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
  晚上, 孙启农和妻子商量起了这件事。
  梁曼也终于见识到了:一个男人可以偏心到什么地步。
  孙蔷假摔, 孙启农说是:“孩子吓到了, 不小心而已。”
  孙蔷污蔑小服务员,孙启农说是:“她也不是故意的, 当时摔蒙了嘛。”
  甚至连孙蔷走歪门邪道试图出名, 孙启农也解释为:“她学表演的, 本来压力就很大, 想出人头地很不容易。花点钱走门路的女演员多了去了,这一百多万也不算是个事儿。”
  听听,这是她丈夫说出来的话!
  要不怎么说,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因为他分明醒着, 可是自己却骗自己说:那些都是意外!
  她还能说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孙启农,你就是想把她留在我们家, 是吧?!”
  “小蔷从一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家,我怎么放心让她搬出去?”
  “要不是孩子被你宠坏了, 她至于这样吗?!要我说, 还是让她搬出去独立生活好, 也好让她知道:这社会上,除了我们孙家, 没人把她当公主!”
  “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宠坏?女孩子活泼一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这不叫活泼,她这叫居心不良。”
  “不会的, 小蔷我看着长大的, 她不是那样的孩子。” 孙启农仍然坚持。那是他亲眼看着从一个小肉团长到现在的如花少女的, 怎么会走了眼呢?
  最后,梁曼没办法了,她说服不了丈夫让孙蔷滚蛋,得了,她自己滚蛋总行了吧!
  考虑到两个孩子即将参加期末考试了,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分心,梁曼就和孩子们一起搬到了隔壁的独栋去。
  就这样,这个原本平静美满的家,头一次出现了“分裂”。
  ***
  日子悄悄溜走,很快就进入到了炎炎的五月份。
  孙薇和孙苇要参加期末分班考试,梁曼把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们身上,也懒得理会孙蔷了。
  孙蔷倒也不惹是生非了,成天就呆在家里学习什么化妆术,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只有林玲知道,孙蔷的精神这一次被打击的很惨。
  孙蔷的钱没了、人脉关系没了、被学校开除、进入娱乐圈无望、连喜欢的人都不想接她的电话。
  从出生到现在,小公主就没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偏偏她又是个社交动物,各种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接踵传来,她的人生就像一座高高的大厦,偏偏从底座开始崩塌、断裂,不可回旋。
  她试图联系那些最亲密的朋友们,好歹想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一些安慰。
  王涵涵,她的高中死党,大学跟班,连续发了四五条消息,都是未接收。
  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又是一番打击。
  【涵涵,在吗?我发你微信你怎么不回复】
  【呵呵哒,你还有脸发我微信啊?我昨天才知道:我本来也在今年的优秀学生代表名单上,是你把我挤了下去!这下子好了吧,你被学校开除了,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也全部被抹黑,孙蔷,你好大的威风啊,大家倒霉都是拜你所赐!】
  【不是的,涵涵,我没有……】
  【对方已经不是你的好友。】
  她咬了咬牙,又联系了下一个。
  是她大学四年的备胎侯磊科,这位总是在每年的情人节、圣诞节准备一颗钻石送给她,把她当做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般宠着。他总该不会在这时候抛弃自己吧?
  可是……
  【……孙蔷,我说你也别装清高了。大家都看见了,你不就是想傍上人家大导演才这么安排的吗?我就不明白了,让那个老头子睡了你,难道还比我好?】
  侯磊科的嘴巴前所未有的恶毒,从前他可都是奴颜婢膝地奉承着她的!
  【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为了参演电视剧而已!】
  【我叔叔在娱乐圈也有些资源,让你参演电视剧是不可能的,但是拍一支mv什么的还行,但是嘛……】
  【什么条件?!】
  孙蔷立即激动了起来,只要能再进娱乐圈,她做什么都可以!
  【做我的情人好不好?不结婚只做.爱的那种。】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还有资本当我的女朋友吗?我还要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再次拉黑。
  还有、还有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也都纷纷在网上和贴吧里唾骂她。
  【孙蔷这个小贱人,你论文作弊为什么要带上我们?老师说了,今年的毕业论文一律查重不得超过5%,不能和往届的标题最重合,这下我辛辛苦苦弄好的稿子全部要重写!】
  【孙蔷她丢脸凭什么还要带上学校啊?!我去剧组面试,人家一听说是鼎大戏剧学院出来的,就说:知道了,是网上很火的那个学校吧?然后就没下文了!她害死我了,也害死我们整个戏剧学院了!她怎么不去坐牢啊?!】
  【这贱人别被我看到,否则我看到一次掌掴一次!】
  谩骂、丢脸、嘲笑,隔岸观火,孙蔷什么时候体验过这样的处境?!
  她的心里渐渐装满了恨意。
  对社会的恨意、对学校的恨意、更是对那些抛弃她的人的恨意!
  她无处发泄,就把恨意发泄到了自己的这张脸上,她往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底液,用眉笔和眼线液勾勒出不同的眉目弧度,又用化妆棒把鼻子阴影打的很高很高,再涂上厚厚的眼影、腮红、戴上假发,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林玲看到她这种打扮,心里都有些惊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倒是很像是停尸间里用石膏修复的女尸一般。
  林玲搞不明白,孙蔷这是要变成另外一副面容来示人呢?还是她纯粹跟自己过不去,故意自残式化妆?
  忽然,“哗啦!”一声,梳妆台倒了下去。
  镜子碎了,碎了一地,镜子里的女人眼神里都是炽热的火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拿过一块化妆棉,使劲砸到了墙上:“他们为什么要笑话我?!我哪里做错了?!他们有什么资格笑话我?!”
  还是那般戾气十足,林玲默默退下了楼去。
  孙蔷都做了这么多错事,一点都不反思给别人带来了多少麻烦,想的还是别人怎么对不起自己,真的把社会上的人都当做你的爹妈了?
  ——真的是无可救药,不思悔改。
  ***
  两孩子期末考试当天,林玲第一个起床。
  梁曼昨天让她准备些清淡易消化的早点,她就搬出一个南瓜,用刨子刨成丝状,中午煮了南瓜粥,再拌了点咸菜,淋上了点香油,端到了桌子上。
  不一会儿,孙薇孙苇都过来吃饭了 ,他们大鱼大肉吃惯了,还没吃过这么淳朴的农家菜,把碗里都舔的干干净净。
  “这粥真好吃,田姐姐你太厉害了,做什么什么好吃。”孙薇意犹未尽。
  梁曼也吃的很有胃口:“味道很不错,田穗,难为你这么早为他们烧早饭。”
  林玲莞尔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送走了孩子们,梁曼的心也宽慰了不少,她回到别墅,看到林玲正在洗碗,想到这姑娘一直陪着她的孩子们,任劳任怨的,梁曼也是挺感动的,于是走了过来,想给她一点酬劳。
  “小田,这里是三万块钱,你拿去吧,给你母亲她买一点好吃的。”
  “谢谢梁阿姨。”林玲拿了工资,笑的更灿烂了:“梁阿姨你真大方,怪不得我妈一直跟我说,孙夫人是个很好的主母呢。”
  “嗨,我算不得什么宽容的人,下人犯错以后我也会罚的。不过你和你母亲都做得很好,尤其是你的母亲,难得她把孙家当做自己的家,服侍了我们夫妻两二十多年。”
  林玲忽然道:“梁阿姨,我觉得孙家也算是我的另一个家吧。”
  “嗯?这话怎么说?”
  “我妈说过,她生下我之后,就把我带到城里来工作了。那会儿孙蔷也刚刚出生,孙大伯的妻子很好心,让我妈带着我来孙家上班……”
  梁曼愣住了:“你是说,你小的时候也是在孙家别墅里长大的?!”
  “是啊,好像是从三个月大一直到半岁那会儿,我一直住在孙家。直到孙大伯夫妇出事了,我妈才把我抱回去乡下的。但是我二十年后一回到孙家,就感觉熟悉的不得了,好像回到老家一样。”
  梁曼沉默了。原来她丈夫回国之前,孙家别院里有两个女婴——但是田保姆离开前,从未说过她把自己的女儿也带到了城里来,她和丈夫回国期间,也从未见过孙家别墅里的另一个婴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对,田保姆怀中的那个婴儿到底是谁?!
  1994年的那个冬天,她丈夫孙启农失魂落魄地回了国,当时,他抱起来的是谁家的孩子?!
  忽然,一种诡异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梁曼自己先冒了一头的冷汗。
  这不可能吧?
  难道一开始田保姆就下了套?!
  他们夫妻只看过小侄女一面,那是孩子半个月大的时候。再次回国,孩子都半岁大了,早就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
  假如说,她只是做个假如……那田保姆居心叵测,把两个孩子交换了的话,那么他们也是被妥妥蒙在鼓里不知道!
  她不禁抬起头,借着灯光打量起了田穗……
  少女的眸色是黑色与亚麻色的混合,卷卷的乌黑睫毛上翘,看起来好像一把小伞一般。一点粉嫩揉在肌肤里,有一种白玉般的温和质感。
  好像……是不是真的好像是大嫂?!
  鼻子、眼睛、嘴巴……都挺像那个温柔和蔼的东南亚混血儿大嫂,不是么?
  再看看孙蔷,那种妖媚的鼻子眼睛也不知道是继承了哪家,丝毫和孙家人不相同。反倒是田穗,干干净净,清秀文娟,比孙蔷更像是个书香门第的女孩子。
  梁曼的心底渐渐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一个尘封了二十二年的秘密?
  “梁阿姨,你看着我做什么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林玲继续装作无辜。
  梁曼这才如梦初醒:“没,没什么……”
  ——目前她也只是怀疑而已,不能马上下结论,也许这些都是她的臆断而已呢?可千万不能直接说出来。
  林玲其实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点破,只是提上了一个篮子:“那,梁阿姨,如果你没事的话,那我先请个假,我想去医院看看母亲。”
  “嗯,你去吧。”
  梁曼连声音都温柔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