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撒娇的一百种方式_53
  “哥哥,我回来看我娘亲了。” 他笑眯眯地,美貌胜过烂漫春光千百分。
  “她……” 一丝丝苦味入侵心头,虞清安温和道:“你来得及时,恐怕她熬不过这几日了。”
  何来及时?
  虞清安暗暗叹气。
  小小少年自小古怪,对他人轻易欢声笑语,待兄长生母多有疏离,怎么也亲近不起。
  他早在三月前告知其其格病危,虞子矜身为亲子却拖延至今。如此……无情,哪怕玄北万千宠爱,又有何用?
  虞清安说不清他究竟在不甘还是担忧。至于为何不甘、为何担忧,就更是不知了。
  “我去看看娘亲。” 虞子矜微微仰头道,一只手扭来扭去,想要挣开玄北。
  十指连心。
  那双交叠的手掌如此亲昵紧贴,直直戳疼虞清安的心。
  “你去吧,她仍在后院。” 他的嘴不受控一张一合,“恰好微臣可与大王商谈政事。”
  玄北与虞清安对视片刻,松开手。
  “那我去啦?”
  虞清安看着虞子矜像是乖巧孩童一般事无巨细要得玄北允许。
  玄北点头。
  虞子矜丢下两个心思复杂内敛的人,一路朝着熟悉路径走去。
  一花一草一树木,熟悉而陌生。当他行走在幽静相府中时,男女老少悄然睁开一双又一双藏在暗处的眼,一声不吭盯着他。
  这样沉默的眼堆积而成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正是这些眼将虞子矜从襁褓婴儿看到少年。他们看着他幼时起挨饿受冻,三岁起蹒跚学步,九岁才咿呀学语;也看着他多少次翻墙钻洞,偷入厨房吃喝,而后被当家主母严罚重打,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皆是奄奄一息。
  他们始终看着,一眨不眨看着他顽强活下。
  他们不过看着,一言不发看着他次次死里逃生。
  这个由旧状元府翻新的相府埋藏着一个隐秘而凄美的故事,宛若一座坟。所有行走居住在上头的人没有活气儿,如同行尸走肉。
  这一回,他们又看着这个小少爷风华归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破败荒凉的院子。
  吱呀。
  虞子矜轻轻推开破旧木门,一眼瞧见瑟缩在床榻上的女子。身材消瘦如柴,浑身无肉,好似一层披着人皮的骨架,摇摇欲散。
  这里散发着腐朽的腥臭气味。
  他走进,面色无异样。
  及腰长发枯黄干燥,结成数十小撮,胡乱散开,掩盖着她干瘪凹陷的面。
  虞子矜在她跟前三步距离定住脚。
  其其格缓慢拉起眼皮,像是打开一扇心头禁闭的窗,露出一双黑白分明却迷离不知处的眼来。
  “是你……”
  嘶哑声竭,全无曾经上京第一美妙声的荣光了。她干裂嘴唇中蹦出沙然低笑:“呵……呵呵……你还……回来做什么……”
  虞子矜搬来一只脚摇摇晃晃的小凳子坐下,天真无邪地回道:“哥哥说娘亲要死了,我回来看看。”
  “死?” 其其格自嘲道:“我……终于也要死了?”
  虞子矜不语,光光看着她,像是最后一回那样看着她。
  “你摆脱状元府了……摆脱……我……” 其其格用尽力气试图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道:“听闻你……以色事人……去博……荣华富贵……咳咳……”
  她猛得乏力,面朝下砸在冰冷木榻上,捂住嘴咳嗽数声,肩头尖锐无肉。
  血丝从她手缝中落下,溅在灰泥地上,一眨眼便看不清了。
  虞子矜没有上前扶她。
  人人知晓其其格情性古怪,不与人来往,不喜触碰。虞子矜最是明白,他每犯一次其其格的忌讳再得来一顿不留情的打骂,而后就能将一条条规矩记得清楚分明。
  不可多言不可问
  不许亲近不许碰
  不准吵闹不准笑
  其其格再度抬起头,狰狞带烧伤的面目上现出几分恍惚。
  她蹙眉心,唇抖动,神色哀愁,可眼中射出恨的光。
  犹如血海深仇般强烈,却久远。
  “一模一样……” 她骤然笑起来,森森可怖“果真与她一模一样……哈……”
  “这张绝色脸皮。” 其其格艰难伸出一只手捧住虞子矜半边脸,痴笑道:“这双勾心的眼,这无辜的神态……哈哈……”
  “如此美艳……偏偏……自甘下贱!”
  她突生力气,恶狠狠在虞子矜脸上扇下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利落。
  动作后的其其格全身疲软,有气无力趴在床沿,喉咙口源源不断涌出粘稠血液来。她死死盯住虞子衿,宛若毒蛇定准猎物,死也要拉着垫背。
  “你过来....” 她声轻而弱。
  虞子矜摇摇头,站在五步外,顶着半脸手掌印不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