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顾向阳一把将电脑合上,从沙发上站起来,径自走去他的房间,只留给顾向文一个背影。
  “明天我同学肯定会上门,你要好意思不搭理人我就没话说。”顾向文大喊一声。
  “啪”的一声,房间门锁上,顾向阳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一直没有给任何反应。
  顾向文挫败的叹了口气。
  房间里,顾向阳坐在床上,两只手深深插在头发里,颈椎好像不堪重负一样,他死死弯着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身上的痛苦。
  余光扫到电脑桌上摆放的相框,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他好像是回想起了当年的某一幅画面,捂着胸口剧烈干呕起来,眼角有泪水不断溢出。
  ——
  衡玉是下午过来的。
  按照顾向文发的定位,衡玉一路开车到老城区,开进一个有了年代感的小区里。
  这个小区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楼房表皮脱落,楼壁侧边有郁郁青青的爬山虎往上爬,显得很是幽静。小区门口没有保安守着,但因为这里的住户多是老人,又都是些老住户,有陌生人出入还是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
  车子停在第四栋楼,衡玉解开安全带,给顾向文发个条消息。
  一分钟后,顾向文敲响车窗。
  衡玉把车窗全部关好,走下车与他打了声招呼,率先道:“我们上去吧。”
  小区建的时间早,没有普及电梯,两个人是爬楼梯上的五楼。
  五楼门没锁,顾向文拉开门柄,请衡玉进去。
  房子是两室一厅格局,和小区一样上了年代感,但布置很温馨,也不显得乱。
  顾向文把门关上,有些不自在的抬手挠挠头,“你先去沙发坐着吧,我给你倒饮料,你要喝什么?”
  “一杯温水,谢谢。”
  客厅的茶几很整齐,有两个果盘,苹果和葡萄都是已经洗好的,应该是因为她要上门做客而特意买的。还有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大大的向日葵,别致得让衡玉不由多看了几眼。
  顾向文端着水杯出来,衡玉伸手接过水杯,和他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在高中时就不算熟,衡玉出国后更是没有联系,顾向文站在旁边有些局促,也不知该找什么话题聊天。
  “你哥哥不在家吗?”
  聊到正事,顾向文顿时把局促抛到了脑后,他指着一个紧闭的房间门,“现在这个点他正在房间里写小说,应该快出来了。”
  衡玉点头,“方便我随便看看吗?”她需要了解顾向阳的生活习惯,这种习惯不是靠顾向文描述能描述出来的。比起他人的言语,她更信任自己的眼睛。
  “当然,你不要介意太乱就好。”
  沙发前面就是电视柜,柜子上面还摆着两个音箱。音箱落了些灰,看得出来平常没什么机会使用,而音箱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男人与顾向文有五分相像,照片里,他的年纪和顾向文这时候差不多,眼睛很漂亮,穿着登山装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又温柔。
  “向阳”这个名字,与他的气质当真再贴切不过。
  隔壁还有另一个相框。
  这个相框不像之前那个落有淡淡的灰,十分干净,应该是经常被人擦拭触碰。上面是顾向阳和一个漂亮女人的合影,两个人都笑得十分明媚。
  女人很漂亮,右眼下有一颗泪痣,呈现出一种别致的美感。衡玉多看了两眼,总觉得照片上的女人有些眼熟。
  她没伸手去碰相框,这个东西如果是别人所珍视的,在未经允许时触碰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间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清瘦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家居服走出来,目光落在衡玉身边的相框时,脸上出现几分异样情绪,随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这种平静下,是一滩毫无波动的死水。
  衡玉转身,与顾向阳对视,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她收敛了脸上的异样,嘴角勾起笑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顾向文的高中同学安衡玉。”
  顾向阳很平静的伸出右手与她交握,声音带着一些沙哑,像是那种很少发声的人,“你好,我是顾向文的哥哥顾向阳,欢迎你来家里做客。”
  表现得很正常,没有失礼。
  如果让普通人来接触顾向阳,不会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异常。可只有衡玉这种看惯罪犯眼神,接触过很多案例的人能从他身上嗅到了危险。
  这是直觉。
  而犯罪侧写师,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前的男人彬彬有礼,头发没有经常打理以至于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眼睛,但他身上的气质还是很温和——一种疏离的温和。
  “哥,你处理完事情了,一起坐下来聊天吧。”顾向文咧嘴笑,积极邀请。
  顾向阳摇头,“我只是出来打声招呼,刚刚答应读者要加更,现在又要进去继续写小说了。”
  一秒之间,顾向文脸上的表情从开心切换成失落。
  说完话,顾向阳转身就要往房间里走。
  “其实我今天答应顾向文过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开解顾先生,而是想要了解祁氏集团的案子。”清冷淡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想顾向文肯定没和顾先生说过,我是一名犯罪侧写师,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刑警,但现在也是在刑警大队里上班。”
  前面走着的人果然停下脚步,但顾向阳并没有转过身,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警察又能做些什么?”
  “可正义也不是只会站在有权有势的人那边。”
  从衡玉见到顾向阳开始,这个恍若一滩死水、掀不起半分波澜的男人,终于撕开那密不透风的伪装,流露出了藏在死水底下的戾气。
  他冷笑一声,“我是记者,很多事情看得够清楚。以前天真,现在不会了。”
  衡玉轻轻叹了口气,“即使被撤销了记者证,你也以记者自居不是吗。那顾先生还记得当年所坚守的职业操守吗?”
  明明是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但她说得平静,所以这些话语也显得很平淡,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冒犯。
  “我先回房间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顾向阳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走进房间。
  房门一关,门里门外就是两个世界。
  顾向文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哥他……”
  “没关系。”衡玉坐回沙发,“你有些事没有告诉我,我是说,关于照片上和你哥合影的这个女人。”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人眼熟了。
  五年前,在记者恶意撰文朝祁氏集团泼脏水的热搜之后不久,d市出过一个命案。
  那是一个在逃有十多年的杀人凶手犯下的命案。那个连环杀人凶手最喜欢挑选眼睛下方有泪痣的女人下手,手段极为残忍。
  女人的右眼下方有泪痣,死亡方式也像极了那个连环杀人凶手的手笔,所以那起命案很轻率就了结了。
  衡玉在整理案卷时曾经注意过这个命案,当时她扫了那个受害人一眼,因为受害人长相很有特点,眼睛右下角有一颗泪痣,她的印象深刻了些。
  两件事摆在一起,由不得人不起疑心。
  而且她最不信巧合。
  顾向文听到衡玉的话,抬头瞥了眼那个相框,又看向顾向阳的房间,迟疑着凑到衡玉面前,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哥的女朋友,被一个连环杀人凶手杀死。原本我哥被吊销记者证后,还不至于这么颓废,可青音姐的死对我哥的打击太大了……”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尴尬,“因为这关系到我哥的隐私,他平常也不允许我提起青音姐,只要一提到青音姐的名字,他就会和我生气。所以昨晚和你聊天时我没提到她,不好意思啊。”
  衡玉温声道:“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可以通过自己的途径去了解。”
  顾向文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没什么进展,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这个时间我再过来。”
  离开顾向文家后,衡玉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刑警大队。
  ——
  今天是周六,荣明在刑警大队里值班,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玩手机,余光瞥见楼梯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荣明下意识坐直,奇道:“安姐,你怎么过来刑警大队了,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衡玉把在楼下顺手买的饮料递给荣明,“给你买的,我过来查一份案卷。”
  荣明积极道:“啥案卷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今天待在刑警大队里无聊透了。
  荣明觉得人就是犯贱,平常忙得像个陀螺转来转去几天睡不了好觉时,他只巴不得快点清闲下来,倒头好好睡上一天。这难得清闲,却又浑身不自在,玩手机都不知道该玩什么。
  “五年前的一个命案。”衡玉说完,往档案室走去。
  荣明下意识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档案室,档案室日常有人值班,衡玉推门进去,说明来意后,很轻易就找到了五年前那一起命案的案卷。
  死者陈青音,也是一名记者,和顾向阳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进入同一家报社工作。在案发之前两人正准备结婚,陈青音死的时候手指上戴着一枚钻戒。
  把案卷打开,衡玉先是看起了陈青音的尸体——浑身赤裸,被捆绑住双手,身上有多处淤青,但没有性侵的痕迹。她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有一个贯穿大半张脸的十字伤口,那颗很漂亮的泪痣被可以用刀在周围划了一个圈。
  死者眉心还有一道红点,像是朱砂痣。
  这一切的作案手法都和在逃十多年的那个连环杀人凶手一模一样。
  衡玉把尸体照片放下,开始翻看尸检报告。
  荣明就站在旁边,他先是受到死者惨状的冲击,然后又看到死者生前那鲜活的照片,咬着牙骂了一句。
  衡玉瞥他一眼,说道:“这个连环杀人凶手是叫吉庆对吧,他之前犯下的案子有没有留下案卷,你帮我找出来。”
  有事情安排给荣明,他顿时行动起来。吉庆是d市人,他犯的第一起命案就是在d市,所以还能找到案卷。吉庆在逃时又在其他地方犯了两起命案,一直到第三起命案他留下端倪,警察才知道他的身份,但可惜一直没能把人捉拿归案。
  现在所有案子的案卷都可以在网上找到,没有纸质版,衡玉就拜托档案室的同事在网上找。
  找到需要的资料后,衡玉坐在档案室的椅子上,开始来回翻看这四份案卷。
  荣明站在旁边跟着看了很久,腿都站麻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盯着照片里那几个年轻死者的照片,越看心里越闷得慌。
  “安姐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去倒杯水吧。”荣明说一句,也不管衡玉听没听见,转身离开档案室,走出外面透透气。
  档案室的同事就站在外面抽烟,看到荣明顿时乐了,“我还在想你小子能撑多久,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就出来了。”
  荣明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香烟点起来。
  刑警大队的人最离不开两样东西,烟和咖啡——他们需要咖啡提神,需要在自己看到一些命案受到冲击时用抽烟来发泄心情。
  所以进入刑警大队的人,不管以前学没学过抽烟,进来不久都离不开这个东西了。
  抽了半支烟,荣明把烟头掐灭,跑去饮水机给衡玉倒了杯水,这才再次折返。
  荣明刚把水杯放下,衡玉就把视线从案卷上移开,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走吧,出去透透气。”说着,衡玉就站起身。
  “安姐你不继续看了?”
  “我想要知道的已经看出来了。陈青音的死很可能别有蹊跷,不能并入连环杀人案处理。也许是有人看她眼角下长了一颗泪痣,模仿了吉庆的杀人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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