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好啊
  郭梓尘出了病房门,柯琛倚在门口,可能是故意在等他。
  “你也真够狠的,你爸临死前就这么个愿望,叫他一声爸爸就这么难?”柯琛带着嘲讽的话语传进耳朵,郭梓尘只觉得可笑:“你也算林海女婿,要叫你去叫。”郭梓尘转身,一刻不愿多留。
  “站住。”柯琛面上带了点轻蔑:“签完字再走。”
  柯琛拽郭梓尘进了间医院办公室,里面两名律师拿着文件早就等在那里,郭梓尘接过他们递来的东西低头一看,笑笑,随手就签了字。
  那是一张财产转让合同。“这本来就是沐沐的东西,不知道林海怎么想的要留给你一半,但是你也不好意思抢你弟弟的东西吧。”柯琛在他签完字后还是把这话说出口,郭梓尘没回话,转身时心里却酸酸的,他突然才明白,原来柯琛早就知道他是林星沐的胞胎哥哥,才会在大学那会,前一秒把他打残后一秒莫名其妙又来追他,他和林星沐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这么多年,他对他好时,自己是林星沐,他打自己时,他才是郭梓尘。
  也没那么难过,毕竟早就分手了,现在知道也不算晚,郭梓尘想。他走到门口又被柯琛叫住,郭梓尘问他干嘛,柯琛没说话,拉住他又把他按在书桌前:“先别走,还有一张合同。”
  郭梓尘手里被人塞了钢笔,他低下头,白花花的纸上写着…咖啡厅经营权转让协议?
  “你这是什么意思?”郭梓尘故作茫然,因为他不相信柯琛最后这点情面都不留。
  有些事不相信也是事实,空气里飘荡着柯琛冷漠的话语:“沐沐他现在脑子不好,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他怎么养活自己,和我有什么关系?”郭梓尘话说的很轻,毫无波澜的,他只是摇头,还是不相信柯琛会这么对他,直到那人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看你开的那咖啡厅业绩不错,就给了沐沐吧,让他以后也好生活。”
  这样啊,怎么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真是要把他搜刮的一干二净才肯罢休吗,郭梓尘看向柯琛,喉头哽咽着,他问柯琛:“给了他,我怎么办。”
  “你要用钱,多少我都给你。”柯琛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摩挲:“沐沐脑子不好,得治病,你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帮帮忙也会少点愧疚。”
  “我去你妈的愧疚!”郭梓尘甩开柯琛的手,冲到书桌前把合同撕得粉碎,连同对柯琛最后那一丝情分,一起扬在空中。“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我不是他哥!我也不欠他什么!他的东西我还他!我的任何东西你也别想拿走!”
  屋里乱哄哄一片,好像是林海要被推进太平间,林星沐哭着进门抱住柯琛,也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郭梓尘觉得轻飘飘的,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在他出现幻觉前回了酒店。
  到酒店后小周看他奶白色的唇,隐隐颤抖的睫毛,赶紧去行李箱里把药找出来喂给他,守在他床头打盹,一整夜没敢睡。
  郭梓尘精神状态不好,在国内呆了近一周才回纽约,只是郭梓尘才刚下飞机,就听说咖啡厅出了事。
  两天前一伙自称是食品监管会的人进到咖啡厅,说他们进的咖啡豆非法走私,要强制查封店面,有几个员工一看这架势,趁乱把店里的咖啡机,古糖,面粉,什么能拿的东西全部搬走,留下句“这个月工资就拿东西抵了”便走的干脆,还剩两三个跟郭梓尘关系不错的守在店里,等郭梓尘回来。
  郭梓尘下了飞机也没休息,赶过来时那几个店员正拿着棍棒跟前来贴封条的人周旋,快要顶不住时见郭梓尘回来才松口气,其中一个女服务员抱起郭梓尘痛哭起来:“店长,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快跟他们说,咱们店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从不用什么冒牌货!快把他们赶走!太欺负人了!”
  郭梓尘自然明白,只是他惹了人,好东西已经变成坏东西,怎么都讨不回公道了。郭梓尘去收银台把里面所有的钱拿出来,又自己垫了点钱,按一整月把留下没走这几个人的工资结了,把店里人全都打发走以后,空荡荡的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就好像每个安静地拖着地板等待打烊的那些晚上,只有他和小周两个人。
  他对小周说:“你也走吧。”
  小周在这落寞的小店里勉强挤出个笑:“我不走。别人都走了,但我会留下来照顾你。店长,只要人没事就不算什么大事,店还可以再开,钱可以再赚,打起精神来!我把我的积蓄拿出来给你入股!”
  他的话足够宽慰人,只是郭梓尘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他从每天只需要在日记本上记两三句话到现在一天要密密麻麻写上所有发生的事,出现幻觉的次数越来越多,睡得越来越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郭梓尘对小周说他要回国,不打算继续再纽约生活,好说歹说,小周最后才肯罢休,让他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随叫随到,郭梓尘笑着答应他,等他走后,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咖啡厅坐到天黑。
  回家时,房东太太站在门口等他,郭梓尘把她请进门,给她沏茶。
  “小郭啊,那个…那个啊…这个房子你不能再租了…”
  女人说出唯诺又刺耳的话,直叫郭梓尘大脑晕眩,他沏茶的手颤抖着,开水全都倒在了茶几上:“不能租了…那我要去哪儿?”
  “这个…这个…实在对不住了,你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那个…三天之内必须搬走啊…我、我先走了。”
  “啪嗒”关门声响起又消失,音波同人一样无情,肆意地来,绝情地走,或悲或喜只叫一个人尝。郭梓尘用手背盖住眼睛,突然就流出泪来。他拿起手机翻找张承文的号码,那边永远都是那个冷漠的女声传过来同他说话。
  他又给柯琛打了个电话。那边似乎早就料到有电话打来,没几秒就接通,郭梓尘先问:“为什么做到这份上?”
  柯琛声音有些冷漠:“那咖啡厅是你和张承文开的,我不喜欢。你租的房子张承文也住过,我也不喜欢。郭梓尘,回来。”
  吸了吸鼻子挂断电话,郭梓尘头枕在沙发上回想着柯琛的话,你不喜欢…仅仅是因为你不喜欢…
  柯琛那边被郭梓尘挂断电话没再打回去,宋思哲在旁边听着,好心劝他:“做的有点过了。房子都没了你让他怎么办?”柯琛专注地浏览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房屋装修广告,轻笑:“走投无路自然就会来找我了。”
  收拾东西时,一大屋子的家具连同一些旧衣服小饰品,几乎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郭梓尘卖掉,再加上退回来的房租,郭梓尘凑了二十万,本想还给张承文,可电话依旧打不通,郭梓尘便没再坚持,回国后把这笔钱匿名寄给国内一家心脑血管疾病研究中心。由于捐款数额较大,那边还是想尽办法联系到他对他表示感谢,郭梓尘想,如果能挽救几条像爸爸那样由于脑出血英年早逝的生命,也算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
  处理完纽约的事情,郭梓尘回了东北老家。
  明明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在变好,唯独中城县一年比一年破败,村里的水泥路还是02年铺的,十几年间被过往的车辆和行人碾压的坑坑洼洼。郭梓尘买了两瓶二锅头一只烧鸡爬上山,走到郭占雄坟前。
  他二叔二婶去世后,他爸的坟便再无人打理,此时坟尖那黄土上枯草挤出新草,不知该说它落寞还是有生命力,郭梓尘拔掉那些草,在坟前摆了两个酒盅蹲坐在石头上和他爸喝酒。
  二锅头呛胃的辣,郭梓尘却一连喝了好几杯,最后把剩下的半瓶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喝进肚子。
  微风拂上郭梓尘泛红的脸颊,不知他是醉是醒:“你走那会说让我过得好,但是我没明白到底过成什么样才算好。我听你的话去留学,工作顺利,赚了不少钱,外人看起来混的好像不错,但其实从你走后,我没有一天幸福过。”
  “以前告诉你少抽烟少喝酒你就是不听,自己一个人走了把我留下,你怎么那么坏呢?等我下去找你时我要当你爸爸,对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看我不把你打的屁滚尿流。”
  郭梓尘说着话,身后传来不小的莎莎声,有人从他身后走来,郭梓尘回过头,看见柯琛和几个保镖站在他身后。
  郭梓尘笑的淡然:“来了啊。”
  柯琛也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走吧,回家。”
  郭梓尘却笑弯了眼睛:“回家,好啊。”后退几步甩甩左手,从袖口里滑出把泛着白光的尖刀抵在自己脖子上:“你来下面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