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溪听了丁敏君的话,诧异地望过来,他印象中峨嵋派只有一位姓纪的姑娘,那便是六弟的未婚妻,只是已失踪数年。他忍不住问道:“这位是……”
  纪晓芙眼见躲不过,取下面上手帕,过来向二人福了一礼,低声道:“俞二侠,张四侠!”
  俞张二人都是大喜,连声道:“竟然是纪姑娘回来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六弟若是知道了……只可惜眼下不知他去了何处,此次他也一同下山了,我们之前在仙人渡分开,不过想来他会一路寻来,到时候怕不得高兴傻了!”
  丁敏君一直暗中观察纪晓芙神色,但见她面容惨白,勉强支应,心中怀疑更甚,于是出声问道:“纪师妹,这么些年你究竟去哪儿了?咱们峨嵋武当两派可都惦记得紧,听说殷六侠一直不停地寻找,当初你可是……”
  当初她被杨逍扣在醉香楼,峨嵋众弟子都亲眼所见,这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也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江湖中都略有耳闻,更何况是武当弟子。俞莲舟亦看出纪晓芙神色不安,心想:“也不知纪姑娘遭遇了何事,可此事只怪魔教之人乖张无耻,她却是无辜受害,不论如何,回头也要好好劝导六弟,万不能让他背信毁婚,违我侠义之道!”于是扫了丁敏君一眼,开口说道:“纪姑娘回来真是喜事,我们几派围攻天鹰教更添强援。只是眼下不是叙旧之时,此刻雨大,夜路泥泞,也不知前面是什么状况,几位又余毒未清,不如在此运功调息,养精蓄锐,待与其他几派汇合,咱们再上山去!”
  俞莲舟平日沉默寡言,但在江湖中已颇有威名,武功又是武当诸侠之首,他一开口,峨嵋众人都点头称是。丁敏君被他目光所慑,一旁静虚师太又狠命拽她袖子,只好闭口不再说话,眼光却时刻钉在纪晓芙身上,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纪晓芙只做不知,她此刻无法脱身,只得在一旁合眼打坐,可心中暗暗焦急,嬷嬷和不悔还在客栈等她回去。虽然天鹰教的人说了不会为难客人,可天亮以后她们一老一小又该何去何从?好在嬷嬷行事素来妥当,若是自己赶不回去,或许她会带不悔进襄阳城去等她。
  她心中牵肠挂肚,雨势却慢慢止住了,天色放晴,倒有一轮霁月斜斜挂在天边。武当二侠助峨嵋派几人逼出体内毒气后,贝锦仪取了些干粮分与众人。那干粮已被雨水泡得皱皱巴巴的,大伙儿胡乱吃了些,便又有昆仑崆峒等几派人马陆续到来。
  昆仑派为首的是西华子和卫四娘,带着几名年轻弟子。那西华子仍旧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暴躁脾气,一来只对着俞张二侠和静虚等人略拱了拱手,就大声说道:“怎么还未曾交锋,峨嵋派就已在魔教手中吃了亏么?如何暴露了行踪?”
  武当峨嵋众人连忙起身还礼,静虚师太略有尴尬,心想都怨丁敏君不肯在野外将就,非要打尖投店,却只是出言答道:“不错,是我们大意了,着了敌人的道儿,多亏了俞二侠张四侠及时赶到!”
  卫四娘瞪了她师兄一眼,暗怪他出言莽撞,连忙接道:“这魔教行事一贯阴险狡诈,原是棘手,这里四处是他们的眼线,咱们原本也不必遮遮掩掩隐藏行踪。如此倒省事,想来那青龙坛便离此处不远,不用我等再费心寻找。不知各位伤势如何,可还要紧么?”
  静虚师太这才放缓了脸色,摇头道:“已无大碍,随时可以动身!”
  一旁崆峒派的唐文亮早已按捺不住,他崆峒与谢逊结怨最深,此刻上前说道:“即是如此,咱们这便出发罢!”
  几派原本计划第二日再行动,可既已来到此处,昆仑崆峒两派都不肯再等,于是众人沿着天鹰教撤离的那条小路攀援而上。才下过暴雨,山路泥泞崎岖,不过都是武林中的好手,走起来并不费吹灰之力,俞张二侠的衣角裤腿甚至洁净如新,未溅上半点泥浆。
  纪晓芙几次想找机会落在队伍后面,无奈丁敏君一直紧紧尾随她,面上似笑非笑,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她心想:“我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丁师姐一直看着,此刻倒不好走,万一她暗中跟随那就不妙了。”于是咬着牙沉下心来,随着大家一路上山。
  这条山路倒也不长,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了山顶,一看眼前景象却有些傻眼。只见四下里再无路可走,面前正对着一处断崖。这山崖百丈来高,崖下却是片河湾,一条清亮的江水在此处掉头,将对面一座山岛环绕起来。那岛屿呈狭长之势,比这边山峰略低,但四壁如刀削斧砍,由北向南总有一里地长,最奇特的是沿着那起伏的山脊处,搭建了鳞次栉比的房屋楼宅,此刻燃着火把,仿佛一条蛟龙长卧于水面之上,蔚为壮观。
  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张松溪又是发愁又是赞叹道:“想来那山脊上便是青龙寨了,天鹰教将这里设为一处分坛,当真妙极,难怪白龟寿要藏匿于此,这叫人如何能到对面去呢?”
  却听西华子大叫一声:“那边有桥!”大伙儿一看,果然发现不远处的悬崖边有一道索桥,凌空架于两山之间,通往那座山岛。待走到近处,发觉这绳桥乃藤索所拉,桥面铺着不过两尺来宽的木板,看情形只容得一人通过。
  西华子大喜:“一道索桥而已,当咱们谁怕高不敢过吗?这就冲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把那白龟寿揪出来!”
  张松溪却皱了眉头,沿桥眺望,从这端到另一端得有三十多丈,此时山顶薄雾缭绕,但在月光照耀下隐约可见对岸黑石砌成的寨门,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他心觉不妙,说道:“若是从这桥上一个个过去,对方只须站在那门楼之上,一箭一个,便能将过桥之人轻松料理了。纵然我们能够闪避一二,他们可以乱箭齐发,到时只怕会被射成筛子,我看还得另寻它路……”可他环顾四周,这索道却是唯一两岸相通之处。他正思索间,那西华子已哇哇大叫起来:“那怎么办,难道咱们要无功而返?”
  俞莲舟走到张松溪身前问道:“四弟,你可有法子过去?”张松溪沉吟道:“眼下还未想到方法……”他凝神细看四周地形,指着那山岛脚下窄窄的河滩道:“若是搭船过到对岸,那山壁如此陡峭,以咱们梯云纵的功夫,抓住些山岩树枝或可勉力攀上去也未可知,其他门派就……”
  他摇摇头,忽然又指向西边山腰一片向外凸起的岩石道:“二哥你看,那块岩石与对面峭壁之间最为狭窄,不过十来丈的距离,可以打钩索过去。从那个高度往上到山寨处,坡度比下方峭壁缓和得多,倒容易攀爬。只是要将爪钩隔着这么远牢牢打进对面岩壁得须一定的臂力与内功,不知二哥你……”
  俞莲舟略略估量了一下,点头道:“可以。”张松溪微笑道:“除了二哥,这里大约也再无旁人能做到。”
  于是他将这番打算说与众人,大家都觉可行。静虚师太言道:“张四侠智谋过人,咱们是极信得过的,一切听凭吩咐就是。”
  张松溪望了望就快要落到山后的明月,说道:“咱们这就过去那边山岩,待月亮落下到破晓这一段时间,天色极为昏暗,不易被对方察觉之时,便可行动……”他略一思索,又道:“我们留几人在这边假意攻桥,吸引对方的注意。”
  众人连声称妙,于是留下峨嵋崆峒几名年幼功力尚浅的弟子守在桥头,昆仑派众人轻功皆不弱,便全部随同武当二侠等人一齐前往西侧山腰。留在桥边的弟子按照张松溪的吩咐试着过桥,待走到一桥身半处,果然有利箭破空而来,连忙撤身后退,心道:“张四侠当真神机妙算!”
  却说这边众人下到山腰那凸起的岩石处,砍藤结绳,不一会便结出几根十多丈的长索,在一端绑了钩爪。俞莲舟提起一根,在手中悠了几圈,真气运至手臂,用力抛向对面,只听“嗒”的一声轻响,那钩爪已死死嵌入山壁之中。他如此连抛了三根藤索,张松溪则将另一端牢牢固定在一棵粗木之上。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俞莲舟用力拉了拉藤索,对众人点头道:“我先过去试试,没问题便会晃三下绳子。”说完,双足一点,轻轻落在其中一根藤索之上,黑暗中众人只模模糊糊看到他的身形兔起鹘落,片刻后便到了对面。俞莲舟在暗夜中目力极佳,他探了探四周,果然如张松溪所说,这片崖壁坡势较缓。他回身晃了晃绳索,那边张松溪喜道:“没问题了,咱们过去后,先找个稳妥之处隐身,再暗中打探出白龟寿的藏身之所,最好不要与对方硬拼,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死伤……哪位先来?”
  西华子在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烦,他自恃本门轻功绝不在武当之下,当即上前道:“贫道不客气了,先行一步!”也纵身跃上一根藤索,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跟着便是其余昆仑派诸人,然后是崆峒峨嵋,静虚师太等人轻功稍弱,只能踩着中间一道藤索,左右扶着另外两条,却也顺利到达对面。
  丁敏君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纪晓芙,说道:“纪师妹,我轻功不如你,倒有些害怕,不如你先来。”纪晓芙无奈,只得先过。她刚攀上这边岩壁,就听得头顶上已经“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