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厅堂上,一群长辈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曾老爷子对两位儿子道:“你们也下去吧。”
  待儿子走远了,他才满怀歉意对叶老爷子说:“叶大哥,您也见到了。这段时间,这孩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
  叶老爷子道:“中邪倒未必,应该是读书读多了,受了启发。这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这孩子脾气太倔,不适合。”
  曾老爷子有些无奈,沉默着没说话。十多年前,他巧合之下,碰到叶老爷子,当时叶老爷子十分狼狈,他帮着掩护,度过了难关。因此,许下儿女婚姻。只是,当时自家三个儿子已经成亲,只余下小女儿,叶家老三在城里上班,已经有了对象。两人商量着等孙子孙女这一代再作打算。
  这事已经过了许久,两家的差距越来越远,曾老爷子早就不抱结亲的希望。没想到,不久前,叶老爷子遇见他,竟然旧事重提。还说看中了曾文芳,等曾文芳初中毕业,就让老三的独子叶元轲娶她。还许诺,如果此事成了,以后一定会关照曾家其他子孙。
  曾老爷子大喜过望,叶家三子都在城市,有权有钱。无论是安排曾家子孙工作单位,还是扶持曾家人做点生意,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自家只是把孙女嫁过去,这样天大的好事,落在自家的头上,都不知道是哪辈子造的福。
  曾家二老每次偷偷提起这事,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曾文芳自上了初中后,竟然弄出这样的事情来。
  第二十七章 阶段性的胜利
  “再观察观察其他几位姑娘吧。”叶老爷子沉思了一会,说道。
  曾家还有几位姑娘,分别是老大的二女儿曾文秀,今年18岁,去年已经外出打工了;老大最小的女儿曾文静,13岁,今年读四年级。
  老二的大女儿曾文兰,今年16岁,如今在农林中学读初一。暑假时,还闹着要去打工,说她都16岁了,村里其他16岁大多外出打工了。老二媳妇见曾文芳接着读初中,不肯让女儿落下乘,逼着女儿去读书。
  曾老爷子原本想着,家里这么多个丫头片子读书,费去那么多钱不值,如果曾文兰真不愿意上学,春节就让大丫头带出去打工算了。
  家里除了这三位孙女,就是曾文芳与曾文雪了。
  曾老爷子猜测叶家选择曾文芳的原因,一则年纪合适,叶元轲如今正读高二,比曾文芳大三岁,等曾文芳初中毕业,两人正好成亲;二则,曾文芳聪明伶俐、学习用功,是曾家所有女娃中学习成绩最好的一位。
  “唉……”曾老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可是,他却实在没办法。本来,他想先找曾文芳谈谈,再想办法解决这一问题的。他也没想到,今天叶老爷子会来曾家,而且还执意在这里等曾文芳回来,这才有了前面这一出。
  “不要让文兰出门打工,让她多读几年书,学点知识。”叶老爷子心里想着这事,如果撇开曾文芳,也只有曾文兰最合适了。得让她读完初中,不然,与叶家孙子更不般配了。
  “那个四丫头叫什么?”
  “四丫头叫文静,才读四年级呢。”曾老爷子有些尴尬地说。文静虽说比文芳小一岁,其实一个在年底出生,一个在二月出生,算起来,也不过小了三个月那样。她们一起上一年级,可是,文静反应慢,成绩差,一年级留级,四年级又被留级。如今,文芳都读初一了,文静才读四年级,这事说起来,曾老爷子都觉得面上无光。
  “她不是只比三丫头小了一岁吗?”叶老爷子狐疑地问。
  曾老爷子“咳”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说:“嗯,是只小了一岁,但有一年生病,落下了功课多,就在四年级留了一年。”
  “哦,原来如此。唉,四年级,确实是太小了些。”叶老爷子若有所思。
  曾文芳出了厅堂,去房间里拿了衣服到厨房洗澡。
  王娟英正在厨房里急得六神无主,见女儿过来,急忙拉着她上下打量:“芳儿,没事吧,今天爷爷没打你吧?”
  曾文芳笑盈盈地说:“妈,没事。那么多人在呢,爷爷他拉不下面子打我。”
  王娟英这才放下一半的心,连声道:“还好,还好没打。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文雪才告诉我,昨晚你被爷爷打了,芳儿,还疼不疼?昨晚都是妈粗心,没有注意到,也没有拿些东西帮你敷一下。”
  曾文芳仰起小脸让母亲看,说:“看,妈,早没事了,本来就不疼。”
  王娟英眼眶都红了,被一个大男人打了一巴掌,怎么会不疼?女儿是怕她担心吧。
  “那现在这事怎么样了?还是不许你去参加校运会吗?”
  “妈,爷爷说随我做什么,只要不辱没家门就行。妈,我曾文芳这辈子只会光耀门庭,怎么会辱没家门呢,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没过一会儿,曾国生也回了厨房,说起了刚才在大厅里的事,王娟英才把那一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
  曾国生刚才也被女儿的那番话惊吓到了,他有些不解地问:“芳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道理?还有,叶家的二儿媳妇、三儿媳妇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曾文芳扬起笑脸,挽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爸,叶老爷子经常从我同学那儿知道我的事情,我也可以从我同学那儿知道他家的事情呀。”
  “哦,也是。不过,芳儿,看你街镇那几个同学,好像同你不怎么对付,怎么总是在叶老爷子那儿说你的坏话?”
  “爸,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呀’,女人之间的争斗大多围绕‘谁漂亮、谁优秀 ’之类的,然后就滋生了‘嫉妒’。因为你女儿——我,太优秀了,她们成绩比不过我,就只好拿谣言来攻击我了。如果我因为谣言而不认真学习,成绩下降,比不过她们了,她们才会消停吧。”
  曾国生与妻子相视一笑,女儿歪理太多,他们也说不过她,但他们相信女儿善良、懂事的本质。他们肯定得站在女儿这边,女儿优秀,这有什么错,他们羡慕、嫉妒,就随他们说去吧。
  谣言一事,在曾家暂时拉下了帷幕,曾文芳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曾文芳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好的第一步。往后,还有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需要她奋起抗争呢。
  “姐,你真厉害!”晚上睡觉,文雪挤进她的被窝,红扑扑的小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
  曾文芳觉得有些好笑,妹妹这个年龄最崇拜就是英雄了吧,今天她的表现不就像一个向恶势力抗争的英雄吗?
  曾文芳叮嘱妹妹道:“不用向我学习,你只需要努力学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切事情,都有姐呢!”
  “知道了,姐。”
  曾文雪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她又睁开亮闪闪的眼睛,侧身看向曾文芳,道:“姐,你不知道,我们几个小的都挤在厅堂外面的窗子里听。爷爷这么凶你,你还能同他讲道理,我们都很佩服你呢。还有,姐,这些道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
  “呀,姐,你就帮我解释一下嘛。”
  ……
  那晚,文雪一直缠着曾文芳解释这个、解释那个。两姐妹嘀嘀咕咕的声音,一直响到深夜。
  第二十八章 打赌
  只是,家里是平静了,学校里却风波不断。
  班上的同学经过半个多学期的相处,已经混熟了。有几位喜欢调皮捣蛋的家伙,摸透了班主任黄老师严肃面容下的温和本质,喜欢捉弄人的本性便显露出来。
  “哈哈,你看,她的衣服,是不是可以做抹布了?”
  “我也觉得可以,我们班的黑板擦恰好坏了。用她的衣服做抹布不是正好吗?”
  “哈哈,没错,脱下来。”
  “脱下来,脱下来。”
  ……
  曾文芳去到教室里时,见到的就是正在起哄的场面。这个场面很熟悉,与上一世男生们欺负杨雪珍的场景一模一样。曾文芳再仔细打量一下正在起哄笑闹的那些男生,没错,就是那几位——凌峰、陈子期、黄明亮。
  曾文芳的视线扫过坐在位置上的杨雪珍,发现她也如上一世那样,脸色苍白、咬着嘴唇、手足无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上一世,曾文芳气不过这些人这么欺负人,仗义执言,为杨雪珍解了围。或者就是因为这样,出来工作后,杨雪珍才会时不时地找她玩。只可惜她们俩都是纯真而少见识之人,即便两人常在一起,也只是说说家常,对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毫不知情。
  曾文芳没有用上一世的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而是笑盈盈地冲那几位男生说:“我们班的黑板擦坏了,对吧?那拿我的衣服去擦吧。今天谁值日,喏,拿去!”
  曾文芳边说边脱下外套,南方的初冬,晚上凉,白天并不冷。曾文芳穿了两件衣服,外面这件小外套是新的,里面穿的那件却有些破旧。
  曾文芳把衣服递过去,却没有男生敢接。曾文芳有些惊讶地问:“怎么?是不是嫌这件衣服太新了,擦不干净黑板?”她歪头想了一会,指着自己穿着的衣服说:“这件可不可以?这件够旧了吧?送给你们做抹桌布,可能你们都会嫌破,不过,这衣服我穿着挺舒服的,怎么办,我还有点舍不得。”
  课室里又陆续进来几个同学,围过来看热闹,这时有同学忍不住笑起来。
  凌峰大概已回过神来了,一把扯过曾文芳的外套,有些嫌弃地丢在桌上子,道:“子期,不是你值日吗?既然学习委员这么慷慨,我们也是盛情难却,就用这个吧。”
  陈子期脸色有些难看,说实话,他心里有些没底,如果真的拿了曾文芳的衣服去擦,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其他男生揍。毕竟,曾文芳可是他们班上许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就是他自己,心里也是蛮佩服她的,觉得曾文芳落落大方,活泼可爱,成绩好,又不会看不起成绩差的同学。总之,就像小说里那些优雅高贵的女主人公。
  黄明亮是个狡猾的家伙,见这把火已经燃到班干部身上去了,到时候闹到班主任那里,也没意思,就打圆场道:“凌峰,我们别闹了。学习委员,对不起啊,我们是跟雪珍同学闹着玩的。”
  曾文芳似笑非笑地撇了黄明亮一眼,她早知道这个家伙是个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并不是说他有多坏,而是说他有多狡猾。便了然地笑了笑,道:“你们没有对不起我,而是对不起雪珍同学。”
  黄明亮立刻嘻皮笑脸地对杨雪珍道:“对不起,杨雪珍同学。”然后看着曾文芳问,“学习委员,这样可以了吗?”
  曾文芳道:“可以了。不过,我有几句话想对你们三个说,你们不妨听一听。贫穷不是我们的错,如今贫穷,只能说明我们的父辈没能耐,没见识;如果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哪个还只能穿着如此破旧的衣服参加同学聚会,那就是我们的错了!说明我们没能耐,没见识。要不,我们打个赌,看看若干年后开同学会时,谁穿着最光鲜的衣服,谁开着最名贵的车子?”
  凌峰嗤笑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好啊,那到时候我们就看看呗。反正那个人不可能是你!”
  黄明亮扯了一把凌峰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说话,凌峰却嚷得更大声:“大家听着啊,若干年的同学会,我们得看看谁能穿着最光鲜的衣服、开着最名贵的车子来参加。到时大家都要来证明哦,看看是不是我们伟大的学习委员。”
  曾文芳没有在意凌峰的话,她当然知道,上一世,这班同学,谁发展得最好,最的境遇最差。最差的那一个,自己是当之无愧了。这一世,她不要求自己成为最光鲜的那一个,她只想做活得最精彩的那一个。
  杨雪珍感激地对曾文芳点点头,她知道曾文芳这样做的深意。
  解决问题,有很多种办法,曾文芳觉得上一世的自己用了最笨的方法。她虽然为雪珍解了围,可是,雪珍后来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自卑、更不愿意与同学交往。
  那就让火燃到自己身上来吧,这样,其他同学就不会关注雪珍。更不会记得雪珍穿了一件破衣服,应该只会记得她曾文芳穿着一件破衣服,却豪情壮志与一帮男同学打了一个赌。
  曾文芳不介意让自己成为焦点人物,上一世的她太不起眼,活得太窝囊了。这一世,如果还唯唯诺诺,谨小慎微,那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一世,她要活得张扬、活得肆意!才不管别人说她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曾文芳的气势镇住了他们,以前总喜欢找碴、戏弄杨雪珍的同学换了戏弄对象,又欺负其他女同学去了。
  曾文芳有些气急,这些家伙,总是捡软柿子来捏。可是,她也不是所有女同学的守护天使,再说,那些男同学总找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人,她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
  第二十九章 口误
  日子过得或许不是很顺心,可是,它还是悄无声息地溜走了。11月11日,若干年后炒得火热的“双11”,如今,却只是青山中学校运会的日子。曾文芳有些感慨,换到2010年后,校长绝不可能选这一天来开校运会,因为,在这一天,老师与学生都记挂着网上要买的东西。
  这一天对青山中学的学生来说,却是个好日子,不用上课,可以尽情地玩。当然,这只是对不用参加校运会项目的学生而言。
  早上不用训练,八点钟不到,曾文芳就来到了学校。80年代,农村学校的作息时间是按早上、上午、下午、晚自习,四个时间段来安排的。当然,初一、初二晚自习只上一个时辰,而初三的学生,却要上两节课,除去预备钟与课间十分钟,足有两个时辰。
  天气很好,早晨的阳光穿过云层,洒满整个校园。阳光透过校道两边的树,地上显出些斑驳的影子。一切都是那么温暖、祥和,让人心里也宁静一片。
  曾文芳帮着负责后勤的同学一起搬凳子到操场。这时的大操场,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平常这个时候,他们还在上早课,九点才能吃早餐。今天,大家都涌到操场上,有的在做准备运动;有的提着水煲,拿着杯子,正在找合适的地方摆放;还有的同学搬来凳子、桌子。
  每个班都要找一个集中地点,好让运动员们歇息,老师与负责后勤同学通常都要在这里守着,就如守着一个家,让自己班的同学可以随意找到组织、找到温暖。
  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忙着,操场上人声鼎沸,热闹一片。
  曾文芳望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雀跃。她特别感激上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能再次感受到一种喷薄而出的盎然生机,这种生机与上一世那30年如一日的死寂形成了强烈反差,让她的心也一片火热。
  “文芳,你来了?”先一步到操场的同学热情地打着招呼,还有个热心的同学让曾文芳坐在凳子上,说要保持体力,等会儿好为班级争光。
  跳远的初赛与复赛都安排在上午,对这个项目,曾文芳并不担心。经过十天左右的训练,她已经掌握了跳远的窍门,只要不出错,就没有关系。她在(1)班参赛的三名同学中,还能排在前面。至于能不能在全校胜出,她就不知道了。
  上一世,谁在校运会上跳远得了奖?除了林冬梅,其他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班主任这段时间最常讲的一句话是“尽力就好”,曾文芳觉得也是如此,尽力就好。
  “文芳,你上午不能费太多力气,中午还要记得午睡,不然,下午的1500米会很吃力。”黄家诚挤进人群,一脸严肃地对曾文芳说。
  曾文芳撇撇嘴,心想,谁要你假好心,如果不是你没事总往前凑,那些谣言会传得这么厉害吗?如今还要一脸关心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对了,这家伙不是应该喜欢小玲的吗?小玲高挑、漂亮、脸色红润,那可是班花。这家伙本就是个爱美的,听说上一世还娶了比他们低一届的班花。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怀里抱着美人了,还对小玲念念不忘,也是个花心大萝卜。怎么自己还想着促成小玲与他呢?不对,上一世叶元轲不是说黄家诚离婚、再婚了吗?不行,真要娶了小玲,不知道又会不会离婚,或者念着另一个班花呢。
  曾文芳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丝毫没有理会黄家诚的关心体贴。
  “唉,文芳,你在想什么呢?”黄家诚却不罢休,用手在她面前挥动了几下,见她没反应,又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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