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沿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不过他没有坐下, 而是双手抱胸询问地看着周晏城。
  “你怎么看西洲目前的经济形势?”周晏城看到何沿不肯坐, 扁着嘴一脸委屈巴巴, 然而一旦说到正事, 他马上换了张面孔, 那张俊脸的线条瞬间显得凌厉而充满了攻击性, 唯有看着何沿的目光还不失柔和。
  “表面繁花似锦, 内里一戳就破。”何沿答。
  “怎么说?”
  “金融泡沫。”何沿低了头,无论周晏城此时有没有发现次级贷的问题,何沿都是在给他提醒。
  周晏城赞赏地看着他:“那你觉得这个泡沫什么时候会戳破?”
  三个月后。
  但是何沿不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排除重生预知,如果让他这个企管系的研究生来发表对这个议题的看法, 他会认为遥遥无期,谁都知道经济有泡沫,但是何时戳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主客观因素实在太多, 资本会介入, 政府会救市, 谁也没有本事预测出具体的时间。
  周晏城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音调平稳得几乎听不出起伏, 然而每一个字都跟落石掷地一样铿锵有声:“二十年前, 西洲金融街几大财阀联手, 一手策划了东洲金融危机, 无数东洲企业破产, 枉死之人不计其数,整个东洲经济倒退二十年,而西洲的资本家却借此大肆敛财,踩着东洲人的尸骨狂欢了二十年!”
  周晏城勾了勾唇角,那笑容极尽自负和张狂,何沿自重生后便再也没见过这么“周晏城式”的笑:“山水有相逢,如今也是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何沿听得心惊肉跳:“你想做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晏城的眸光里一瞬间迸射出烈日骄阳一般的光芒,“当年西洲人怎么对我们,如今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当年西洲人由几国政府牵头,各大财阀联手,疯狂狙击东洲各国货币,那时东洲经济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尚且支撑不住,而此时的西洲却隐患重重,次级贷危机更是迫在眉睫药石罔救,如果有人釜底抽薪对西洲国家货币进行狙击,那真是趁他病要他命,西洲经济将会如摧枯拉朽一般崩盘……老天!
  何沿瞪大了眼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急速奔腾流窜,瞳孔里像是被针扎一般剧烈骤缩,他和沈群知道三个月后有金融危机,自会顺势而为,但是周晏城却是要制造这场金融危机!
  如果说,何沿和沈群是时势即将造出的英雄,那么周晏城,就是制造时势的英雄!
  “可是……可是……”何沿手心里全是汗,他不知道自己是惊骇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肾上腺素狂飙在他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里,他张口结舌,嘴唇都在颤抖,“西洲资本比我们要强大得多,金融街控制全球一半以上资本,我们不可能……”
  周晏城看他这个模样,心里又酸又软,他趁机拉着何沿的手让他坐在自己床边,周晏城拿过一旁的平板给何沿打开一份资料,何沿又是一惊。
  这是一份全面的西洲各大金融机构掌控的资金以及投资状况,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们发放次级贷的金额——如今西洲金融界几乎没有不参与次级贷项目的机构,许多赫赫有名的银行、基金、保险公司、交易行、风投机构等都在其中,周晏城同前世一样,已经预见到了次级债的效应,但是这份数据,比前世何沿最初看到的时候要详尽许多倍。
  何沿双手直颤:“你这数据是哪里来的?”
  周晏城悄悄抬起挂着点滴的手,趁何沿不备轻轻摸了摸何沿的发顶,又闪电一般缩回来,他捻了捻指尖,又把指尖放在嘴唇轻轻摩挲,一边窃笑着一边回答何沿:“这是我花了大价钱请的顶级黑客弄出来的。”
  周晏城自知想要说服政府,并联合友邦,还要拉拢东洲各大财阀,光靠他红口白牙一张嘴那是痴人说梦,所以他做了大量详尽的调查,有最精确的数据支撑,最完善的狙击计划,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何沿瞪着圆溜溜的鹿一般的眼睛,完全说不出话来,周晏城真是有天大的胆子,又有天大的手段!
  “怎么?害怕了?”周晏城轻声道,“别怕,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摸何沿的头,然而想到现在何沿对他的抗拒,他还是纠结了一下悻悻垂下了手,小偷小摸的动作有个一次就好,要是惹恼了何沿破坏了这得来不易的和谐时光那就得不偿失了。
  跟何沿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周晏城穷尽心思死不要脸地偷来抢来求来的,这时光珍贵得足以让周晏城放下一切贪恋,只想好好珍惜眼前。
  周晏城固然知道三个月后的金融危机,但是他不会坐地等待机会降临,他要的也不是自己赚个盆满钵满,他要完全掌控这场危机,并取金融街而代之!
  他要的是华夏经济从此凌驾于各国之上,从此的世界货币通用华夏币!
  何沿说对了,他就是要发动世界大战,一场以经济力量为武器的世界大战,这个战场上的硝烟远比核/武导/弹的摧毁更加烽火狼烟,伤亡的人数也不亚于任何一场世界大战,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一旦成功华夏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周晏城笑看着何沿,他没有言明,但是何沿却完全领会到了周晏城的意图。
  何沿愣愣地看着周晏城,他一直知道周晏城野心格局之大,但是此刻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他忽然想起前世,周晏城也是第一个发现次级贷隐患的人,在他跟何沿提出这个概念没多久,媒体就开始大肆报道次级贷的负面影响,之后市场陷入一片惊惶,何沿不得不怀疑前世西洲金融危机的爆发也可能有周晏城的推动。
  只不过那时候的周晏城深陷囹圄,全部的力量只能用来自救,而如今没有l·m这个大漩涡的掣肘,周晏城的剑锋俨然直指整个西洲!
  每一次当何沿觉得自己足够了解周晏城,这个人又总是出其不意打破何沿对他所有的认知。
  所谓枭雄,所谓霸者,当如周晏城。
  何沿这样的神情却让周晏城忐忑起来,发动一场经济战争不可避免会伤及平民,随着企业纷纷倒闭而来的失业潮,足以让何沿这种柔软的人心生同情,周晏城不想让何沿继续误会他,便耐着心解释:“这本身就是西洲金融畸形发展的产物,我只是把这根导.火.索提前引爆,即使没有我,它或早或晚,总有一天都会到来,沿沿,你能理解吗?这是两洲战争,不是西洲把危机转嫁给东洲,就是东洲先发制人辖制西洲,这种时候,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
  何沿重重点头:“我理解,我懂的,我也不是傻逼到什么时候都滥用圣母心!”
  两洲战争,家国大义,民族荣衰,何沿怎么会不懂,何沿的眼睛里都迸射出激烈的火焰,他毕竟是热血少年!
  “那你怎么能笃定,”何沿深深凝视着周晏城,探究地,近乎凌迟着周晏城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仿佛想要看进这个人的灵魂里,“你怎么能笃定,你的计划一定能成功?戳破一国甚至一洲的金融泡沫,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凭什么能笃定会成功?”
  周晏城又找出一份材料,这份资料何沿是十分熟悉的,周晏城前世也给他看过这份西洲各大城市房产拍卖交易数据,周晏城说:“西洲的次级债危机无可化解,这就是天时,如今东洲峰会在即,原本各国就有意向成立同盟共建东元区,这便是地利,至于人和……”周晏城又露出那鹰隼猎狼盯紧猎物一般的微笑,“商场上自然有些手段可以运用,推动得当,事半功倍。”
  何沿信服了,周晏城种种谋算,丝丝入扣,完美得找不出半点破绽,此人高瞻远瞩,意境格局之辽阔,何沿觉得便是自己再重生几个来回,也无法望其项背。
  何沿眸中的光彩被周晏城立刻捕捉到了,他笑看着何沿,眼睛里像是有无数小星星在闪烁:“你是不是发现自己有一点喜欢上我了?”
  何沿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克制不住地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努力保持冷静,真心实意地回答:“我佩服你,周晏城,你是真的牛逼。”
  周晏城失望地抠了抠被角,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至少何沿总算能发现他的优点了。
  “下周有东洲峰会,本来我应该亲自出席的,我预约了东洲九大机构的掌权人会面,但是你在这里,我舍不得去,”周晏城抿了抿嘴,目光含着期待渴盼,“沿沿,你陪我去好不好?”
  何沿虽然不知道周晏城的具体计划,但是想来不外乎是联合整个东洲的友邦国家的资本,一起为促成西洲金融危机添砖加瓦,何沿想到自己有可能亲眼见到这场世纪战争的所有策划者和组织者,他的手心黏腻得让他几乎握不住。
  然而何沿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去,但是周晏城,你这是背水一战,你如果输了,陪你死的人会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光是华夏各大银行借给他的钱,足以影响这个国家的经济,“你别任性,别……让我看低你。”
  周晏城神采飞扬的脸孔瞬间黯淡下来,他耷拉着眼睛,蔫然道:“我不会输的,我还要留着命留着钱,让你威风八面地好好过一辈子呢!”
  话题一旦拐到这上头,何沿就分外无语。
  尽管周晏城万分不舍,点滴也有挂完的时候。
  分手的时候,周晏城一脸黯然,何沿回到宿舍,还是忍不住走上阳台向下望了望,周晏城抱着那个娃娃眼巴巴地仰着头,看到何沿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他高兴地冲着何沿挥手,还十分幼稚地抓着娃娃的一只手也对何沿挥了挥,那呆样,让何沿只觉得不忍直视。
  何沿把自己甩上床铺,他呆呆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的思绪,什么都不愿意再想。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只要跟周晏城扯上关系,总是让他疲惫不堪,让他恨不得停止大脑的全部运转,何沿有一种预感,他不能轻易摆脱周晏城,这个人如今邪性得很,除了幼稚霸道自我为中心同前世分毫不差,他还多了彻底不要脸和抛弃一切自尊的可怕的特质。
  何沿把自己的头深埋进被子里,他不想再往更深处想去,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和外面恼人的世界整个隔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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