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人不会天生就学会戴面具,而是有人教会你了,强化了带面具所带了的好处,趋利避害的情况下,才慢慢的学习了这项技能。
  秦凉就是这项技能熟练的使用者,只不过他学习的过程并不是太美好罢了。
  穆松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秦凉,他以为除了秦凉偶尔的变化之外,和这个人的相处不会有多大的变化,但徐霆茳一语成谶,和一个有精神障碍的人相处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穆松对徐霆茳说他要秦凉的现在,他就尽量做到,只要是秦凉的事情,穆松就亲力亲为,他挤出了自己所有除上班之外的时间来照顾秦凉,他忍受着秦凉所有非正常人的表现,因为秦凉变来变去的样子,吓得南山公寓的阿姨不敢来了,穆松不得不为秦凉做饭,可除了会蒸蛋的他只会将白米放到电饭锅里煮熟。
  才一个月不到,穆松就觉得自己快崩溃了。穆松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从来没有向任何人示弱,而这一个月,在现实生活中,他看着屋里那个疯子,怒意、怀念、不甘相交,要不是当初那些心动支撑着他,穆松或许已经有了要放弃的念头。
  秦凉不睡觉,他整夜整夜的睁着眼睛,在穆松偶尔转醒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睁着一双或癫狂或惊恐或兴奋的眼睛在他身边神神道道的做着穆松不能理解的动作。穆松不得不放下工作,尽可能的守在秦凉身边,不得不喂秦凉吃药,那些助眠的,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然后在后面的日子里看到曾经那个冷静平淡的青年变得行动迟缓,目光呆滞,双手颤动。
  穆松随着秦凉一起憔悴,他望着对面颤抖着双手慢慢往嘴里塞白米饭的秦凉,心中缓缓涌上一股悲凉。
  在秦凉手中的筷子落地的刹那,穆松心中的怒火终于难以压抑,他捏着秦凉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秦凉,你够了!”穆松的耐心在这一刻终于被消磨了大半,他的话仿佛从齿间溢出,带着警告的意味:“你这是什么意思?报复我?我看过你十多年前的病例!你妈死的时候你都没有这个样子,你现在这么脆弱吗?我只不过是去给秦遇过了个生日而已,你就严重到完全不清醒?!一个月了,我警告你,够了,不要在折磨我了。”
  秦凉嘴角还沾染着几粒米饭,他仰头,茫然的双眼里没有情绪,他没有回应穆松一番发泄的言论。
  穆松死死的盯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破绽。
  也许秦凉就是为了报复他,报复他那天选择秦遇。
  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看到这更加令人愤怒,这双眼睛彻底激怒了穆松,他毫不怜惜的拽着人上楼,狠狠的将他扔在床上,拽下他宽松的裤子,愤怒和不甘充斥着穆松的双眸,秦凉痛得闷哼一声,在意识到穆松要做什么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
  而这个动作,却让压在秦凉身上的人动作一顿,惊喜爬上了穆松脸庞,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个奇怪的笑容,咬着秦凉冰凉的耳垂,一字一句的开口:“你这个骗子,你果然是装的,你果然是在报复。”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狠狠的,惩罚性的,没有任何怜惜的对秦凉发起进攻。
  穆松是在发泄、是在报复、是在逼迫,他要逼迫秦凉‘恢复正常’,逼迫秦凉睁开眼睛,逼迫秦凉回来,变回那个会在冬夜里回抱着他后背的秦凉。
  但结果,似乎不那么理想,床上一片狼藉,那个承受的人到最后,也没有睁开眼睛。
  穆松却难得的心情愉悦,他觉得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证明这人还是清醒的,也许这一个多月变来变去的人格都是他在演戏,穆松伸出大掌,将秦凉颊边被冷汗打湿的头发轻轻拨开,低头细细亲吻,这个人,一直都很爱演戏的,不是吗?
  今年除夕,穆松没有回穆家,那天他在南山公寓陪着秦凉,两人一个疯,一个痴,过了一个安静的,压抑的新年。
  年后,穆松找到了秦凉表演的证据,他便停了秦凉所有的药物,他要的是个正常的秦凉,而不是身上带着药物副反应所带来的的丑陋的颤抖和痴傻。穆松以为,他和秦凉总有一天会好的,所以他经常在秦凉身上寻找他表演的证据。
  尽管每次,那人都死死的闭上眼睛。
  但没关系,这就是穆松找到的证据。
  穆松没有带人来医院复查,所以徐霆茳亲自来了南山公寓。
  看到徐霆茳的到来,穆松没有意外,他甚至有几分高兴,引着徐霆茳进屋。
  “这都快两个月了,你怎么没有带秦凉来复查,”徐霆茳喝着穆松亲自为他倒的茶,问。
  “他不需要,”穆松回头,眼中带了几分笑意:“霆茳,你是在精神科干了太久了,所以对这些症状很敏感,我照顾了他两个多月,现实告诉我,他是在演戏,那些人格,都是他戴的面具,为了骗过你和我,事实上,他非常清醒,他记得我和他在一起的所有,那些药物并没有让他变得更好,反而有一堆的副作用,让他看起来很糟糕,我已经让他停药了。”
  徐霆茳握住茶杯的手一抖,抬头:“你说的是真的?”
  “你也有所察觉了?”穆松坐到徐霆茳对面:“不然不会这么惊讶。”
  徐霆茳叹口气,把茶杯放下:“我并不确定,他的症状,和人格分裂很像,但仅仅是像,那天在诊室频繁的变化……太频繁了……我也曾怀疑,不过,没有最好,我能看看他吗?”
  “我去带他过来,”穆松站起来往楼上走:“他很宅,以前也这样,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
  徐霆茳见到了秦凉,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很安静,眼神平静,头发长长了些,也瘦了些,被穆松拉着,不挣扎,很乖,就好像十二岁时刚刚入院的时候一样。
  徐霆茳和他打了声招呼,秦凉循声看了一眼徐霆茳,微微点头。
  穆松引着秦凉坐在沙发上,侧头亲亲他的头发,显得很高兴,对徐霆茳说:“我说的没错,他很好。”
  徐霆茳勉强笑笑,他在他们两人对面,看到了穆松一反常态的珍视,痴迷和爱恋,他内心翻天覆地,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很无力。
  这毕竟只是穆松和秦凉之间的事。
  深吸一口气,徐霆茳说起了别的:“我准备订婚了,五月份。”
  穆松挑了挑眉毛,真心的祝愿:“恭喜。”
  “恭喜。”秦凉淡淡的声音响起,让穆松和徐霆茳脸上闪过惊讶,尤其是穆松,秦凉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谢谢,”徐霆茳温和的笑。
  穆松揉了揉秦凉柔软的发丝,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难得见你主动说话,等霆茳订婚,我带你去看。”
  徐霆茳要离开了。
  穆松拉着秦凉走到门口送别,秦凉站在穆松身后。
  徐霆茳换好鞋走出门,抬起头,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看到了穆松身后的秦凉对他笑了,笑容清澈,笑意直达眼底,徐霆茳愣了。
  他看到秦凉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门被关上,徐霆茳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似乎没看懂秦凉没有声音的那句话。
  一路沉思的走到楼下,坐在车里,忽然知道了秦凉说了什么。
  他说:“徐医生,再见。”
  徐霆茳心头涌起奇怪的感觉,非常奇怪,他觉得,秦凉难道是要做什么吗?拿出手机想将这件事告诉穆松,可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干,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告别罢了,徐霆茳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徐霆茳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穆松今天心情真的很不错,他转身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亲吻他的额角细碎头发,深情开口:“秦凉,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你今天听到霆茳要订婚这么开心,等你好一点,我带你去国外领证,我们也像他们一样结婚,我知道,你在恢复,可是我也不是很自信,你能不能,再说句话给我听?”
  怀里的人依旧沉默,穆松失望的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能等,先吃饭吧,我去煮粥。”
  两个多月的时间,只会煮白饭的人,也学会了另一个技能,煮粥。
  穆松放开秦凉走进厨房,秦凉转头看他,慢慢抬起步子走到厨房门口,静静的看着穆松动作。
  穆松惊讶于秦凉居然会主动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欣慰,柔声和他说话:“怎么在这里等,是不是饿了?”
  秦凉没说话,穆松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并不指望他的回答。
  秦凉在穆松的注视下慢慢的喝完了一碗粥,穆松自然的端起碗放到厨房,正要走,衣服后面却被秦凉拽住,穆松回头:“怎么了,是要话和我说?”
  秦凉看他,张嘴:“为什么,要给我煮粥。”
  穆松低笑,喜悦和满足充斥着胸腔,他注视着秦凉平淡的眼睛,说:“因为喜欢你。”
  “哦,”秦凉低低的应了一声:“喜欢,是什么?”
  穆松反手把碗筷放在桌上,转身亲吻他的额头,良久,才怅然的开口:“喜欢……就是我和你。”
  秦凉似乎真的在慢慢变好,他和以前一样……不,也许比以前更好了,他会和穆松聊天,虽然说得很少,他会回应穆松的亲近,他虽然还是那副淡淡平静的样子,却让人觉得有了些人气,穆松慢慢放下心来,他觉得是自己的努力让秦凉看到了。
  唯一有遗憾的是,他们之间床.事,直到现在,秦凉都没有睁开过眼睛,而秦凉这样的做法难免会让穆松愤怒,所以每次结束,秦凉都会受伤。
  但这比起前几个月已经好太多了,穆松深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他坚信有一天,那个愿意睁开眼睛紧紧抱着他的秦凉,那个认真而虔诚的说,‘我们谈恋爱吧’的秦凉会回来。
  进入四月之后,天气慢慢变暖,两人吃饭过后会在小区里牵着手散步,不过这次不再需要穿的很厚,也不需要戴围巾了。
  路过人造湖边时,秦凉眼睛盯着对面也是来散步的一家三口,穆松顺着秦凉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秦凉看的是人家小男孩手里的冰淇淋。
  “想吃吗?”穆松笑着问。
  “甜吗?”秦凉转头问穆松。
  “甜,”穆松捏了捏秦凉日渐圆润的脸蛋:“小区对面的超市就有卖,我去给你买。”
  秦凉忽然笑了,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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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两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