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上班时间分为两段。
  上午10点到酒楼,用餐半小时,算是早餐和午餐一块解决了,10点半到下午2点为中午营业时间。
  下午4点开饭,同样是用餐半小时,从4点半开始直到夜里,等包厢的客人走了,收拾完才能下班。客人如果走的早,还要翻桌。
  在程末看来,还是只来一桌,吃得久一点比较省事。
  第一天上班。
  开完早会,兰姐给程末分配了一个名为宝马的小包厢,大家都很忙,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程末只好照葫芦画瓢,用余光观察隔壁包厢的一个女服务员,她做什么,他就照着做。
  起初是要去工具间拿拖把,把包厢的地板拖一遍,结果轮到程末,一个拖把都没了。可能也被这类情形刺激得见怪不怪了,程末没啥心情波动,耗在那儿等有人用完了才抢到一个。拖完包厢,又学着那个女生把碗筷杯子摆上台。
  做完这一套流程,大家便整齐划一地站在包厢门口好整以暇地等着客人的到来。
  “诶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隔壁包厢的那个女服务员已经偷瞄他很久了,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小声地跟他搭话。
  程末闻声望过去,这女生剪着个齐刘海,比他还小一两岁的样子。可能是家里条件不好,早早就出来打工了,长得还挺清纯的,态度看着比那些人友好点。
  “叫我小程吧。”早会的时候兰姐只简单的介绍说他是来干一个月的临时工,连工作服都没有发给他。
  “哦。”女生应下了,好像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呢?”程末带着笑意问。
  “他们都叫我丽萍,或者你叫我小丽,小萍都可以!”女生跟着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程末说:“那我叫你小丽吧!我刚来不太熟,有不懂的地方可能还需要请教你一下。”
  小丽连忙摆了摆手:“这个工作很简单的!你是高材生肯定一看就会了。”
  真如小丽所说,这个工作确实没什么难度。
  客人来了给他们点菜,上完菜等他们吃完走了,再收拾好碗筷送到洗碗间,最后打扫下包厢卫生就差不多了。
  真要说有什么困难的话,大概就是偶尔会遇到些脾气刁钻的客人,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摆着一副我掏钱我就是你爷爷的作派。
  之前没干这行不知道,这种类型的客人真的不在少数。
  比如程末第一天晚上就遇到一桌客人,由于晚上生意忙,基本上是哪个菜点的多,厨房会先做哪个。
  这桌人点完单,厨房先送来了一个三鲜汤,人家就不高兴了。
  “我点了那么多个菜?你先给我上个汤?我喝汤都喝饱了还怎么吃其它菜啊?你们是不是想让我们先喝撑了,就能少吃点菜啊?”
  有逻辑可言吗?没有。但是作为服务员的宗旨就是,客人说什么都他妈是对的。
  于是程末笑着接下了他们这一整晚的“不满意”,尽管他们这么“不满意”,还是吃到最晚才走的。
  这时候大多数服务员卫生都清理完下班了,程末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用过的碗筷理进塑料箱里。
  端到洗碗间时,洗碗的大妈冲他嚷嚷:“哎呀,你怎么这么晚啊!”
  “我那桌客……”程末话还没说完。
  洗碗大妈估计知道他是新来的,眼珠子一转打断他:“我要下班了!你自个儿洗吧。”说完撂下围裙,忙不迭地走了。
  ……还能怎么着?洗呗!
  洗碗间的条件也没好到哪去,地上积了一层水,平时洗碗的大妈都是穿着雨靴站在里面洗的,程末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白板鞋,叹了口气。
  纠结无用,早洗早下班。
  程末恨下心一脚踏进去,把碗筷哗啦啦倒进水池里,结果发现都他妈是冷水……烧热水的也下班了……
  ……操!
  就着冰冻刺骨的水把碗洗完,程末的手已经冻得完全没有知觉了。鞋子里也渗了不少水进去。
  然而,今天的遭遇还远不止这些。
  等程末回到宿舍门口已经12点了,他抬手敲了几下门,里面没动静。
  过了几秒,程末又敲重了些,如此反复了几分钟,还是没动静。
  呵……
  程末冷着脸一脚踹过去,砰地一声响,门板有些松动。
  门里的人还没吭声,楼下的一个大妈倒在自己家里尖着嗓门叫唤起来了:“哪个瓜娃子半夜发神经啊?还让不让人睡啦!小心我报警告你扰民啊!我派出所有人的,我跟你们讲啊!你不睡别人不要睡啊?……”
  程末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这群人是故意的!
  他打着寒颤,强忍下怒气走到楼梯口的窗户前,看着夜色下反着光的茫茫积雪,还有一个醉汉站在巷子转角处撒尿……
  程末鄙夷地撇开头,抱紧双臂靠着墙角蹲下去,希望这样能暖和一点。本就畏寒的他现在手和脚都冻得刺痛了。
  这世界啊,根本不会在乎你的脆弱。
  可哪怕是在这一刻,程末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末都已经睡着了,一个烧员工菜的瘸腿师傅出来把他推醒了。
  程末睁开厚重的眼皮,朦胧中看了眼他,只见他粗糙布茧的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往里指了指,然后自己悄悄回屋了。
  程末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有那么一刻他快要一头栽倒下去。这么倚靠着墙壁站定了一会儿,程末才步履蹒跚地拖着冻僵的身子进了屋,靠那一点清醒意识爬上床,倒头昏睡了过去。
  好在他中午回来提前收拾好了床铺,他是真没心思再折腾了。
  隔天一早,程末果不其然发烧了,估计还烧得不轻。
  他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觉得脑袋里跟灌了铅似的,又晕又沉,身上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程末扶着床沿撑起身子,扫视着一屋子的罪魁祸首,个个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妈的,够狠的啊!
  自己到底是哪让他们看不顺眼了?还是把整人当成乐趣?
  秉着打工期间绝对不能惹事的念头,程末反复告诫自己:要忍耐……
  这群人做的最绝的地方,就是他们每回针对他,程末还都没法儿说。
  人就来一句睡死了没听到人敲门,你能怎么办?操!
  等程末半死不活地晃到酒楼,已经错过了用餐时间,反正他也没什么胃口。
  今天分给程末的是一个叫凯迪拉克的包厢,比昨天的小一点。
  照例做完一套流程,程末便靠在包厢的门外等着,光是把沉重的眼皮撑开就需要他一定的意志力了。
  赶巧碰上兰姐过来巡视:“哎!站直咯!靠着墙上算怎么回事啊?客人看见了多没精神!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早上没给你们吃饭啊?”……
  程末强忍着不适,费力挺直了腰板。
  直到其它包厢都陆陆续续的上菜了,程末这一间的客人还没有来。
  难道是上天怜悯,打算让我休息一中午吗?
  事实证明flag是不能乱立的,下一秒迎宾小姐就带着客人过来了。
  ……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的不讲理。
  程末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跟在迎宾小姐身后的是顾琛,还有一个漂亮女生。
  显然顾琛看见他很诧异。
  眼见他欲开口,程末赶紧出声打断:“欢迎光临!客人里边请。”
  顾琛抿了抿唇没有作声,跟着进了包厢。
  女生一头大波浪卷发,身材高挑,满面春风,打扮得很时尚。
  她挽着顾琛的手坐下,笑意嫣然地说:“今天你点菜吧!上回我点的那些菜都不好吃。”
  程末上前将菜单递到转盘上:“看您们需要哪几个,在上面画个圈就行。”
  顾琛没有拿起菜单,眉宇之间带着一缕忧色盯着程末看。女生一直在关注顾琛,自然而然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程末,眼里出现一丝疑问。
  程末赶紧重新拿起菜单,这回直接塞进了顾琛的手中:“点菜!”
  顾琛挑了几个口味偏清淡的菜,跟女生又详细确认了一下,才交回程末手中:“先这些吧。”
  “好的,请稍作等待。”程末也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拿到菜单后快步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可能刚才到厨房交接菜单的这一路走得有点猛,程末回到包厢门口的时候,眼睛直冒金星,身上还渗出了一层虚汗,他伸手抵着门框才支撑住乏力的身体。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倏地被打开,程末惊得立马站直。
  是那个女生。
  “你们的洗手间在哪儿?”跟刚才的柔声细语不同,女生现在的声音里透着股子霸道。
  “往左一直走,转弯处能看到一个标示,您照着走就行。”程末道。
  “真麻烦。”女生甩着大波浪趾高气扬地走了。
  程末还没回过神来,忽然被身后的一只手拖进了包厢,紧接着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我操!”程末被顾琛这一带,差点没站稳,双手扣在他的手臂上才保持住平衡,小声低吼,“你丫抽什么风呢?别他妈折腾我行吗?”
  “抱歉。”顾琛松开手后,程末的手还紧紧地扣在他的手臂上,缓了缓才松开。
  程末往后退了一步靠着门板站定了,才轻声说:“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出去站着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顾琛说完抬手想去摸程末的额头,被程末啪地一声打开了。
  程末难受没控制好力度,这一下打的很重,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没事。”程末背着手用力抠着手心,勾出一抹笑说,“对不起啊……我一身汗怕脏了你的手。”
  顾琛盯着他,眉头微微拢起,没接他的话。
  这时程末背后的门把手忽然有拧动的声音,程末赶紧转身把门打开,没让女生察觉之前门是被反锁的,不然他真的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顾琛不露声色地回到了座位上。
  期间程末过来上菜,顾琛也没再看他。
  倒是那女生一直欣喜地说个不停,顾琛时不时应一声,跟着笑笑。
  程末推开门上最后一个甜点时,听到那女生问:“服务员!你们这边接订婚酒席吗?”
  程末闻言抬眼先看了顾琛一眼,不过顾琛没接他的眼神,垂着个眼眸慢条斯理地吃着。
  “嗯,各种酒席都可以承接。”程末挂着标准的服务行业微笑脸回答。
  “有什么套餐价位呢?”女生又问。
  “这个可能要到收银台那边去咨询了。”
  “那……”
  女生还想问,刚开口就被顾琛打断了:“妍儿,有什么问题到柜台再问吧。”然后擦了嘴起身,经过程末身边留下一句,“买单吧。”
  程末收起了笑容,跟着他们去收银台结帐。
  付完钱,女生又咨询了一下关于酒席的事儿。
  顾琛往程末这边走近了一步,用只有程末听得到的音量问:“你几点下班?”
  程末低着个头没吭声,然后就听到顾琛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