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让一下”
  周乐琪刚一抬头就撞上了门口那个高个子男生看向她的视线。
  直挺挺的,意义不明。
  她不太喜欢被人这么注视,因此皱了皱眉后很快就低下了头,重新看向自己的书桌——那儿有一只蚂蚁,正在努力爬向她的自动铅笔。
  她听到潘老师还在继续训那个男生,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才停下,随后才粗声粗气地高抬贵手,说:“全班的宝贵时间都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还不快进来找个位置坐下!”
  当时全班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第一排正中间,老潘眼皮子底下,同桌是这次考试的倒数第一。
  ……只有最倒霉的倒霉蛋儿才会坐在那里。
  全班眼睁睁看着一米八五的侯神在第一排正中坐了下来,坐在他后面的人可算遭了殃,黑板整个看不见,只能看见上方悬挂的八字励志标语——“夯实基础,厚积薄发”。
  二三排的同学脸色很臭,老潘的脸色更臭,侯神的脸色最最臭。
  侯梓皓的心情一直差到语文课下课。
  他身后坐的严林也很爆炸,他踢了侯梓皓的凳子一脚,又一连串地拍他后背,说:“笔记给我抄一下。”
  严林,一模年级第三,可以说是全球最传统最正宗的学霸人设,一心搞学习,此外的唯一兴趣就是打篮球,高二的时候和侯梓皓在球场上交上了朋友,那时候他们还不同班。
  他这一节课被侯梓皓挡得跟瞎了没两样,结果始作俑者却连头也不回,就扔过来一句:“我没记,你找葛澳吧。”
  葛澳,年级37,选座的时候荣升天选之子,得到了倒数第二排靠墙的位置,从此获得高枕无忧上课摸鱼的幸运buff,高一高二和侯梓皓同班两年,球友之一。
  被cue的葛同学正好慢悠悠地拿着水壶要出去打水,听到被cue后凑了过来,坐在侯梓皓的桌子上拿起他的卷子一看:嚯,还真一个字儿没记。
  葛澳说了一声“牛逼”,又打量了一眼侯梓皓阴郁的表情,以为他是因为被老潘训了不高兴,于是拍了拍他,说:“没事儿,老潘不就那样儿,说两句也没什么。”
  侯梓皓把他手拨开,烦躁地说:“不是因为这个。”
  葛澳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第三排靠窗坐的周乐琪一眼,随后坏笑起来,露出了酒窝,揶揄侯梓皓:“怎么着,不是第一接受不了?这也没啥吧,人家都复读两回了。”
  这下儿侯梓皓脸色更难看了。
  他回头很快看了周乐琪一眼,正瞧见早晨□□点明媚的阳光映照在她身上,她正抬手把一缕碎头发别到耳后,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更显得漂亮……
  ……我靠,这也太漂亮了。
  侯梓皓快烦死了,他扭过头压低声音问葛澳:“她怎么会到咱们班上来的?”
  葛澳耸了耸肩,把侯梓皓卷子放下,说:“我哪知道?估计又考崩了吧。”
  侯梓皓不说话了,眉头那个皱啊。
  而严林脾气已经上来了,他抬起头看着闲聊的俩人拍桌子:“笔记!能不能来个人给我抄一下笔记!”
  没人理他,他更气了,又踢了一脚侯梓皓的椅子,说:“你要不跟老潘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换个座位,你搁这儿坐着我甭上课了。”
  葛澳的酒窝又露出来,说:“我觉得也应该换换,坐第一排也太难顶了,正好老潘不是奉行按成绩选座嘛,你跟他聊聊,保不准能换。”
  侯梓皓本来都不想说话了,一听这个忽然问:“按成绩选座位?”
  葛澳和严林点头。
  他“哦”了一声,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周乐琪坐的方向,问:“我第几?”
  葛澳、严林:……?
  葛澳一看考第三的严林脸已经黑了,知道他最烦侯梓皓这种吊儿郎当还老是考他前面的人,于是赶紧拉架,说:“第二第二——您都不看成绩的吗?”
  葛澳说完自己就悟了——也对,侯神还看个屁,第一还能有什么悬念吗?
  他刚悟完,就看到侯梓皓一下儿站起来往门外走,连一旁小心翼翼想跟他搭话的袁嘉惠都没看见。
  啧啧。
  课间最后两分钟,王传智想跟周乐琪搭上一句话。
  小姐姐长得真漂亮,身上真香,成绩真好……害,要不他问个题吧?
  王传智掏出了下节课要用的物理卷子,清了清嗓子准备say hi,h的音还没发出来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王传智一抬头,看见了他们侯神。
  他懵了,赶紧放下了物理卷子,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拘谨地说:“这……这是我的位置。”
  语气虽怂,道理却正。
  “是么,”侯神却只耸了耸肩,“现在是我的了。”
  这……这话说得就有点欺负人了吧!
  王传智虽然身高只有一米七一,可是却无惧与一米八五的侯神当班对峙,他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书包,并默默向第一排走去。
  全班:……啊这。
  不是,侯神这啥意思啊?特意去跟老潘争取了?还非要跟周乐琪坐同桌?
  这……这是真杠上了啊……
  正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大家纷纷坐回了座位上,但眼神儿还钉在侯神身上,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坐下,又面无表情地放好了书包,最后面无表情地在物理老师赵英梅走进教室的当口掏出了物理卷子。
  嚯,冷酷。
  赵老师就没有老潘话那么多,开场白只有高冷的“大家好”三个字,然后就开始回身掏粉笔写板书。
  她一上来讲的是前面的选择题,冲量动量什么的,对于上过三次高三的周乐琪来说这些东西已经刻进dna了,她于是就没再听,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她桌上的那只蚂蚁。
  它原本的目标是爬上她的自动铅笔,可是现在周乐琪把笔拿起来了,并在它周围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圈。那个圈没有任何限制的功能,可那只小蚂蚁却不管怎么爬都爬不出去,一旦靠近笔划的边缘它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了回来,周而复始。
  挺可怜的。
  周乐琪看着它鬼打墙,有点想救它,可她翻了翻自己的笔袋发现今天没带橡皮,而且那个时候她的胃有点疼。
  不是什么病,就只是饿了……她今天早上没吃东西。
  她有点难受地捂了捂胃,这时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里拿着一块橡皮。
  是她的新同桌。
  他眼睛还在看黑板,右手还在记着笔记,只有左手在给她递橡皮,周乐琪其实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需要橡皮的。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从他手中把橡皮接过,此时尚且没有发现这个原本就很帅的男生已经变得更帅了——他今天早晨进教室的时候头发还有点乱,现在就是打理过的样子,显得干净利落。
  她用他的橡皮把那个圆圈擦掉,然后又把橡皮还给他,他可能没发现吧,还在记笔记,周乐琪扫了一眼,发现他的字偏大,以前一定专门学过,所以就算潦草也依然好看。
  她没再看了,只是把他的橡皮放回他的桌子上,然后继续看她的蚂蚁。
  而蚂蚁已经不见了。
  ……它终于逃走了。
  到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周乐琪更不舒服了。
  一来是这物理课把她给听困了,一模考试的内容毕竟还是偏基础,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价值,难免越听越困;二来她的胃也越来越难受,于是赵老师一走出教室她就趴在了桌子上,胃缩成一团,舒服了不少。
  其实学校是有小卖部的,只不过在一楼,他们高三在五楼,她懒得跑那么远。离吃午饭只剩最后一节课,她再坚持一下就好。
  她趴在桌子上,周围都是同学说话的声音,他们各自都有朋友,只有她是一个人,她的新同桌一下课也出去了,于是她这儿显得更空旷了一些。不过这没关系,反正去年也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她不需要有人陪她说话。
  她只要坐在窗子边,能照到一点阳光就好。
  周乐琪脸朝向窗子趴着,看着外面的阳光亮堂堂的,心情便渐渐好了起来,她还出了一点汗,困意越发涌上来了。
  这时耳边却突然出现一声响,是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她的桌子上。
  她抬头一看。
  ……是一块面包。
  是小卖部里一贯很畅销的那种肉松面包,油亮亮的,肉松铺得很厚实,咬到里面还会有微甜的夹心,是周乐琪从高一的时候开始就很喜欢吃的一种面包。
  她虽然瘦,但其实是个肉食动物来着。
  她坐起来看向这面包的主人,也就是她的同桌,他身边还围着好几个人,有男生也有女生,正都笑呵呵地从他拎上来的小卖部塑料袋里掏吃的,一个有酒窝的男生还在调侃,说:“嚯,侯神今天这么勤快,还亲自跑小卖部呢?”
  周乐琪看见她同桌斜了那个男生一眼,说:“话多别吃。”
  那个男生笑嘻嘻地抢了几包亲嘴烧跑了。
  大家都散了,她同桌这时候才像刚发现她的注视一样偏头看了她一眼,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说:“我买多了,给你吃吧。”
  周乐琪看了一眼那个面包,确实有点想吃,但她想了想还是说:“不用了,谢谢。”
  她同桌耸耸肩,有点痞,说:“不想吃就扔了吧。”
  然后就低头开始掏他的笔记本了,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周乐琪抿了抿嘴,想了想说:“……那谢谢了,明天我把钱给你。”
  今天她没带零钱。
  侯梓皓抬头看她一眼,两人算是头回这么近地正面对视,这时候周乐琪才感觉到他究竟有多高,即便坐着也比她高很多,眉眼一带也是真的很深邃。
  “那行,”他笑了一下,“我叫侯梓皓。”
  说完他向她伸出了手。
  这个自我介绍插得挺自然,就是握手的动作有点突兀,周乐琪不知道是不是在比她小两岁的这帮学弟学妹之间比较流行握手,也不太方便问,于是就跟他握了,说:“你好,我叫周乐琪。”
  那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盛夏的正午阳光明媚璀璨,实在容易令人目眩神迷。
  侯梓皓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周乐琪做着简短的自我介绍,心里也有点打晃,想着:
  我知道你叫周乐琪。
  我当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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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你的事,我当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