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永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一样了——
  从今往后,当她回到家中,再不会有人像从前那样对她道上一句:“丫头,回来啦!”
  手下的动作不停,心中的悲恸不止,她想,这会是师父最想要的告别方式——为生者权,为死者言,师父,徒儿记下了!
  “昨日义庄内一共有五人,除了张青和另一名死者的伤在左胸胸口处以外,其他四名死者的致命伤均在脖颈处,从创面的宽度和大小来看,这五个人的伤口都出自于同一把剑,也就是说,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清冷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说着,令原本静默一片的义庄愈发空荡寂寥起来。安远道和韩昇俱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的验尸解说,谁也没再提起老祁头的事情。
  “另外,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血迹虽多却并无打斗痕迹,四名死者身上既没有中过迷药的迹象,也没有其他的伤口淤青。”
  韩昇皱眉:“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中迷药,那凶手是如何在一夕之间杀了四人又重伤一人的?”
  祁辰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到院子里,指着那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迹,道:“从现场尸体倒下的位置来看,案发当时,凶手潜入停尸房却被师父发现,于是匆忙逃到了院子里。”
  “在院子里他迎面遇上了张青还有守在院子里的另外三名衙役,他迅速出手杀了那三名衙役,继而又朝张青刺去一剑,而就在这时,师父追了出来,于是他转身提剑杀了师父。”
  韩昇不解道:“据我所知,你师父功夫不弱,便是遇上剑术高手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才是……”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一点,或许对方的武功太高,又或许师父当时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及时出手相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下手干净利落,现场并未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所有的脚印都是死者和张青留下的,就连师父常用的验尸手札都被毁了。”祁辰面色凝重地说道。
  “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乔家尸体上,”想到这些,韩昇不由恨恨道:“可惜现在乔家所有尸体连同现场的验尸记录也一同被销毁了,我们根本无从得知尸体的秘密!”
  “张青的情况如何了?”安远道忽而开口问道。
  祁辰答道:“性命无碍,程大夫说最迟今日傍晚就能醒来。”
  “对啊!”韩昇猛地一拍手,道:“咱们还有张青这个目击证人,我这就带人去回春堂守着他,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小子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言罢便匆匆带人往回春堂赶去。
  韩昇离开后,安远道看了一眼怔怔站在原地的祁辰,叹道:“验尸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本官就是。”
  闻言,祁辰就只是木然地点点头,“我去乔家看看。”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安远道摇头叹了口气,吩咐人清理现场去了。
  大火过后,昔日盛极一时的乔家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漆漆的废墟,“吱呀!”一声,祁辰推开了被烧焦的大门,抬脚走了进去。
  她沿着乔家的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祠堂前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细细梳理着整个案子的脉络,只觉疑点重重——
  首先,凶手杀人的目的。
  乔家上下百余人葬身火海,可所有的钱财却又分文未少,自然不可能是谋财,而乔家在生意场上向来与人为善,没听说他们得罪过什么人,所以仇杀的可能性也不大,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乔家知道了什么秘密,对方为了让乔家永远地守住这个秘密,所以选择杀人灭口……
  其次,凶手是如何动手的。
  乔家这么大的一座院子,府里下人众多,纵是失火也不会无一人察觉才对,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提前向乔家下了迷药,但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对乔家极为熟悉之人,所以这个凶手要么是一直潜伏在乔家,要么就是他还有另一个帮凶,而这个帮凶就是乔家的内鬼。
  还有一点,凶手为何非要毁了乔家所有人的尸体不可呢?放火杀人还不够,甚至要冒险潜入义庄将尸体尽数毁去……凶手究竟是想要掩盖什么?死者的身份,还是凶手自己的身份?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就在她苦苦思索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咔嚓!”似乎是有树枝被人踩断了。
  “谁在那里?出来!”祁辰眸光一寒冷声喝道。
  不一会儿,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一点一点从墙外郁郁葱葱的树上挪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嗫喏道:“阿辰,安大人说你来了这里,所以我就……”
  见到来人后,祁辰放下了心中的戒备,轻轻蹙眉道:“你来找我躲在树上做什么?”
  千染眼中蕴起了一层水雾:“阿辰,祁叔是不是死了?”他睡醒后发现阿辰不在房间,安大人还有韩捕头也都不在衙门,最后还是一个衙役告诉他大家去了义庄,他追去义庄却又被安大人告知阿辰来了这里……
  祁辰心中骤然一沉,却是扯了扯嘴角,淡道:“是啊,安大人告诉你的?”
  “我,我不想祁叔死!”千染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一个飞身从树上跃下来,挨着她旁边坐下,将脑袋埋在膝间抽抽噎噎地说道。
  祁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千染用力地点了点头,吸了一下鼻子,闷声道:“就是和娘亲一样,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是啊,生死永隔,漫漫长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你知道吗,从此以后,我便没有师父了……”最后一句话,她本是说给千染听的,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无论心中有再多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