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肖很怕冷,最近似乎更怕冷了,每天都裹得厚厚的。穿着鼓鼓的羽绒服像个移动的球从楼里出来时,莫匀差点一眼没看到吴肖的脸。
  莫匀皱了下眉,吴肖好像又瘦了,脸裹在围巾里只剩了那么一点。头发倒是留长了一些,瞧着没那么刺儿了。
  莫匀张开双臂,笑道:“快快滚到碗里来!”
  吴肖出来的比别人快,周围还没有同事出来,也被这话闹得有点脸红,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故意放慢了脚步。
  莫匀维持张手的姿势迎了过去。
  “别这样,快放下手!”吴肖飞快的朝身后楼里看了一眼。
  “那你快过来。”莫匀停了住。
  吴肖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加快脚步,余光不经意扫到莫匀身后一个人影正从路边停的车子那头冲了过来。
  因为下过雪,路面上薄薄的一层雪白,似乎有反射的亮光在那人手中一闪。
  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已经扑过去将莫匀用力推了出去。
  仿佛又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羽毛从划开的布料里腾了起来,被血染成了半红半白的颜色。
  莫匀被推出去时,猝不及防滑了一跤,等他扭头看过去时,吴肖已经捂着肚子跪到了地上。刀从吴肖身前被chou出,沾着羽毛被血染成了红色,成串洒出的血把雪地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吴肖!”
  莫匀在周猎再次扬刀朝自己冲过来前,一跃而起,顺势一脚踹在了周猎的大腿上。他一边望着吴肖,喊着吴肖,飞快的将被踹倒的周猎反制住,夺了刀,狠狠的刺了下去。
  刀穿过周猎的手背,死死钉在了被雪覆盖的地砖缝里。
  “快报警!”
  莫匀大喊一声,几乎是贴着地扑到了吴肖跟前。
  大成的员工这时已经陆续的从楼里出来,看到这一幕,有人立马拿出手机报了警,几个年轻的男员工和门口的警卫冲了过来一起将挣扎欲起的周猎控制住。
  “吴肖吴肖!你看看我!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莫匀慌乱无措的按住吴肖的肚子,可是羽绒服只能看到破口,根本找不准伤口的位置,血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吴肖紧紧皱着眉,剧烈的咳起来,他似乎想抬手捂住嘴,却咳出了一手的血。
  “你别动,别动······忍一忍,我们马上去医院······”莫匀惶急的将他抱起来,朝车旁跑去。
  “莫哥······”吴肖吃力的抬起手,摸上莫匀的脸。“你别急,别哭······我没事的,莫哥······”
  “别说话了!老实呆着!”
  “吗的!你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了······”
  “你看着我,吴肖,别睡······”
  “马上就到了······马上就不疼了······你别睡,别睡知道吗······”
  “我不睡······”吴肖轻轻的咳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每咳一下就能感觉到什么从伤口里涌了出来,按在肚子上的手也会更加用力几分,反而更疼了。
  吴肖疼出了泪来,喃喃道:“可是······莫哥你······怎么办呢?”
  “我让你别说话!什么怎么办,我陪着你呢!不就是中了一刀吗,缝几个疤的事儿,我又不会嫌弃你······不会有事的,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手术灯亮了整整三个小时才熄灭。
  “谁是伤者家属?”
  “我是!”莫匀从地上跳起来,一脸一手的血已经干了,让他的充血的眼睛和神经质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可怖。
  “他怎么样了?吴肖怎么样了?”
  医生眼神不算和善的瞥了莫匀一眼,“现在急成这样,早先怎么不带伤者来医院救治?!”
  莫匀一把抓住了医生的领子,想骂他放屁,他受过比这还严重几倍的刀伤都活的好好的,吴肖再怎么脆弱也不至于救不回来。正这时随后而出的护士推着病床上的吴肖从手术室开启的门里出来,莫匀立刻松手冲了过去。
  “刀伤已经处理好了,但是胃癌已经到了晚期,又因为内脏破裂胃里倒灌了很多血,情况有些麻烦,我们只能暂时先把淤血清理干净,手术的话,以伤者现在的身体状态危险性很大,就算是伤口恢复之后,晚期手术的意义也不大了,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一盆冰冷刺骨的雪水当头浇下,将莫匀死死的冻在了原地。他几疑听错,缓慢的扭过头,“你说什么?”
  病床从旁边被推进了特护病房,医生收回视线,看着莫匀,口气责备道:“就是你听到的。病人现在并不适合进行手术,但是这样拖着,只会越拖越危险,具体的治疗方案我还要通知相关的主治医生开会商议······”
  “所以说,早干嘛去了,为了防止误诊,手术中我专门让人去调了一下病人的病例,显示两个月前病人在b大医学院有过诊疗记录,那时还只是初期病症,你们却拖到现在都没有进行治疗。你确实是病人家属吗?是的话不可能在病人发病的时候一点都不知情。”
  “算了,我看你也不像病人家属,应该只是朋友吧,你还是赶紧联系病人家属,过来一趟吧,如果还想病人多活两天的话。”
  “······”
  莫匀狠狠的踉跄了一下,捂住心口慢慢靠着墙坐到了地上。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吴肖怎么会得胃癌,还是已经到了晚期······应该很疼吧,很难忍住吧?他怎么会没发觉呢!怎么就没发觉呢!
  两个月前确诊早期的话,那么那一次在家里吴肖胃疼的时候应该还没有那么严重,那时候就已经疼成了那样······他为什么没有坚持带吴肖来医院!
  吴肖这段时间是怎么忍过来的?
  怕他发现一直忍着,却还是瘦了那么多,他怎么会看不见想不到带他来医院看一次!
  吴肖知道自己得了胃癌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分明那么疼,那么痛苦,却还是每天都温顺的对他笑着······
  真是该死啊!
  莫匀,得病的怎么不是你呢!
  居然还让这样的吴肖替自己挡了一刀,怎么周猎那一刀没有将自己捅死呢!
  吴肖说,“莫哥,你怎么办呢?”
  是啊,他怎么办呢?
  吴肖变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办?吴肖怎么办?
  吴肖两天后才醒过来,因为病痛和精神的折磨长久的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一觉他睡得格外长,醒来时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隐隐约约有粗粝的手指温柔而小心的抚摸着他,颈上那些还没褪去的粉色痕迹被触到,痒痒簌簌的。他想说“莫哥,别闹。”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紧接着就被一群人围了住,乱糟糟的说话声让他听不真切,想从中找出莫匀的声音来,于是一遍一遍的试着张嘴。
  “我在呢!我在这儿,莫哥在这儿······”莫匀紧紧握住吴肖的手,另一只手小心的抚着吴肖的脸。“莫哥在这儿呢,你看看我······”
  “莫哥······”吴肖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笑了。
  “真好······”他道。
  莫匀忽然就控制不住,滚烫的泪夺眶而出。
  到了下午,吴肖才渐渐从药力里清醒过来,莫匀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吴肖摸了摸莫匀的脸,“胡子都长出来了,真邋遢。”
  莫匀笑笑,没有说话,故意抓着他的手在下巴上蹭了又蹭。
  吴肖安静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莫匀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吴肖吃力的抬起他的脸,道:“别难过,我没想瞒着你······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也知道,我还要指着你给我出手术费呢。”
  “嗯······”莫匀哽咽了一声,强忍了回去,道:“我已经联系到最好的手术大夫了,等你伤口恢复了,马上就手术。”
  “好。”
  “这几天还不能吃东西,你要是想吃什么都记下来,等你好了,我都做给你吃。”
  “你做的饭真的很难吃呢。”
  “······是吗。”
  “我不告诉你,是怕打击你。”
  “我回去会好好练练的,一定做到你喜欢吃。”
  “那我要快点好起来了······早知道就早点跟你开口要钱把手术做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吃到美味的时间······”
  “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吃。”
  “······嗯。”
  莫匀联系了好几位技术顶尖的主治医生,可是在看过吴肖的情况之后,所有人都表示吴肖的身体状况不乐观,手术的话风险太高。因为吴肖的身体状况,伤口也愈合的很慢。莫匀听到医生说吴肖的癌细胞恶化扩散速度太快的原因之一,可能与长期抑郁的情绪有关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都对吴肖做了什么,有多么恶劣该死。
  是他一手造成的,都是他!
  该死的是他,为什么得病的,承受痛苦的却是吴肖?!
  伤口长合期,吴肖要每天都下地走动,莫匀不知道吴肖是伤口太疼,还是别的地方在疼,每次被他搀着走路时都会忍受不住的叫着他,说,“莫哥,我疼······太疼了······”
  莫匀也疼,心脏在疼,如果可以,他想代替吴肖全部的疼痛。
  听着吴肖把自己关进洗手间呕吐,一天比一天频繁,莫匀靠在门外,感觉身体里的什么,似乎也一并被抽水声冲的一无所剩。
  这段时间莫匀几乎天天都守在医院里,家里催的厉害了,他才抽空跑回去一趟,又很快回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越发的恨,恨自己,恨全部。
  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了了,妈妈发疯,他也要疯了。
  恨不得死掉的要疯了。
  他只是再也不能忍受把吴肖一个人留在医院里,稍微反抗了一下,对妈妈说了几句话,妈妈就发疯的跑了出去。
  人是找回来了。
  莫匀砸了客厅,果真像是疯了一样,大概是被他的疯状吓住了,受惊过度的妈妈被姚娜娜安抚住之后,躲进房间里没有再出来,也三天没再给莫匀打电话。
  可是莫匀知道,这不是结束。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谁的错!
  是吴肖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