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天启二十五年年初,北境战事起,羌人集结数十万大军与天启军在白城以外三十里处夜袭天启驻军,坑杀戍守将士五千余人,大将军郑中谨闻讯震怒,休整半夜,第二日带军与羌人军队在白城以东南蛰护草原遭遇,战事胶着。
  京城,景文帝人已老,雄心不再,大军战数月,粮草告急,刘堰手捧战报,静思良久,当朝议和亲之事,欲遣大将军郑中谨回京。
  自郑中谨离京,刘治便没了那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性子,成日里早朝告假,郑家诬告梅大将军一案也随着郑中谨带兵上前线而暂且搁置,郑伯克在大牢里很是受照顾,除了吃住差些,所求倒也有所应。
  原刘治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叫太子放心,也叫皇帝放心,可偏偏刘堰要动郑中谨的粮草,刘治听探子说完,直接唤来李自与,秘密召集他在京城中留下的心腹夜间相见。
  求和圣旨还未来得及发出,景文帝便在养心殿中昏迷,皇宫上下一片恍然,御医跪到了养心殿外,太子殿下更是神色匆忙,面色焦急,在景文帝榻前伺疾,孝顺极了,让一众大臣啧啧称赞,景文帝年老多病,这一病便昏睡了许久,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臣联名上书请太子监朝,太子假意推脱两声便应了。
  太子监朝第一天,刘治便上书请太子允准批复北境粮草支援,以解北境之危,刘业端坐在龙椅之下,斜眼瞥了刘治一眼,未说允也未不允,在旁人看来,是当众拂了刘治面子。
  散朝后,刘业命刘治去东宫候着,说有事与他商议,刘治未用早膳,在东宫等到了掌灯时刘业才慢慢过来,此时刘治已饿的前胸贴后背,见到刘业过来,不得不打起精神行礼。
  “四弟久等了。”刘业似笑非笑,路过他,走上了主位掀开衣摆坐下。
  “应该的,”刘治面无表情,刘业未叫他坐,他便站在刘业的下首,脊背挺得笔直,只看起来有些疲惫。
  “本宫唤四弟来是想与四弟商议北境粮草一事,”刘业道:“本宫这几日听闻户部来报,今年国库空虚,实在是供养不起北境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北境连年战事,本宫瞧着也没见羌人打进来,想来此次也不过同往年一般,本宫以为父皇病前未写完的旨意甚好,如今国库空虚,便着皇室公主前去和亲,平息一下羌人王族之怒,也免得两国边境不太平,更何况……”刘业一副为刘治着想的模样:“郑中谨是四弟心中挂念之人,和亲平了战事,郑大将军归京,也好成全了你们不是?待郑将军归京,本宫便亲自下旨将他赐给四弟如何?如今郑家势弱,想来伯克公也该是欢喜的。”
  刘业说完便做好了准备瞧见自己那个疯痴的弟弟愤怒的模样,可刘治叫他失望了,他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静静的看着刘业。
  这过河拆桥的行径与刘堰一般无二,刘治心生厌恶。
  刘治拱手:“弟弟以为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弟弟还有事,便先告辞。”
  刘业冷哼一声,挥手让他去了。
  是夜,刘治出了宫门,昏睡半月的景文帝忽然清醒,又有亲近之人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他,景文帝听闻太子监朝一事心中咯噔一下,悄悄连夜召了信任的御医前来问及自己此次病情。
  御医叩头,抖着身子说:“圣上并未无故体弱,而是被人长年累月下了损害自身元气的毒物,这才一着不慎,陡然病起。”
  刘堰听完大怒,下令不可将自己清醒之事外泄,一夜修养,景文帝精神好了大半,第二日太子监朝时景文帝突然从帘后面走进了群臣面前。
  景文帝忽然苏醒,刘业乍然所见,脸上惊恐震惊之神色忘了掩饰,景文帝冷哼一声,厉声命人将太子拿下,身旁伺候的苏意将手中太子谋害圣上的证据扔在太子面前,满朝皆惊。
  朝里乱了。
  太子与皇后接连被废,景文帝亲政,待所有人都以为这下皇位非庸亲王莫属之时,景文帝又一道圣旨,立刚满三岁的十一皇子为太子,如此,朝野上下不满之语不绝。
  刘治冷眼看这场闹剧,摆出了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像是真的对皇位无意一般,而是私下里去信梁城,命人筹集粮草送与北境。
  粮草和着刘治亲手所书一份密信送到了郑中谨手上,信乃刘治亲书,告郑中谨好好守住北境,粮草军饷一事无需担忧,只要庸亲王在一日,北境大军便无后顾之忧。郑中谨细细读完信,心里熨帖,自京城一别,他与刘治再不相见,来了北境之后他也写了几封信去,却不见刘治回一封,如今收到刘治亲手所书,郑中谨仔细将信叠了,贴身放好。
  此后不久,废太子兵变,带兵闯入了皇城。
  京城大乱,刘治端坐在自己的庸亲王府中,听着外头喊打喊杀的声音尚有几分闲心饮茶。
  李自与走过来,躬身为刘治添茶:“殿下,王府已经被废太子的军队围住了,城里的其他大臣也都如此,其余的两千人精锐跟着废太子进宫去了。”
  刘治低低嗯了一声,起身:“时辰到了,走吧。”
  天启二十六年,废太子刘业起兵谋反,带着私养的三万士兵封了京城,一路杀到了养心殿,亲自将刀架在了景文帝的脖子上。
  刘堰看到感受到紧贴着脖子冰凉刀刃,目光惊恐,厉声叫道:“逆子!你这是谋反!谋反!”
  “是又怎么样!”刘业阴狠大笑:“是你个老东西先废了我的!你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我不过是想快一点取代你,我有什么错?!我占嫡占长,皇位早晚都是我的,我只不过是想快一点拿到手罢了!”
  刘堰颤着手指着刘业:“你!你妄图弑父!就算得了天下!又怎么能坐得稳!天下人都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
  “我只要比你坐得稳就行了,父皇,”刘业的手用力,刀刃嵌进刘堰松垮的脖颈,带出几丝血来:“你瞧瞧你,明知道自己已经当不了几年皇帝了,却还立一个三岁稚儿为太子!父皇你这不是拿刘家的基业开玩笑吗?要是到了地下,父皇你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你……逆子!逆子!”刘业面红耳赤,喘着粗气,许是被刘业说中心中所想,也觉得几分羞愧。
  “哈哈哈,说不出话了是不是?!”刘业目露疯狂:“是你逼我的,父皇,是你逼我的,你总说我们相像,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你不是就欣赏儿子的这一点吗?儿子做的难道不好吗?不然你怎么会废了我之后不立老四为太子?因为他和你不一样,他和臻妃太像了,他重情,臻妃娘娘为了你,舍弃母家上百条人命,他为了护住郑中谨也愿意付出一切,这倒方便我了,不然我还真没信心和老四斗。”
  “是吗?”刘治从殿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精锐士兵,他身上带了风雪的寒凉,不急不缓开口:“原来太子殿下的心里,弟弟竟担得起如此评价。”
  “老四救朕!”
  “你怎么进来的!来人!来人!”
  刘堰与刘业见刘治从容不迫的走进来,一个惊喜,一个惊恐,刘堰见到刘治心中大喜,觉得自己得救了,而刘业却慌乱极了,他喊了好几遍,发现门口没有一个人进来,刘业死死的盯着刘治:“本宫的人呢!你干了什么!”
  “太子殿下,你私养的这几万军队有大半都是当年梅家残余是与不是?”刘治开口解惑:“梅家军,认主。”
  刘业手一松,知道大势已去,长剑落地,颓然倒地:“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了的?”
  刘治笑着点头。
  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不见了,刘堰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的走到刘治身边:“好儿子,好儿子,朕错了,朕这就立你为太子……”
  刘治冷眼看着狼狈不已的父皇,伸手推开他,推完后拿出手绢细细擦拭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一般。
  “刘治,你!”刘堰横眉冷对,指着刘治骂:“你这是不敬!”
  “若是你们识趣,老老实实交出中谨要的粮草,本王也不会在现下边境不稳之时陪你们玩,可你们一个个的,都太急了,”刘治不屑,嗤笑出声:“皇位?本王从来不稀罕,只有你们跟个宝似的争来抢去,为了这个位置,你们不仁不义,杀尽至亲。”刘治话音落,李自与一挥手,跟来的兵士上前将刘堰刘业二人捆了。
  刘堰还在骂骂咧咧,刘业却偃旗息鼓,一副认命了的模样。
  “父皇,省点力气吧,”刘治轻笑:“本王怕你现在骂累了,待会到了我外公一家面前就没有力气求饶了。”
  “朕为何要跟罪臣认错!刘治!你给朕放开!”刘堰扯着嗓子大喊:“丞相呢!护卫呢!都死哪去了!快来护驾!快来护驾!”
  “嘘,”刘治食指搭在唇边:“别吵了,父皇,过了今夜,你们就都是个死人了,太子逼宫弑父,儿臣带军进宫清君侧却来晚一步的消息便会传遍大启,儿臣则会在办完父皇的丧事之后择日登基,然后送父皇到外公、母妃的坟前赎罪。”
  刘堰听完目眦欲裂:“你敢!刘治,我告诉你!没有看到朕的尸体,大臣们不会信的!他们不会信的!你坐不上那个位置!你和刘业一样!坐不上!”
  “谁反对杀了就是,这天下少的是当官的吗?”刘治浑不在意,捏了捏眉心,似是觉得累了:“杀了一批,换一批便是,本王要看看,这天下是百官的,还是刘家的。”
  “你会毁了刘家基业!毁了祖宗基业!你这个逆子!”
  “父皇,你说对了,”刘治愉悦的笑了起来:“本王此次回京,就是来毁了刘家。”
  “疯子……”一旁沉默不语的刘业抬起头,瞳孔里反射出惧意:“你就是个疯子。”
  天启二十六年,废太子逼宫,庸亲王清君侧,却来晚一步,混乱间废太子杀死景文帝,举国悲痛,次年元宵节过后,庸亲王登基为帝,史称景元帝。
  景元帝登基之前,朝中大臣不见皇帝遗体,右御史台当众提出质疑,怒斥刘治与刘业一般,恐怕也是个弑父夺位的不孝子,不配登基为皇,只他话还未说完,人头已经落地。
  自那之后,朝中但凡有反景元帝的声音出现,下场便如同右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