深深叹息,最了解她的,还是顾家大郎啊。
  “夕儿,我……”赵熙沉吟了一下,“城内武功最强的,当属守剑……”
  顾夕点头,“宗山派来的高手,今日也便到了。守剑师兄应变不足。他们需要被细致布置一番。”他认真地看着赵熙,“夕儿,可以胜任。”
  赵熙咬咬牙,“夕儿,林泽要保安全无虞,林傲天必不能再活。江北两派,不能激起火并。”
  这三点,一个比一个难,顾夕郑重点头,“嗯。”
  顾铭则在一边不赞同地皱眉。哪有什么万全?纵使以后二皇子继位,先于父亲,他的母亲是皇帝,赵熙不值如此顾虑。
  赵熙下了决定,便不再改变。她此回来这里,也不是同谁商量来着。乾纲独断,她觉得没纰漏,就可行。
  顾铭则眼看着顾夕行了礼,退出去,急急安排事宜去了。自己再无法阻止,不禁皱眉更紧。
  “林泽是江北令主,有他在,便可避免江北火并。都是我华国子弟,我实不忍同袍相残。我既都能退出宫来避在这里,不就是为着华国内耗降到最低吗?”赵熙感受到顾铭则的气息,下意识解释了一句。
  顾铭则在心里半这话转了好几回,不得不承认,赵熙行事着眼大局。
  虽然大义凛然地说出了计划,但顾夕一离开,赵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到底是个焦躁的性子,瞥见顾铭则满脸的不高兴,不禁更提起心来,不悦道,“你摆这个脸色,给朕看?”
  顾铭则正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未来几天的事情,没料赵熙突然这样诘问。这可与方才的大度雍容判若两人。
  赵熙不满道,“朕在京中也多有布置,夕儿也不是行险去了。你这个脸色摆给朕看可行?得了,有这个功夫,不如拟个方略,向晚时呈给朕看。”
  方略?顾铭则呆住,那该是她的臣工们干的事吧。
  赵熙甩手往外走,走了一半,气道,“药田,全铲了。”说完,扬长而去。
  顾铭则看着她背影,气乐了。这是什么脾气呀。
  不过再气,也不能不管顾夕,他没功夫浪费时间,得赶紧拟出方略来,还得和顾夕布置,还得和……”想到晚上还得和赵熙商量此事,顾铭则就感觉有些头疼。心道,还是离远些好,只在线报上看,这小丫头是个可造之才,怎么在身边了,这脾气就这么不可理喻?
  第79章 拨乱(三)
  赵熙回到房里。房间里寂静无人。她冲外间问,“夕儿呢?”
  “大人往崔帅军中去了。”外面有亲卫应。
  赵熙坐在案前看文书, 等顾夕到半夜, 也没见人回来。第二日起身, 她习惯性地看床里,却是空无一人。
  赵熙怅然坐起来。顾夕身上的伤并没有好利索,不知这样奔波操劳吃得消吗?
  顾铭则也是一夜未眠, 为着谋划万无一失的方略。
  天亮时,他言简意赅的一条条录下来,写满了两张纸。吹干墨迹又细看了一遍。纸上每一条都是他瞻前顾后、考虑周全后定下的, 又反复演练了。每个决策都会关系到赵熙的江山和顾夕的安危, 他不敢轻忽。
  上午, 赵熙正处理公务。顾铭则的条陈派人送过来,她展开看, 两页纸上金钩铁划, 每个字都透着书写此手稿那人的风骨。
  赵熙欣赏了一会儿书法, 又看内容。她手下不乏谋臣异士,行事时不缺谋略。但看了顾铭则一已之力写就的方略, 还是非常惊讶。
  赵熙认真地总览了一遍, 心中有了评断, 这人若是入朝为官,定是首相之才。赵熙也做了更缜密的思虑,将先前与心腹谋臣们商定的方略对照着做了补充。她撂下笔, 心里对此次的行动更加有了底。
  赵熙想起顾铭则, “西跨院的人怎样了?”
  “呈了条陈上来后, 就歇下了。”
  “啊?”赵熙往外看日头,一夜未睡?
  “用饭了没有?”
  “没用,瞧着身上似不舒服。”亲卫应。
  赵熙顿了顿笔尖,“着太医前去诊治。”
  她又批了几个公文,坐不住,起身要去瞧瞧。外面忽报,宗山派来的人到了。
  赵熙在大厅里接见了宗山的剑士们。
  众人在别院门前解剑,进院中,厅前列好队,山呼拜下。
  宗山的首尊未然这两年身体不好,这次派下来的是正思阁的尊者未辰。未辰四十多岁年纪,朗眉星目,一身肃然正气。他带来留守宗山的弟子,共一百余名。
  赵熙展目看了看拜下的人,除未辰外,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弟子,虽然英气十足,但仍是稚嫩得很。
  赵熙这些年对宗山的压制非常严厉,纵使顾夕最得她眷顾,她也从未对宗山手软。偌大宗山之上,成名弟子全便被朝廷调走驱策,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更不复往昔昌盛。
  这两年,她稍微放了放手,也是为着让宗山休养生息。剑宗这才攒下了这百多名少年高手留守。如今圣旨一下,这些人也被调下山来。赵熙看着风尘仆仆的众弟子,心里也有些恻然,此事毕,她决定要重振宗山繁盛。
  “尊者免礼。”赵熙和声。
  未辰谢过起身。抬目,向赵熙身边找了找。
  赵熙知道他想见到谁,和声道,“夕儿有公干,已经派人通知他回来了。”
  未辰呼出口气,“是。”
  赵熙点头。未辰此次来,估计是未然给了任务,务必要见到顾夕。当日是答应了未然的,顾夕接他首尊职务。她不怀疑宗山在顾夕身边一直放了不少人,顾夕的消息,宗山是分毫都知晓的。就像此回顾夕内功大成,记忆恢复的事,宗山肯定是得报了的。不然未辰也不会这么笃定顾夕会辅佐在她身边。
  吩咐众剑士先去休息,赵熙留未辰在厅前,赐坐后垂问,“首尊身体可好?”
  “师兄小时学艺时,就受过内伤,师尊给输内力疗伤,暂时压制住了。可若是妄动内力这个伤就会一直缠绵体内。师兄一生饱受伤痛之苦,如今终是正不压邪,病倒了。”未辰痛惜道。
  赵熙想到顾夕的伤,关切地问,“宗山内家功深奥得很,像是早年若损过筋脉,是不是就会像首尊这样?”
  未辰想了想,“不一定,看各人体质,也看功力修为。师兄精于治典,他未任首尊时,就是藏典阁的……”
  未辰话说一半,顿下。赵熙却是听明白了。当年宗山多位尊者损耗,她也只给宗山留下了未然。未然幼时筋脉受损,终不能成为剑宗高手,故而转为治典。他不得已出任首尊已经是勉强,这些年操劳,终是身子扛不住了。
  “是朕关怀不够,宗山的确艰难。”
  未辰颇感慨,“不敢当陛下如此说。”那欣慰表情昭然,似在说陛下你终于肯说句公道话了。
  赵熙哑然,这未辰和未然真是亲师兄弟,一样的耿直性子。
  两人正说话,有报夕侍君回来了。赵熙腾地站起身。未辰跟着站起身,两人一齐迎到到厅前。
  一个淡色的身影,正走过来。修长身飘逸,这男子只走过来,便觉得这满园的春景都成了陪衬,便让人移不开眼睛。果然是顾夕。未辰负手,颇感慨。他上次最后见顾夕,还是他十七岁夺下掌剑之位时呢。经年不见,小弟子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朗气风清。
  顾夕已经得知宗山的消息。一进院子,他就看见那宽袍展带的宗山服饰的尊者,经年不见,他仍认得那是正思阁的未辰尊者。从小最是操心自己的,总嫌先生不管他,荒了好材料的。顾夕回来的路上脑子里全是宗山上的点点滴滴,及至见到故人,眼睛全湿了。
  他急走几步,未下甬道,便撩衣跪下,拢双膝,双手平按在地上,以额触地。是宗山见尊者的最重礼节。
  “弟子顾夕,拜见尊者。”顾夕颤着声音,深深叩下。
  未辰走过去,将人扶起,他亦双目含泪,上下打量顾夕一番,探手把住他脉门。顾夕放松任尊者探查。未辰输内力在顾夕体内游走了几周天,松了眉头。回目冲一脸关切的赵熙笑着点头,“夕儿早年筋脉屡次受损,本是学武大忌,幸而恢复得好。”
  赵熙松了口气。
  未辰感慨笑道,“其实寻常人已经探查不到夕儿的内力喽……”
  赵熙不解。
  未辰拉着顾夕欣慰笑道,“臻至化境,大道无形,内力与筋脉融为一体,寻常功力如何能企及?”
  赵熙终于明白,为何之前许多人都探不到顾夕的内力。实在是大道已成,寻常人无法理解的境界罢了。
  顾夕平白受了许多非议,终于被未辰解说明白。赵熙心疼地将人拉到身边,轻抚手背“夕儿……”
  天子做事毫无顾忌,顾夕却是不好意思,微微挣了一下。
  未辰在一旁旁观,不禁忧虑。若是按师兄嘱咐的,务必将顾夕带回山去,这任务在陛下这一关就很难过得去。而且目下议此事还嫌太早,先助女帝将眼前叛乱平息再议其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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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夕奔波往返于别院和北营,一夜未曾合眼。
  赵熙也无心处理公事,告别了未辰,拉着顾夕回了卧房。
  沐浴后,房里已经摆上了绵软的小食和各色粥羹。
  “夕儿,饿了吧。”顾夕被拉着入了座,赵熙亲自给他盛粥。
  顾夕是真饿了。赵熙坐在一边看顾夕吃得香甜,她心里也像掺了蜜水似的,笑眯眯道,“多吃些。”
  “嗯。”顾夕就着她手,吃了个小包子。汁水在嘴角。赵熙用指尖替他拭了下,顾夕柔软的唇,温温的,赵熙一颗心都软了,她看着顾夕柔声道,“夕儿,此番事了,你若不愿待在宫中,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吧。”
  顾夕眼睛亮了亮,又诧异,“朝事不要管了?”
  赵熙摇头,“还能当一辈子皇帝?再等我几年,朝中都理顺了,我就让位,当太上皇去。”
  “喔。”顾夕垂下眸光。心中想到的却是被禁在别院里的那个孩子。太子是他的骨肉,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谁继位,顾夕并无过多想法。只是太子结局,未免让他心痛。
  顾夕起身,屈膝跪下。
  赵熙一把没捞住他,人已经叩下。
  赵熙忙拉他,顾夕摇头,“陛下,夕儿……有事想求您……”
  赵熙点头,“成,准了。你起来说。”
  没说是什么事就允了?顾夕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无法说了。若从朝堂论,废太子必须圈禁,否则后患无穷。顾夕黯然把心里的痛惜咽下,他不该扰乱赵熙的朝局。
  “先起来,看腿疼。”
  顾夕自己撑着地,费力地起身。
  赵熙瞧着顾夕心事重重的样子,痛惜在幽深的眸子里缓缓沉浸。废太子势在必行,就如赵珍那个废太子一般,她的崨儿也成了这样的存在,她怎能不心疼?
  顾夕知道事件的严重,终究没开口。人总要有经历,才能长大。顾夕如此迅速的成长让她欣慰又心疼。
  “夕儿,睡吧。”赵熙拉过他,轻柔安抚。
  顾夕顺她力道躺下,抬目留恋地看着她。明天他就要带着剑士们潜入京城去了,刚恢复记忆又要分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舍不得。
  赵熙怎读不懂他的心,紧紧揽住他。
  “我们都会平安出城,你放心。”顾夕轻轻在赵熙耳边说。
  你放心,再不让你尝生离死别的苦楚了。
  赵熙含泪点头,轻吻他额。
  纵使天子,她也抛不开七情六欲。虽然真情是天家最奢侈的东西,但亲人,爱人,这一回,她哪一个都不想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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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院在近郊,凌晨的空气中透着微寒的凉意。顾夕拎着宝剑,在一片梅林里停下。
  自出事到现在,他还没真正摸过剑,就要入城去了,他得融贯一下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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