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多久以前?
  云清净脱口而出后有一丝惶然,因为他根本没有看清神识里的人,却无端赖上了别人,就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和一句模模糊糊的“仙尊”。
  除此之外,记忆之中,褚红的赤地上还点缀着几处光亮,像是人影,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可他眼里只有自己满怀的殷红,鲜艳夺目,从那人唤出一声“仙尊”的嘴角边溢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是你么?”云清净发觉风醒的手落入了一瞬的冰凉。
  这不亚于一场狂风骤雨,放肆地迎面袭来,妄图将所有活物连根拔起。
  风醒迟疑片刻,紧盯着他:“你……想起什么了?”
  “我……应该想起什么吗?”云清净被这段古怪的记忆绕得头晕,渐渐松开了手,风醒却立刻反手抓起他,两人在逼仄的红帐里四目相对——
  “哗啦啦!早生贵子!甜甜蜜蜜!”
  “来来来,旁边的人赶紧过来撒完帐,让人家小夫妻喝合卺酒了!”
  “诶,云兄,醒兄,你俩为何站这么远?快来呀!”
  两人从角落被生生地扒拉出去,硬塞了一碟花果在手里。
  云清净:“……”
  风醒:“……”
  涯月端着两盏合卺酒,偏过头看向他俩:“风公子?云少侠?”
  风醒从绵长的对视里抽离出来,抓起盘中的花果轻轻撒在床边,与此同时,云清净心旌摇晃得厉害,急忙从风醒握住的手里挣脱出来,不料双手相连,犯了别扭,另一只捧着盘子的手像弹簧似的猛地一抖——
  满盘的五色花果呼啦飞了过去,全砸在新郎和新娘的脸上……
  全场陷入死寂。
  涯月险些没端稳手中的酒,而墨倾柔和宇文海端坐原地,还留有一丝恍惚,众人都漏了一口呼吸,纷纷将目光地钉死在这位不同凡响的仙爷身上。
  糟糕……太用力了!
  云清净绷住一张无事发生的脸,默默放下手中的盘子。
  风醒微咳两声,笑道:“福祉倾盆,佳偶天成。”
  “好!说得好!”阿元扯着嗓子嗷出一声,众人也应和地鼓起掌来,嬷嬷从涯月手中接过合卺酒来,呈上前去:“天长地久,天长地久!”
  倾柔戴着沉甸甸的发冠,方才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晕头转向,如今不过是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竟觉得不胜酒力,宇文海自行一饮而尽,随后替她拿走了酒杯:“没关系,少喝点。”
  云清净觉得难堪,生怕小丫头多想,于是伸手去拽风醒的衣袖,示意他出去说话,结果手还没有碰到那死疯子,阿元带着大东他们一窝蜂地涌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拽走了宇文海。
  “礼成咯!出去喝酒!”
  “不喝倒咱们所有兄弟,不许洞房!”
  “哎,俺听说中原正在搞那什么聚英会,今晚不如效仿效仿,让北原来的弟兄们试试身手?”
  “好主意啊!边喝边打,快活!”
  ……
  “倾、倾柔!等我回来啊!”宇文海频频回头,奈何没有挣扎的余地,听闻要与众人大喝一场,于是顺手将看热闹的风醒也拖了出去。
  墨倾柔:“???”
  云清净:“???”
  涯月见帐内散得空空荡荡,又害怕和云清净靠得太近,惹得妖力紊乱,于是没事找事道:“小姐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找吃的!”
  “哎,涯月!涯月——!”倾柔没喊住,只见那小猫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不知所踪。
  云清净觉得莫名其妙,墨倾柔百无聊赖地玩弄起衣角,忽而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云兄”,又道:“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云清净一阵骇然,抓起一把瓜子就往外跑:“我也要喝酒!”
  “哎哎——!”墨倾柔欲哭无泪,苦于腿脚不便,只得安心坐在此处,偷偷捡起床上一颗小桂圆,剥掉外皮,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
  半边风雨半边晴,有人欢喜有人忧。
  城门大开,各处张灯结彩,一个落寞的身影悄然混进了宾客丛中,安静地将贺礼移交给北原皇室的人,一转身,被陈府的陈小少爷拐去了宴会场。
  霍潇湘盯着那道身影,眉头一刻也未曾舒展开来。
  “老大,我看这场婚礼宴请的都是与北墨一族旗鼓相当的名门望族,鲜少有江湖中人,我们仨倒成了宾客中的另类。”庄怜用筷子夹起一个鸡腿,放入霍潇湘碗中。
  贺星璇坐在一旁守着一碗白米饭,冷声道:“与北墨大小姐交好的是江少盟主,所以霍大哥是托了江少盟主的福,而三堂主和我是托了霍大哥的福。”
  庄怜悻然瞪了他一眼:“别得意,要不是霍刀废了一条腿,今天赴宴的还轮不到你。”
  “小怜。”霍潇湘回过头来制止一声,又道,“晚宴过后你们先行回去,我要多留一会儿。”
  “为何?”庄怜和贺星璇几乎是异口同声。
  贺星璇兴致全无,放下碗筷不吭声,庄怜瞥见一帮纨绔子弟正在各处邀酒,其中还夹带一抹熟悉的白衣,似有所悟,不甘心地答了一句“好”。
  霍潇湘不明白这两人今日究竟搭错了哪根筋,言行举止总冒着无名火,但更令他费解的,还是不远处混在酒客中间的江信。
  自从那日他和云清净将江信赶回家后,这小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无音信。霍潇湘将食人花的花蕊交予江盟主时,江信也闭门不见,霍潇湘只道他是在专心练剑。
  然而前几日,江信与狼牙帮庞良的比擂却是闹得人尽皆知,两人的发挥皆是不尽如人意,庞良甚至消极以待,观众倒彩连连,最后江信一动怒,一剑将庞良的胳膊划伤,还让其在台下摔了个大马趴。
  聚英会向来都是点到即止,故而众人对江信的做法颇有微词,但碍于他少盟主的身份,不敢明言,霍潇湘无意间从弟子们谈论八卦时得知,匆忙放下手头事赶去西城门,却根本寻不见江信的影子。
  霍潇湘知道江信爱跟自己较劲,时常钻了牛角尖便蜷缩着不肯出来,寻死觅活成了常态,需得有人去骂他一顿,想来这场比擂处在风口浪尖,他定是少不了江盟主的一顿训斥,自己也不好去火上浇油,便安静地等着南北大婚与他再见,没想到……
  江信今日不仅姗姗来迟,错过了婚礼所有仪式,还破天荒地与陈植那帮人待在一起,避开了以前所有认识的人,连简单的一句招呼也没有。
  霍潇湘总算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旋即起身离席,朝那帮喧闹的世家子弟们走了过去。
  “哼,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庄怜将夹过去的鸡腿又夹了回来,只管安心享用这千载难逢的珍馐美味,而贺星璇紧盯着霍潇湘,眼底的火蹿得更烈。
  .
  正值宇文海从红帐里被人簇拥而出,在哄闹的人群中勉强喘了口气,带着些许求饶的意思道:“等等等等!咱们喝酒前是否得先立个规矩?”
  大东:“喝就完事儿了!立什么规矩!先搬个二十坛草原蜜上来!”
  阿元:“不能乱来,咱们入夜之后还要启程回北落城呢!”
  “酒来了!”这一波先斩后奏,让众人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北原特酿,烈酒之王,草原蜜本是作为王室聘礼从北落城运来的,于婚宴之时派上用场,桌上的酒碗堆叠如山,既显出北原人的豪迈,又不失南北联姻的隆重,总而言之——酒好!管够!
  这下,宇文海拽着风醒的胳膊彻底不肯松开:“醒兄,我今晚能不能活着回家就看你了!”
  风醒:“???”
  “哎,干喝多不好玩!”陈植小少爷邀着酒客围拢过来,就跟顶着狗鼻子似的,酒香一出,千里之外也能摇着尾巴赶来凑热闹,“要不,玩点刺激的?”
  大东立即拆了一坛草原蜜尝鲜:“一看这位公子就是行家啊!那今日就来比试比试?”
  众人闻言皆是摩拳擦掌,阿元被这架势骇得不轻,愣头愣脑地看向少主,岂料宇文海也是兴致盎然:“比就比!输了可别哭鼻子!”
  “哟,不愧是新郎官儿,在自己的场子里就是底气足!”
  “先说好啊,若是世子输了,咱们可不准你带走墨大小姐!”
  “你们北原人个个酒量深似海,不如让一步,请陈公子先挑人如何?”
  观礼台上的人倒是端得沉稳,老皇帝久居深宫,向往热闹,见礼席上闹得欢腾,看得是眉开眼笑,忙对北原王道:“这帮孩子,一个比一个精!”
  北原王无奈地摇头:“让圣上见笑了,小海和他手下那帮土将领都是在沙场堆里一起长大的,做事不懂分寸,没规没矩,容易吵得人头疼。”
  “规矩确实重要,”老皇帝别有深意道,“好在世子妃出自北墨世家,将门子女最看重的便是规矩,如此看来,与世子乃是天作之合。”
  北原王曾被囚禁十年之久,尚且虚弱,容易畏热浮汗,眼下一听出老皇帝话里有话,顿时掌心渗出巨汗,只盼闹洞房的那帮小兔崽子们能精明点,不要惹事。
  酒客群集,分列两队。
  江信被推搡着往前走,肩膀蓦地被人把住,他回头的一刹,视线立即躲开。
  霍潇湘抓着他不放手:“江信,你怎么都不来招呼我们一句?”
  “你不是说没事别来招惹你么?”江信不敢看他,急着撇开他的手。
  霍潇湘喉头一哽:“那都是随口一说,就怕你误了聚英会的事,再说了,以前也没见你听进去过,今日怎么……”
  “少盟主!快来!”陈植一手揽过江信,“你要跟着谁?”
  江信被问得猝不及防,抬眼一瞧,宇文世子与陈家少爷各领一队,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世子身边还有风公子,正笑盈盈地看向他。
  霍潇湘颇为无奈,挤进去泼冷水道:“江信,你不能喝酒!”
  “哎,霍兄,来得正好!”风醒被宇文海拖下水后还不忘拉个垫背的,二话没说便将霍潇湘拽了过去,对宇文海隆重介绍道:“海兄,我替你招揽了一员猛将,武宗堂的霍堂主!”
  霍潇湘:“???”
  宇文海倍感欣慰地拍着霍潇湘的肩:“早就听闻霍少侠的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那小弟的终身大事就拜托了!”
  小弟?终身大事?
  “世子……客气了……”霍潇湘临危受命,舌头险些没捋直。
  江信见状心一横,对陈植忿忿道:“我跟着你们!”
  “嗨呀!真是感天动地!少盟主放心,本少爷纵横酒场从未失过手!你就乖乖等着看世子罚酒吧!”陈植笑得招展,一手勾住江信的肩,回头叫道:“齐表哥,你得跟着我们吧?”
  “表哥?”江信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嫌恶,浑身都绷得极紧。
  只听“哗”的一声,折扇唰然展开,掩住半张白纸般的脸,露出了一对炯炯有神的凤眼。
  “谁要跟着你们?”此人否决得犀利。
  齐雨摇着折扇,狐狸般狡黠地盯着对面,笑得合不拢嘴:“我当然要跟着我们家霍堂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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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无脑的轻松日常了,祝大家开心快乐每一天。
  鉴于接下来我要外出十来天,只能拼死存稿了,还是隔日更,若有格式错误和字数变化……给各位大人磕头了(顶锅盖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