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报告
  关于天喋的事件调查记录
  文档设立日期:新历4020年3月23日
  档案权限等级:永久封存
  档案加密者:(此处为林歇的签名)
  注:事故现场的影像资料,因对调查人员造成不可逆的精神损伤,经林歇元帅指示,已全部销毁
  关于对天喋之变的事故现场调查,共计发现死者126名,与现场人数143名不符。经二次调查,在尸体胃袋与肠道内发现人体组织残余,有充足证据指向,失踪的17人被吞食殆尽。
  调查者:“充足的证据具体指的是?”
  协助者:“根据尸体鉴定人员的描述,发现的126名死者,绝大多数尸体组织不全,在他们身上出现了被啃咬……甚至啃咬的痕迹,根据尸检结果,啃咬的过程是在死亡之前,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了互相伤害与吞食行为。”
  调查者:“群体癔症……还是致幻剂毒品的作用?”
  协助者:“现场并未检出致幻剂相关成分,从死者的表情来看,近半数人神情恍惚,其余的则恐惧异常,这种恐惧看起来并非是面对失控同类,或是被同类嗜咬的,而是一种更深切的,伴有恍惚的恐惧。”
  (此处附有尸体照片)
  协助者:“如你所见,该名死者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军人,他经历了14年前的虫族侵袭战争,同异翅虫族交战也不在话下,但在事故死亡时,他的面部表情是与资历完全不相符的惊骇。”
  “我想,只有在经历最颠覆世界观的冲击下,才会露出这种神情。”
  “你觉得,还有什么比看到同类互相啃食更能颠覆叁观的事情吗?”
  调查者:“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现场的尸体,可否通过损毁状况,还有死者的面部表情进行大体分类。”
  协助者:“您的建议很有参考价值。”
  “根据现场尸体的状况,我将尸体分为叁类。”
  “第一类是展现出强攻击性的人类,他们大多呈神情恍惚,体内充斥着大量的人体组织参与,我们将他们定义为”失控者”。”
  “第二类是呈现出恐惧的人类,他们应该在死于同类之前,就遭到某种精神上的致命性打击,姑且将他们称作”恐惧者”。”
  “第叁类是表现得最接近常人的,也是事发后采取有效反抗的人类,虽然数目不多,但他们有着共性,他们都是黥徒。”
  “至于其他详情,恐怕只有事故的四名幸存者才能知道了。”
  调查者:“四名?不是叁名?”
  协助者:“第四名幸存者身份特殊,事实上他是以非法手段潜入发生事故的加冕仪式,且将违禁品的枪械带进现场,他既是事故幸存者,也是一名恐怖袭击的策划者。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故将他的存在对外界保密。”
  调查者:“等等,说到枪械,据我所知,加冕仪式是连刀类都难带进现场的,是这样没错吧?”
  协助者:“没错,现场共有两人持枪,一名是前面提到的第四幸存者,另一名是经女帝特别允许的,小皇帝的帝师,林歇。”
  “林歇就是用他的那把枪,从状如地狱的事发现场保护了其余叁名幸存者。”
  调查者:“林歇元帅的心智超出常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理智我能理解,可另外叁名幸存者就没遭到什么精神上的打击么。”
  协助者:“当然有,他们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其中较为年幼的两位甚至不得不接受长期的心理治疗。”
  调查者:“只是PTSD这种程度?……抱歉,我的意思不是嫌他们受的伤害太轻,像你前面所说的,连身经百战的军人都承受不了的精神打击,为什么只有他们能幸免呢,我只是对此感到疑惑。”
  协助者:“如果所指的伤害不限精神层面的话,第一幸存者和第四幸存者身上都出现了被枪械损伤的痕迹。”
  “第一幸存者身上的伤口来自第四幸存者所持的枪械,恐怕在变故发生之前,第一幸存者就已经受伤休克了,或许这是他得以保全神智的原因。”
  “第四幸存者身上的伤口来自林歇所持的枪械,或许那种疼痛帮助了他保持清醒。”
  “至于第二幸存者,厉晟陛下,我想,再没有什么打击,能胜过生母惨死在自己眼前吧。”
  调查者:“请等一下,我有疑问,林歇元帅的枪法是很准的,但听你的说法,他在第四幸存者袭击第一幸存者的突发情况下,没有直接击杀他,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对吧。”
  协助者:“(沉默)接下来我所说的内容,请不要记录在档案里。”
  调查者:“好吧,我接受。”
  (以下内容已在调查记录中抹去,现由奥德姆布亚的权限修复完成)
  协助者:“第四幸存者的身份,非常特殊。”
  “他是帝国的第二皇子厉渊,年仅十岁,不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此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林歇以正式名义领养不到叁个月的养子。”
  调查者:“所谓的恐怖袭击,只是小孩子的过家家么……啊不,没什么。那么第一幸存者就更让我感到好奇了,一位皇子冒着危险,想要刺杀的居然不是新皇,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真的是不相干的人吗?”
  协助者:“那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按照加冕仪式的习俗,他会在仪式开始之前向女帝献上花束。”
  (长久的沉默)
  “加冕仪式五年前,女帝就已经因身体抱恙的原因很少出现在人前,那一年,她更是足足在公众面前隐身了半年以上。”
  “外界的说法是,她因那位王夫的死而悲伤过度。”
  “那孩子刚好五岁,且一向凉薄的女帝待他亲昵异常,我想,他也许是女帝的……如果是这样,女帝将他带到林歇面前时,第四幸存者的袭击行为就有理由可循了。”
  调查者:“所以,厉渊是因为兄弟争宠一时昏了头才潜入加冕仪式,结果偏偏赶上这种倒霉事,我都不知道该说他可怜,还是该说他活该了。”
  协助者:“……对了,请不要再称呼他厉渊了,林歇已经给他取了新的名字,林星源。”
  (以上为抹去内容)
  调查者:“唔,那让我们回到正题吧,我先来还原一下事件的流程。”
  “先是第四幸存者持枪械潜入现场,对第一幸存者开枪袭击,林歇元帅几乎在同时对第四幸存者开了枪,直播的信号就是从这时开始中断的,在两人一前一后受伤后,现场的其余143人没有任何人发出求援信号,又或者从大门逃走,这说明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现场出现了别的变故,这变故让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失去理性攻击同类,另一部分陷入莫名恐惧,虽然一少部分人展开反抗,但还是不足以挽救他们的性命,最终造成了这起143人死,4人幸存的悲剧。”
  “唔,太奇怪了,  这么一梳理,疑点反而越来越多了。”
  “首先叁名幸存者全是未成年,这就很奇怪了。林歇元帅连毫无反抗能力的未成年人都保护住了,为什么偏偏没能保住一个成年人呢。”
  “第二个疑点,第一幸存者昏迷,第四幸存者受伤,那么,作为第二幸存者的厉晟陛下,我对他有些好奇,他知道***的身份吗,他对于自己的***相残持有怎样的看法呢。”
  (**的内容内容已消音)
  “第叁个疑点,就在林歇元帅身上,在17个人被分食殆尽……这么长的时间里,身为一名心理素质极高的军人,他居然没有采取更有效的行动,哪怕只是把门打开,争取逃生通道,也好歹能救个把人吧。”
  “第四个疑点,是黥徒。我很好奇元帅是出于什么考量向外隐瞒了黥徒在这次事件的卓越表现,外界已经出现很多关于黥徒不好的风声,我想元帅有义务对外发表真相,这场悲剧已经足够不幸,它不该成为另一场群体性悲剧的序曲。”
  “出于第四个疑点,我搜集了一些关于黥徒起源的资料,发现了有趣的一点,黥徒最早出现在一千多年前,差不多与机甲同时期,那时候的第叁星系处在最动荡不稳的时期,作为基因改造人种的黥徒,同机甲一样,是被界定为”兵器”的。”
  “乍听之下还以为黥徒是适应机甲驾驶而炮制的适体族群,实际黥徒在机甲驾驶方面并没有展现出任何优越,从机甲研发之初到现在的一百余位最杰出的机师里面,黥徒只占据极少的比例,主流的观点一直认为黥徒是劣化品,在种种方面都不如原生人类。”
  “……当我听到你描述的黥徒的特殊表现时,忽然生出模模糊糊的认识,不愧是界定为兵器的种群啊,假如说,我是说假如,这是一场人类社会无法抵抗的疫病,那么黥徒的存在就像免疫系统,隔离墙……我觉得我是疯了,请把这些当做我胡言乱语的疯话吧,抱歉,拉着你说了这么半天废话。”
  协助者:“该说抱歉的是我,关于你说的这些我爱莫能助,我想,假如奥德姆布亚还在这儿,没准它能回答你的这些疑问。”
  调查者:“不,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听起来似乎在为难怎么称呼对方。)
  协助者:“请叫我尤弥亚好了,这是研究所为我取的名字。”
  调查者:“好的,谢谢你,尤弥亚。”
  注:该调查人员在对话发生的18小时后,查阅事故现场的影像资料进而神经失常,他于闹市街头驾车冲向密集人群,造成共计14人死亡后,引燃了汽车,攀爬至着火的车顶形若癫狂的演讲出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语无伦次的话。
  以下为他死亡之前的影像记录。
  “你也看见了……是血,那个血,把世界撕出了口子……那孩子……那个怪物是钥匙……现在我们都是怪物了……天啊,妈妈……救救我,我不想变成这样……这就是启示录吗……不……神罚,谁也逃不了……”
  据说,林歇元帅在听到这些遗言时,露出不啻于送女帝下葬时的难过神色,此后,他动用权限将这份档案特别加密,影音资料全部销毁。
  但作为另一“当事者”的尤弥亚,依照惯例将其备份存入资料库,当然,是以最高权限。
  奥德姆布亚翻出这一档案时,在第一时间还原了影音录像,那宛如诅咒的效应对它没有效果。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惊动了尤弥亚,姑且算是个小小意外。
  影像画面在唯他能看见的空间抽取,复读,精确到每一帧的定格,惨烈的加冕仪式,染血的落地花束,倒地的女帝,惊愕捂嘴的肖矜,只露出半个背影的林星源,面无表情扣下扳机的林歇,还有不过十叁四岁的厉晟惨淡的脸。
  奥德姆布亚:“不完全的门扉者的血,跟厉氏皇族的血融合产生的效应么,荀嵬烨真是留下了不得的麻烦。”
  那把钥匙早于叁十一年前抵达,那一年的女帝只有十七岁。它本该第一时间掀起灾祸,却不曾想化成个少年,循规蹈矩地留在女帝的后宫。
  更没人能想到,就在第二年,异翅虫群来袭,那一仗打了足足六年,无论是林歇,还是奥德姆布亚,他们都只来得及关注远方的敌人。
  真正的毁灭者,微微眯起眼睛,欣赏着人类波澜壮阔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