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面对方小舒咄咄逼人的追问,薄济川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便不再言语,仿佛对她看穿了他拙劣的谎言不痛不痒,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好让她明白他并不想回答,乖乖闭上嘴巴。
  他的脸色永远都带着淡淡的苍白,却更显得他自带一番高贵的傲气,让人想掐住他的脖子,感觉他喉结处脉搏的跳动。
  一路沉默地回到家,方小舒先下了车,薄济川将车停进车库,两人分开的间隙,方小舒先来到正门打算开门,可她一眼就望见了一个看起来十□□岁的少年背着双肩包在门口东张西望。他穿着白色的棉质t恤和水洗白的牛仔裤,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与年轻的气息。
  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年回头望了过来,看到慢慢朝他走过来的方小舒,他微微一愣,俊俏的脸庞慢慢勾起了一个尴尬又羞涩的笑容。
  “你好。”他上前几步朝方小舒俯身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犹豫地问,“请问这里是薄济川先生的住所吗?”
  方小舒双臂环胸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少年的脸,那清秀温润的五官与薄济川有几分相似,礼貌严谨的家教也跟薄济川很像,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不能确定是否属实。
  “是的,薄先生在停车,应该马上就过来了。”方小舒思索完毕,放下手臂朝他微微一笑,“你要找他的话可以在这稍等一下。”她不是主人,没资格邀请人家进屋等,更不知道这人和薄济川是什么关系,别的话也不能多说。
  少年像是松了口气,看着方小舒的眼神有些好奇和怯怯的,这副今年大一新生的模样让方小舒无比怀念上学时候的时光,但和那些回忆联系在一起的大多都是同学的嘲笑与邻居的议论,稍微怀念了一下之后方小舒就不再考虑那些,她微扯着嘴角打开房门,将包放回自己的房间后回到门口,发现少年依旧很守礼节地等在门口,朝车库的方向张望着。
  不一会儿,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便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薄济川双手抄兜目视前方慢慢朝前走着,黑色风衣的领子立着,寒冷的秋日夜风拂过他额角的碎发,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眯,形状美好的菱形唇轻轻抿了起来。
  “哥!”少年一看见薄济川就眼睛一亮,立刻大步朝他走过去,从方小舒的角度看着对方的背影,好像看见了许多年前扑进爸妈怀里的自己,充满了依赖、向往与崇拜。
  只是,身为崇拜对象的人往往都和我们自己存在着这样那样遗憾。
  薄济川压低声音制止了少年的继续靠近,严肃地说:“当街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他远远望了一眼斜倚在门边看热闹的方小舒,提高音量道,“去准备晚饭。”说到这顿了一下,看着少年有些不太自在地加了句,“多一副碗筷。”
  方小舒满口应下,笑眯眯地就要去准备晚饭,可这位深夜一点钟只穿着单薄t恤等在别墅门口的少年却似乎并不打算在这里用餐。
  他和薄济川一起进了屋,非常顺口地说:“嫂子不用忙了,我马上走,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还得回学校呢。”
  方小舒浑身僵住,嘴角抽搐地转头想要解释,可薄济川比她更快,当即冷冷道,“把你脑子里的黄色肥料清理一下。”
  方小舒有些惊讶地看着薄济川,对于他表露出来的这严谨兄长的一面非常好奇,她实在是极少见到能将高贵、祥和与刻薄如此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男人,善变不一向是女人的特权吗?
  对于薄济川颇为尖锐的回复,少年却完全不相信的样子,只是笑着朝方小舒抛去一个“我懂”的眼神,然后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薄晏晨,是哥的弟弟。”
  “…嗯,你是你哥的弟弟,这个我知道。”方小舒恶劣地挑起嘴角朝薄济川笑了笑,摇着头进了厨房,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他们兄弟俩。
  这兄弟俩的感情很微妙,好像薄晏晨很依赖薄济川,薄济川虽然对他非常冷淡,却又在一些小细节上很关照他。
  他一进屋就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好几度,连方小舒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更不要说穿着单薄的薄晏晨了,所以,诚实的少年诚实地说出了自己诚实的心里话。
  “哥,我不冷,能找到你就好了。”薄晏晨挠挠头笑着说。
  薄济川面无表情地将本来已经解开的风衣扣子一个个全都扣回去,冷声道:“你不用谢我,我只是自己冷而已。”他把扣子扣到脖子根时手心已经热出了汗。
  方小舒慢慢关上厨房的门,礼貌地表示她没有在偷听,不过在客厅讲话实在离厨房有些近,关了门还是可以听见一些。
  “哥,爸三天后生日,你一定要回来啊。”薄晏晨急急地说,“我知道你们吵架了,爸最近工作很多,又一直担心你的事,,身体一直不太好,你就别和他置气了。”
  薄济川端坐在沙发上喝茶,没有情绪道:“我和他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严格意义上来讲你已经不能叫我哥了。”他放下茶杯,“我们现在只是陌生人,你不需要一个做这种职业的哥哥。”
  “……哥,我没有这个意思,虽然我不赞同你做这个职业,但我也没有嫌弃……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薄晏晨焦急地想解释自己的话,可怎么说都觉得不合适,他最后干脆头疼地闭上了嘴。
  薄济川静静地听着,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十分客气地说:“没关系,大家都愿意盲从,好像世界上所有正确的事都存在于‘大多数’之中。”
  “哥……”
  “我不会去的,你回去吧,不然一会学校该给薄先生打电话要人了。”薄济川起身去开门,打开门口看着门外道,“为了不让我‘带坏’你这个他最喜欢的儿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薄晏晨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在门口对薄济川依依不舍地眼巴巴看了半天,见薄济川依旧不为所动,只好慢慢离开了。
  但是,他没走几步薄济川就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薄晏晨惊喜地回头:“哥你答应了!?”
  薄济川没理她,回头朝在厨房里的方小舒说:“去拿件我的外套来,我知道你在听,方小舒。”
  “……”方小舒尴尬地推开厨房的门一路小跑上了二楼,在衣帽间整整一排的昂贵外套中摘了一件,快步下了楼跑到门口,气喘吁吁地交给他,“其实我也没听到多少。”
  薄济川不理她的话,也没接过来,只是把眼神丢到了薄晏晨身上。
  于是方小舒很有眼色地抱着外套送到了薄晏晨面前,薄晏晨傻傻地看着她怀里的外套没有动作,她叹了口气,就直接披到了他身上。
  “自己好好穿穿吧,你哥怕你冻着,出了小区右拐比较好打车,如果打不到……”她凑到薄晏晨耳边小声道,“打不到就再回来,让你哥送你回去。”她说完就迅速地跑了回去,生怕自己话太多遭薄济川讨厌,那边薄晏晨回过神来,笑着朝他们挥手道别,“哥,嫂子,我走啦!哥你记得一定回来给爸过生日啊!还有嫂子!把嫂子也带来!”
  “……都说了不是!……”方小舒正提高声音想要解释,就发现薄晏晨好像生怕薄济川拒绝一样,转身一路狂奔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于是她,“……他好像误会了,你不解释一下?”她看向薄济川,薄济川就站在她旁边,两人挨得很近,他的眼睛定在薄晏晨离开的方向,眼底有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滚,然后他忽然就露出了一个飘忽的笑容。
  他看向她,问:“你觉得我会去?”
  方小舒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薄济川微微蹙眉,平板地吐出两个字:“实话。”
  方小舒诚恳地说:“你会去。”略顿,她补充道,“你还会带我一起去。”
  薄济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不解又似故意地问:“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大概是因为,你弟弟这样回去肯定会跟你家人说有个‘嫂子’的事,而你也没有急着解释吧。”方小舒与他面对面各自靠着门边,“你回去估计是不希望你弟弟失望,但又不想让某些人以为你妥协了,所以……”她指指自己,“我这样身份背景的嫂子最能体现你抗衡到底的决心。”
  薄济川轻轻眯起眼,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但却不是在笑。
  他鼻梁上的眼镜遮住了他眼里大部分的光,清瘦的脸,斯文的表情,他似乎天生就该被人温柔对待,也最擅长温柔地对待别人。
  但是,想象中的模样一般都和现实有着很大落差。
  “分析得不错,那你同意这件事?”他平静地反问。
  方小舒眸色一深,清脆地吐出二字:“当然。”
  “哦。”薄济川挑高眉毛,他很瘦,脸色苍白,幽雅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我没想到以方小姐那样的性格会喜欢被人利用。”
  方小舒站直起身子,一点点靠近他,他下意识后退,却本身就已靠在了门上,于是他只好垂着眼睛睨着快要扑到他身上的方小舒,两人就在午夜一点多的大门口,与冷风和室内的暖风进行着亲切长久地相处。
  “怎么说呢。”方小舒努力措辞,她的笑容在天真与放荡之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性感味道,“以前只要我喜欢,没什么是不可以的,但现在,只要我可以,我就没什么是不喜欢的。”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薄济川立刻皱起了眉,她还不等他说什么,就接着道,“这样一看好像不管现在还是以前,这事儿都是可行的,因为我既喜欢它,又可以做它。”她空出一只手捏住薄济川的下巴,强迫他低下头来,踮着脚尖压低声音说,“不过现在,我得跟你收取点报酬先,我相信你不会介意的。”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吻住了他的唇,用力压在他身上,轻吻着他唇瓣的每一寸地方,柔软的身体与他交缠在一起,温柔而暧昧地厮磨着。
  所幸这是深秋的午夜,否则两人在房子门口敞着门做这种事,实在很难不惹人非议。
  方小舒轻轻地吻着薄济川,在黑暗中伸出手仔细又缓慢地描绘着他脸庞的轮廓,她的力道渐渐加重,唇上也更加放肆,灵巧的舌头轻启开他并不怎么坚决的嘴唇,紧闭着眸子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深深地品尝着他最真实的味道。
  她感觉到他一直垂放着的双臂缓缓揽住了她的腰,但却好像有些犹豫,几番迟疑后最终还是放下了。
  方小舒微微睁开眼,看着睫毛不停颤动的薄济川,坏心眼地用牙齿咬了他一下,像是故意报复他刚才停下的动作一样,狠狠地咬着他的唇,然后顺着他的颈项一路下滑,解开他风衣领口的扣子在他的锁骨上吮吸出暧昧的红痕。
  薄济川从无声到此刻发出微微沙哑又痛苦的呻/吟,直挑动着本来并不打算真的做什么的方小舒脑子混乱,脸颊充血。
  勉强撤回身子,方小舒舔舔嘴角的暧昧痕迹,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整理领口的薄济川,不知何意地嘀咕了一句:“女人果然是感情动物。”说完便朝屋里去了。
  薄济川拉紧领口跟着进了屋,关上门之后望着她的背影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方小舒头也不回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就算不能高/潮,我也愿意跟你抱着亲一晚上。”
  方小舒说完“狂言”就关上了门,可门外的人却无语了整整一个晚上。
  三十岁的男人,不算老,但也不再年轻。对于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从来没有接触过一份相对亲密的感情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但在薄济川看来,与可以一起度过余生的那个人的感情真的只有一种。
  爱真的只有一种,那并不是你急就可以得到的,宁缺毋滥的道理谁都懂却并不是谁都做得到,真正的爱只有你遇见了才会明白它的意义,但这种经历却并不是谁都有耐心等到的,人们往往都在寻寻觅觅的过程中失去信心,妥协于手下条件不错却并不心甘情愿的对象。
  而如果你有这个耐心,没有将你宝贵的感情赋予非良之人,那么你终究会遇见自己的那个人。
  而往往这个人、这种感情、这种爱,一生只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