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沈群湿了眼眶。
  以前何沿总跟他说:
  “刚剧烈运动,不要喝饮料。”
  “游戏打久了不好,不要熬夜玩。”
  “明天考四级,不要睡过头了。”
  ……
  何沿的每一个“不要”,在未来的四年里,都如同魔咒一般纠/缠着他。
  沈群倔强道:“你陪我去吃饭,我就不倒着走,不然我就一直走,走到撞到人为止,反正你现在也不想要我了。”
  何沿从他身边走过去,目不斜视:“那你撞吧。”
  沈群瞪大了眼,在原地僵了几秒,又飞快追了上去。
  “行行,我不倒着走,那你陪我去吃饭好吗?小沿,”沈群拉住他,眼睛亮晶晶的,他撒着娇,“我们以前都一起吃饭的,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你都会帮我吃掉,你要是不陪我,我连饭都不会吃了。”
  “一起吃饭可以,”何沿正色道,“沈群,我们从高中就是同学,在这个学校里,我们比别的人更加亲近,但是也就这样了,你明白吗?”
  沈群眼中明亮的火焰一点一点暗下去,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许久之后,他才哑着嗓子:“我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我们不要总是在同一个问题上不断问和答,我说最后一次,沈群,在卓易然这件事上,我并不怪你,我自己也有责任,是我不知道如何与你相处,以前不知道,以后……”,何沿深吸一口气,“沈群,我坦白说一句,以后,我也不能信任你。”
  沈群露出一个堪称惨烈的笑:“你是想要告诉我,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是不是?你还说你不是在怪我?”
  何沿烦躁起来:“如果怪你恨你能让你觉得好过一些,那就那样吧!我们分手了,今天分手了!你不要再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我,也不要跟我说不适合我们关系的话!”
  “我们没有分手!”沈群眼眶通红,完全不顾过往还有不少人看着他们大声吼,“我没有同意分手!我们在一起四年多,你不能说分就分……”
  “我能!”何沿也激动地大声道,“你到处公开我们的关系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跟卓易然搞在一起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说分手让我成全你我像你这样叨逼叨了吗!”
  最后一句话出口,沈群猝然抬眸,何沿也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小沿,”沈群的脸上青白红紫各种颜色变来换去,他似乎不敢相信,却又由不得不信,“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何沿不耐道,“你别老是吞吞吐吐!”
  “你是不是也是从四年后过来的?”沈群紧紧攥住他的手,用力之大像是要把何沿的指骨给捏碎,“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是从四年后过来的?”
  何沿只觉得脑中轰轰炸响,什么意思?什么叫跟他一样,也是从四年后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何沿颤声问,他的眼眶几乎在刹那间就红了,“你也死了?”
  沈群的瞳孔骤然紧缩,确认了这一事实之后他比何沿更加激动,他们在此后的四年里渐行渐远,何沿早就对他没了感情,这样他还怎么去挽回?
  老天爷送他回来,只是为了要他再一次错失掉何沿吗?
  沈群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眼里一片死寂。
  何沿却抓着他问:“你说呀,你什么意思?你也死了吗?”死了一个二十三岁的自己还不够,连沈群也死了吗?
  沈群忽然想到,以何沿的性格,如果四年后的自己也死了,何沿一定会心痛心软的,何沿这个人,最怕欠别人……
  “是的,”沈群闭了闭眼,艰难地说道,“是的,我也死了,我是为了你而来的。”后面这一句,是真心话,沈群知道自己真的是为了何沿而来。
  何沿的脚底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沈群一把抱住他:“小沿,小沿。”
  “你怎么也会死呢?”何沿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我是被车撞死的,你呢?你是怎么死的?”
  何沿的防线瞬间被击溃。
  死亡是一切爱恨情仇的终结。他们两个现在虽然都活着,但是何沿体会过死亡降临时那种全身血液都凝固,所有的感官都一一消失的绝望感,死亡是冰冷的,残忍的,可怕的,他自己经历过,所以他对于沈群也死了一次的事实格外心痛。
  他曾经因为沈群是第一个和他说“我们是同一类人”而接受沈群,他在这一刻也因为沈群和他同样死去过而原谅沈群所有的一切。
  何沿痛哭失声,为自己,为沈群,为他们在生命最好年华里的死亡哀悼。
  十月份的晚间已经凉意袭人,何沿坐在校园湖边的长椅上,禁不住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
  沈群远远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他拿出一罐加热过的牛奶塞在何沿手里,又包住何沿的双手,放在自己唇边呵了呵气。
  何沿不自在地把手缩了回来,沈群也不在意,他蹲在何沿身前,把吸管插.进瓶里,递到何沿嘴边:“喝点热的,你手很冷。”
  “空腹不能喝牛奶。”
  “啊?”沈群奇怪道,“我经常早上空肚子喝牛奶啊,有什么坏处吗?”何沿以前还经常给自己带牛奶当早餐呢。
  何沿无奈道:“正常人没事,我有乳糖不耐受症,不能喝。”
  沈群正在拆蛋糕的手一顿:“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也没跟你说过。”
  “我以后会照顾好你的,”沈群仰头看着何沿,他的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很是明亮,“你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喜欢做什么,讨厌做什么,都要告诉我,我会全都记住。”
  沈群是真的了解何沿,这个男孩因为沈群的话心软了,他捧着牛奶怔怔地看着沈群,面对这个从四年后追着自己而来的人,何沿硬不下心肠。
  可是何沿也不知道如何跟沈群相处,他们分开得狼狈,又分离那么长时间,沈群和卓易然在一起过,自己也和周晏城不清不楚,他们早不是当初那青春不知愁的少年了,他们各有自己的污秽和沧桑……
  电话铃声突兀地想起,何沿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声音是从自己包里发出的,他手忙脚乱去拿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何沿接起:“喂,你好,我是何沿。”
  沈群的心蓦然一软,何沿总是这样,哪怕对待陌生人的电话都能这样温柔。
  “喂?”电话那头不出声,但是可以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何沿奇怪,“哪位?我是何沿。”
  “是不是打错了?”沈群问。
  “不知道,”何沿应着,又在电话里问了一声,“不说话我就挂了。”
  那头的呼吸更显急促,但依然一声不吭。
  沈群把电话抢过去:“哪位?不说话就挂了!”
  “嘟嘟--”
  对方先挂了电话。
  “应该是打错了,”沈群随手把电话又塞进何沿书包里,顺手拉起他,“快十一点了,我送你回宿舍。”
  何沿一旦不抗拒他,沈群就恢复了一贯的主动,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自然熟稔地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开过一样。
  沈群先是拉着何沿的胳膊,发现他没有躲开自己,便小心地一寸一寸地往下滑,然后握住了何沿的手腕,最后一根指节一根指节地悄悄挪着,偷偷抓住了何沿的手。
  同一时间,周晏城坐在那间会所大厅的沙发里,几乎要把掌心里的手机握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