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哥
  靳黛丝局促不安的望着对面的男人,戴着手铐的纤纤玉指绞在了一起。这个房间让她感到不安,长桌和椅子都冰凉刺骨。白晃晃的灯光打在对面人的脸上,让那个人的脸看起来很恐怖。
  她内心无端蓄起了害怕,只敢偷偷打量他,和他嘴里含着的——
  棒棒糖!
  她抿了抿嘴,也想吃。
  坐她对面的翁达晞在玩游戏,他最近在steam上又找到了一款刚公测的游戏,叫《爱丽丝与巨人》,风格是rpg的卡牌游戏。
  忧郁的爱丽丝遭遇到了一些过分的事,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和自闭中,玩家需要通过使用不同的卡牌去战胜爱丽丝内心世界中的各种怪物和阴影。翁达晞觉得很有趣,他盯着屏幕上彩色的小人,用余光轻轻瞥了眼对面的靳黛丝。
  他不紧不慢的咬了口棒棒糖,嘴巴里发出“咯嘣”的脆响。
  靳黛丝咽了下口水,弱弱的说:“哥哥,我也想吃糖。”
  站在玻璃后的李湛扯了扯嘴角,心道这姑娘果然是精神分裂,今天又扮演起小女孩来了,不知道成年没有。前两天变换着演老师、歌手、三/陪女,把李湛折磨的不轻。
  翁达晞把手机收了起来,从口袋里拿了一根未拆封的棒棒糖,朝她扬了扬,“我为什么要给你吃呢?”他一本正经的问她,非常尊重她此刻扮演的人格。
  靳黛丝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冥思苦想了片刻,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吃,你可以给我吗?”
  “我可以给你,但是有个条件。”翁达晞把桌子上一杯水和一瓶盖药片推了过去,说:“你先把这个糖吃了,杯子里的水要喝光,然后才能得到这个。“他把棒棒糖的外衣剥开,香甜的味道飘散了出来,勾的靳黛丝眼睛亮了亮。
  靳黛丝不上他的当,指着草莓味的棒棒糖说:“我就想吃这个,不行吗?”她对那瓶盖药片生出本能的抗拒,连眼神都懒的多给一个。
  “在我这不行,我拥有对这个糖果的一切支配权。你想得到它,那必须得听我的,这是游戏规则的基本之道。”翁达晞循循善诱,如同大人教小孩一般,“你看,我是公平的,没有让你用任何东西来换取这个糖果。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在我嘴里这根没吃完之前,告诉我你的决定。”
  翁达晞把嘴里剩下那半个也咬碎了,很快就吞进了肚子里。
  靳黛丝怕他把那根新的也占为己有,硬着头皮端起了那杯水,然后神色痛苦的把那瓶盖五颜六色的药片放进了嘴里。
  喝水,吞咽,一气呵成。药很臭,她胃里有点作呕。
  翁达晞二话没说,把糖递给了她:“做的很好,这是你的奖励。”
  靳黛丝得到了棒棒糖,开心的吃了起来。
  翁达晞全身放松,身体前倾朝她靠了靠,说:“你最近有做噩梦吗?”
  靳黛丝的右脸鼓出了一个圆圆的球形,呆萌的大眼睛少女感十足,“对啊,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一天24小时的监控他都翻看过,连她晚上起来上几次厕所他都清楚。诚然,他没有当偷窥狂的癖好,但眼下没有其他办法。
  翁达晞说:“我会解梦,一般人的梦境都会跟现实发生冲突。如果你感到困惑,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解析一下。这样,你晚上说不定能睡个好觉。”
  从李湛的角度看过去,觉得翁达晞那家伙身上再跨个布兜,扛个帆布,都能当个神棍出去招摇撞骗了。
  还梦的解析,当自己佛洛依德了。
  翁神棍骗正常人可能不太好使,但哄个精神病人还是没什么难度的。靳黛丝被他说的心动了,悄声问他:“哥哥,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呀。”他指了指她嘴里的糖,说:“我把零食都拿来跟你分享了,你就是我的朋友。”
  孩子的世界里,朋友可以分享一切秘密。
  “嗯,你说的对,我们是好朋友。”靳黛丝赞同的点了点头。
  ***
  东浦分局法医室
  “哎哟,医生,你给下手轻点儿,疼死我了。”一个头发染成花花绿绿的小年轻嘴里不停叫着,他的脸跟他头上的色号快差不多了,青一块紫一块,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苏源邑戴着口罩正在帮他清理伤口,被他鬼叫的声音搞的心烦意乱,“疼你还打架?早干嘛去了?”女人都没你那么能叫唤。
  “我也不想啊,那**先动的手,我总不能站着挨揍吧。”小年轻疼的嘴角抽搐,半个眼睛肿的快看不清人了。
  苏源邑跟这种八级脑残没什么好说的,干脆闭上了嘴。
  张晓山在一边把刚拍好的照片导进了电脑里,做验伤报告汇总。
  法医鉴证科除了特殊的非自然死亡尸体需要解剖,每天接的最多的就是关于打架斗殴、交通擦伤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纷争。没什么技术含金量,但数量攒多了,也会让人很心累。
  苏源邑算性子很好的了,他上面那任主任就是个暴脾气,遇到这种没事找事的,上来就是一顿“先喷为敬”。
  小年轻的伤口很快处理好了,苏源邑边脱口罩边对对他徒弟说:“山,把人带去给江洵,验伤报告也给他,该怎么判怎么判,可别含糊。”省的他们整天吃饱了没事干,打架斗殴,浪费警力资源。
  “好叻,交给我吧师傅。”张晓山领命,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去了江洵那。
  苏源邑刚洗完手,他的手机就响了。他瞄了眼来电,神色正经起来,很快按了接通。
  电话是交警大队的队长孙凯打来的,之前经办案子的时候苏源邑跟他一起合作过,后来两人久而久之熟了,关系还不错。
  孙凯告诉他,上次让他帮忙查的车牌号有结果了。车主的姓名叫周俊,41岁,是一家保险公司的销售经理。
  保险公司的销售经理为什么会跟踪阿晞?还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精神病院?这个人的身份会不会是伪造的?
  苏源邑很快否定了最后一种想法,天网下想伪造一个身份没那么容易,他们警察可不是吃素的,不可能查不到一点端倪。
  他看了眼时间,离下班还有十分钟。果断抓起外套车钥匙,提前遁了。
  ***
  “那个人掐着我的脖子,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然后我只能拼命挣扎,我看到地板上有一把刀,就拿起来朝他捅了过去。”靳黛丝心有余悸的说着,重复着她梦境里遇到的事。
  翁达晞不说话,静静观察她的瞳仁和嘴巴开合的动作。
  靳黛丝终于说完了,喘着粗气,定定的看着他。
  “他死了吗?”翁达晞柔声问她。
  靳黛丝说:“应该是死了,地上流了很多血,好臭。”她皱起了眉头,像是真的闻到了臭味。
  翁达晞又问她:“是你杀的,还是别人帮你杀的?”
  “我不知道,应该是我杀的,我捅了他。”
  靳黛丝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惴惴不安缺乏安全感的小少女,嘴里的草莓味很香甜,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背脊发凉。
  有时候,甜美与邪恶可以共存,并不违背道德,更不会触碰法律。我想凌迟你只需要一秒,因为你就在我脑子里,哪儿也逃不了。
  翁达晞非常清楚她在叙述什么,那是困扰了她十几年的噩梦,像根断刺一样扎在她心上,怎么都拔不出来。直到扎根,发芽成了一颗毒苗,时不时出来蛊惑她的心神,让她在清醒和虚幻中拔河。
  很显然,虚幻那一方赢了。
  精神分裂病人,在对自我把控不足时,高度发展的自我就无法守住全部底线,潜意识就会在自我失控之处入侵。
  靳黛丝已经有三天拒绝服用药物了,所以她的病,在逐渐显现出来。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相反,还很严重。
  翁达晞从她父亲的口中得知了她17岁时的遭遇,被黑社会轮/奸的少女,受不住刺激得了精神病。经过长达五年的治疗,她不仅控制住了,还扮演起了另一种人生,游刃有余的亲自或间接杀害了三个人。
  她自己,绝对做不到。
  肯定还有什么被他遗漏了,翁达晞在努力撬开她的壳子,就像帮助爱丽丝一样,他需要那张功能性的卡牌,来解锁她的噩梦。
  到底是什么呢?
  他朝单面可视玻璃望了一眼,犹如心有灵犀一般,微微笑了一下。
  苏源邑站在李湛身边,风骚的秀了波恩爱:“嗯.....笑的真好看!”
  李湛:“苏主任你不用加班吗?怎么又跑我们市局来了?”
  苏源邑贱巴兮兮道:“哦,我来接他下班,路上买了点吃的,就给你们带过来了。李队,加班熬夜伤身体,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休息会?”
  李湛的上一顿停留在早餐的豆浆油条上,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送上门的服务哪有不要的道理,他的风骨被扔进了犄角旮旯,恰饭要紧。
  “苏主任来就来吗,还带东西,多不好意思啊。”李湛人已经飘了出去:“市局大门为你开,你想进来就进来,千万别客气哈。”
  苏源邑:“.......”
  “你杀了他们?亲手杀的吗?”审讯室里,翁达晞这次换了种问法。
  靳黛丝捕捉到了关键词“他们”,他们是谁?为什么会是他们?
  她痛苦的捂住了头,不住的发着抖,嘴里的棒棒糖被她咬的变了形,“帮帮我,求求你,我要他们死。”
  翁达晞不敢打断她,继续在她耳边低声说话,犹如心理咨询师催眠似得,“那帮黑社会的人很难对付,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报的了仇呢?你需要帮手。想让谁帮你?谁会帮你杀他们?”
  靳黛丝眼里的红血丝都涌了上来,她咬着棒棒糖的塑料签子,像个低吼的猎豹,要把面前的翁达晞撕碎。
  “一个一个杀了他们,脏东西。”她叫了声:“笙哥,快帮我杀了他们,他们这群该死的杂碎,狗东西,啊——”
  她疯了一样大叫起来,翁达晞耳朵都快被她震聋了。
  监控视的刑警已经推开了门,把狂躁的靳黛丝压在了凳子上,防止她继续发疯暴起伤人。
  翁达晞朝他们说:“带她去休息吧,她的药效要上来了。”
  刚才的精神类药物里掺杂了安眠成分,相信她很快就能平静下来,进入甜美的梦乡。等再醒来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是个“正常人格”。
  靳黛丝被拖着带了出去,翁达晞静坐不动,嘴里反复嚼着两个字。
  “笙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