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薛丹融眸底情绪明显一变,浓密的长睫如蝶翼般垂下,他定定看着靠着自己的方潮舟一会,才慢慢想侧开身体,可他刚侧开身体,方潮舟本安分的手脚又开始挣扎。他挣扎,那些安分下来的气体又开始故态复萌。
  如此一来,薛丹融只能不动了,由着方潮舟靠着他,直至对方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那些乱窜的气体才彻底安静了。
  薛丹融慢慢收回手,垂眸看了下方潮舟还被绑着的脚踝,他伸手抓着结,正要扯开,屋门突然被完全撞开了。
  他动作不由一顿,看向门口,就听到了一声虎吼。
  进来的荼白看到在美人榻上的两个人,立刻变成了白虎,迅速向这边扑来,它眼里尽是杀意,薛丹融心神一凛,立刻唤出断水剑,以剑作抵抗,挡下了荼白。
  荼白一击不中,很快再度扑了上来,它龇牙咧嘴,利爪都伸了出来,完全视薛丹融为仇人。
  他们斗得太凶,加上外面的雷声不断,方潮舟竟悠悠睁开了眼。他先是迷糊地看了下周围,才看向都快把净室拆完的一人一虎。
  净室里的摆设都碎得差不多,连屏风都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屋里就剩下方潮舟靠坐着的美人榻还是完好的。
  方潮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见荼白一脸凶相,招招都想置薛丹融于死地,而薛丹融多是避让,于是连忙出声喊荼白,“荼白!住手!”
  荼白听到方潮舟的声音,分神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对着薛丹融扑了上去。
  方潮舟无奈地叹气,想下榻去把荼白扯回来,不过,他先看到了自己被绑住的脚踝。
  绑他脚踝的是一根发带,这根发带……
  他抬眸看向此时散着发的薛丹融。
  没有时间想太多,方潮舟扯下了发带,就立刻下了榻,他急急忙忙想去劝架,可此时地面被打得全是水,他赤着足,一脚没踩稳,就往前摔去。
  薛丹融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一望,见人要摔倒,本能性地伸手去扶,却被连带一起摔在地上。
  两人摔作一团。
  “嘶——”
  方潮舟的下巴砸在了对方的胸膛处,疼得他倒吸一口气。他抬手捂着下巴,皱着眉想坐起来,只是他刚坐起来,就听到了一道明显有着怒气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方潮舟顿住,慢一拍,眼眸才转向门口。他看见门口的人,不由一慌,连忙想站起来,可他刚站起来,脚踝就传来剧痛,疼得他身体一歪,又倒了下去。
  他把刚想坐起来的薛丹融又压了回去,这次还是结结实实地坐在了人家的身上,连薛丹融都闷哼了一声。
  第五十八章
  站在门口的钟离越水看着摔坐在一块的两人, 神色更为晦暗,他缓步走进了净室,一直走到两人跟前, 才停下脚步。
  荼白从钟离越水出现, 就恢复成了猫咪的模样, 凶相尽收,此时乖巧地缩成了一团。
  而摔坐在一块的两人, 坐着的那个, 明显眼里尽是慌张, 想站起来, 可又站不起, 一身衣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连小腿都没能遮住, 湿透的长发也被外袍盖住, 黏在脖颈、后背上。
  躺着的那人倒是好上一些, 衣服整齐的,可浑身也是湿透的, 玉兰白般的脸上此时莫名飞起了红云, 红唇更是抿得紧紧的。
  方潮舟瞥见阴影笼下来,只觉得这次肯定大祸临头了。往日他偷懒睡觉,就要挨罚, 这次他可是算当着钟离越水的面,摔坐在薛丹融的身上,以钟离越水对薛丹融的喜爱, 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颤巍巍地抬头看了钟离越水一眼,一看,就吓得往后躲了躲,连声音都结巴了,“师……祖,我……我不是……”不是故意要摔在小师弟身上的。
  可话没说完,一件外袍先披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的话给打断了。
  钟离越水什么都没说,弯腰,一手搂住方潮舟的腰,另外一只手穿过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方潮舟愣了一下,当即就想下来,不过他才动了一下,钟离越水的眼神就瞥了过来,他瞬间什么都不敢做,由着对方把他抱了出去。
  只是出去之前,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薛丹融。
  钟离越水不应该把他推开,把小师弟抱走吗?
  奇怪。
  *
  躺在净室的薛丹融好一会才站了起来,他起身走到美人榻旁,拾起那根被丢在上面的发带,才看向还缩在原地的荼白。
  荼白察觉到看过来的眼神,对着薛丹融又是龇牙咧嘴,又是发出哈气声,可它没有动,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处。
  在这里能罚人的,有且只有钟离越水。
  薛丹融把眼神从荼白身上收了回来,走出了净室,才走到主屋跟前,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痛!痛!痛……师祖,轻点!啊——”
  *
  方潮舟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他看着被男人握在手里的脚踝,忍不住想抽回来,可他动一下,对方就握得更紧。
  真的是太疼了!
  钟离越水自然听到了方潮舟的喊痛声,但他眼皮子都没撩一下,继续手里凝起冰气,为方潮舟冰敷。被他握住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是方才方潮舟摔的时候不小心扭到的。
  方潮舟原先就怕疼,现在变成魔偶更怕疼,被冰敷这么片刻,他一直忍不住想把脚缩回来,若给他冰敷的人不是钟离越水,恐怕他现在逼急了,都要踹人了。
  “师祖,别敷了……嘶,真的好痛!”方潮舟一边倒吸气,一边求钟离越水,可对方完全当听不见,他的挣扎就跟撼树蚍蜉,压根没有用。
  反而挣扎了半天,脚疼还是疼,本盖住小腿的衣袍还被挣开了。
  方潮舟一心只在他脚踝的疼痛上,没注意被挣开的衣袍,他此时就差哭天喊地求钟离越水放他一条生路。
  钟离越水沉着脸,声音极冷,“不疼怎么会长记性?那池水里全是箩红花,你难道闻不出来?”
  方潮舟愣了一下,就实话实话了,“闻不出来。”
  谁能闻水就能闻出里面花的味道?这一般都是主角或者是比较厉害的配角才做得到的吧,他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穿书人士,能分得出常见的几种花香,他就觉得自己挺可以了。
  只是方潮舟的实话实说,下一瞬就让他差点从榻上跳了起来。
  脚踝处传来的钻心疼,让他声音都发不出,挣了几下腿,像鲤鱼打挺一样,不过打挺失败,没一会就满额冷汗倒在了旁边的锦被上。
  “箩红花虽对修士有益,可会迷凡人心智,凡人若是闻到此花的味道,便极难脱离,若不是你小师弟在此处,恐怕你会溺亡在那池水里。”钟离越水话里话外皆是训斥。
  方潮舟听到了钟离越水的训斥,顿了顿,才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虚弱地说:“我不知那是箩红花,荼白原先跟我说师祖常泡,我……就好奇,也没问荼白我现在能不能泡,自作主张泡了,哪知道那水那么厉害。”说到此处,他抬头看向钟离越水,神情恹恹的,“师祖,你要罚我,弟子也认,但能不能等我脚好了?”
  钟离越水把手里的冰气收起,“你这脚伤起码要养个半个月,这半个月没我同意,不许再出庭院半步,荼白也不能见,它也要领罚。”
  “师祖,你为什么……”方潮舟这话问到一半,他就顿住了。
  荼白是该罚,好几次都对小师弟龇牙咧嘴的,这次还对小师弟出了杀招。
  荼白是钟离越水养的神兽,而钟离越水喜欢薛丹融,荼白跟薛丹融不对付,不就是明晃晃地欺负钟离越水的心上人吗?
  是该罚!
  “对,是该罚了。”
  要不然以后荼白做得更过分,伤了薛丹融,钟离越水肯定会很生气,到时候荼白的下场肯定不好,还不如现在罚了,让荼白长了记性,以后不要再跟薛丹融斗气。
  钟离越水闻言,抬眸看了下靠在锦被上的方潮舟,他神色有些不明,“你不替荼白求情?”
  “荼白今日都差点伤了小师弟,是该罚了,只是师祖别罚得太重,要不然荼白到时候生了逆反之心,会觉得师祖偏心的。”方潮舟说着话,嫌长发黏在后背上不舒服,忍不住伸手把头发抓了出来。
  刚把头发弄出来,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钟离越水把还搭在他腿上的脚挪到榻上,起身去了衣柜,拿了一套衣服放到榻边,“把衣服换了,待会随我去五指峰。”
  “啊?”方潮舟看了下自己已经肿得老高的伤脚,“师祖,我这样还去啊?”
  “林瀚天雷还未过去,我要过去看看,留你在这,又不知道你会闯出什么祸事,所以干脆随我一起过去。”钟离越水说完,就往外走,“快把衣服换了,一盏茶功夫还没好的话,你跟荼白一起受罚。”
  方潮舟更焉了吧唧了,但只能认命爬起来换衣服。
  但他刚把衣服拿起来,就发现这衣服不是他的,这好像是钟离越水的衣服。
  他穿不了钟离越水的衣服,便把那套衣服放在一旁,取了自己储物戒的衣服,动作艰难地穿上了。
  只是他原先的衣服,现在穿也有些大了,衣袖和裤腿都长了一截,他只好卷了起来。卷好后,他才对着外面喊:“师祖,我换好衣服了。”
  *
  屋外。
  薛丹融看着出来的男人,微微低下头,低声唤了一声,“师祖。”
  钟离越水看着面前的少年,沉默一瞬才说:“丹融,今日你先回去,林瀚这场天雷怕是要到明日了。”
  薛丹融应了声,“那弟子明日再来。”
  “明日也不用来了,后日再来吧。”
  钟离越水的话让薛丹融顿了一下,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点了头就转身准备离去,只是刚走两步,又被喊住了。
  “丹融,你应勤勉修炼,未来,这个天水宗会是你的。”
  薛丹融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回了头,他抬眸看向站在长廊下的男人,“师祖要把天水宗传给我?那师祖呢?五位长老呢?我之上还有许多优秀的师兄师姐。”
  钟离越水还未答话,他们两人都听到方潮舟的声音。
  方潮舟说他好了。
  钟离越水偏了下头,又转回头看着薛丹融,沉声道:“你师父他们天资皆没有你高,那些师兄师姐便更是了,所以我只放心把天水宗交给你。你且离去,回知春洲好好修炼。”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了屋,留薛丹融一人站在庭院里。
  薛丹融看着阖上的房门,静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去。
  他一言不发从华黎山回到一指峰,即使路上碰到师兄弟,同他打招呼,他只是淡漠地点了下头就走,回到知春洲后,便进了洞府。
  断水剑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躺到石壁尖尖上休息,而是用剑柄轻轻蹭了蹭薛丹融的手臂,像是安慰。
  薛丹融摇了摇头,“我没事。”
  洞府里有两张床,他先是走到一张明显铺着厚厚褥子的床旁边,掀开枕头,拿出了压在下面的话本。
  话本中间放了一片树叶,像是有人读到一半,将树叶作为标记放在里面,提醒下次要从此页看起。
  薛丹融看着那片树叶好久,才放下那本话本,他重新把话本放回了枕头下,回到了自己的床边。
  这张床明显要冷清许多,硬邦邦的石床,上面铺着一条单薄的褥子。
  他没有把眼神放在床上,而是看向床内侧的石壁。
  上面刻满了名字,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可那名字十分清晰,看得出刻的那个人当时的用心和认真。
  一笔一划,仿佛都是斟酌再斟酌,才刻了上去。
  薛丹融盯着墙上的名字,眼神慢慢变得复杂,片刻,他轻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