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的垂髫娇 第5节
  赵婉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着,可四四方方的茶桌上,唯有这么几人。她平日里傲气惯了,自视高人一头,强压下心里余悸后,抬了抬下颌回道:“知道便好。”
  祁荀点了点头:“那便是闲冗官位,撤了也无妨。”
  话音甫落,赵婉的面色顿时好看极了。
  涨的通红的脸落入白念的眼里,她抿着嘴,偷偷地露出两个梨涡。
  掌管永宁城的长官为刺史,其下属僚佐中设有长史一职。
  长史在刺史手底办事,乍一听好像是甚么厉害的官职,然而这些名头糊弄寻常人家也便算了,偏祁荀在朝为官,侯府都是名流世家,对于西梁官位职事,他心里自是再清楚不过。
  长史是无具体职事的。
  赵婉知晓他话中的意思,她爹爹名义上辅佐刺史办事,实则就是一徒有官职的闲散人员,平日里需得看李家的脸色行事。
  眼下被揭了短,赵婉面上有些挂不住,她本想腾然起身打道回府,转念一想,若当真这般走了,反倒显她气急败坏、胆怯心虚。
  “一官半职也好过商贾人家。”她自知说不过祁荀,是以说话时,刻意望向白念:“永宁离绥阳近,指不定何时,还能谋个京官当当。你们没去过绥阳,自是不知外边如何繁华。”
  祁荀冷笑了一声。
  见二人不说话,赵婉自以为占了上风。她是去过绥阳的,也见过绥阳的盛景。永宁虽也不错,较天下脚下的的绥阳相比,仍是差了些。
  “绥阳流光溢彩,开铺买卖通宵达旦。那里的男儿郎自也比永宁要好一些。”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祁荀,言下之意大约就是,遍地的男儿郎,任捡一位都比她身边带着的男子要好。
  白念点了点头,随意应和着她,若不是还没等到流音,她怕是早早起身迈出茶楼了。
  赵婉惯爱吹嘘夸耀:“诸如那日在迎桥街上碰着宣平侯府的祁小侯爷...”
  话未说完,祁荀便被送入口的茶水呛着。
  白念闻声望去,眸子里蕴含着关切:“你没事吧。”
  祁荀摆了摆手。
  “一提祁小侯爷就将他吓成这样,果然是成不了事的。”
  白念腾然起身,发髻上的步摇连晃了几下,眼前的男子到底是她赎出来的,入了白府,便是白家的人,怎容赵婉这般诋毁?
  “平日里多听你自诩端庄持重,谁成想一提宣平侯府那位,骨头便没二两重。”
  二层茶楼宽敞,并不是单列的雅间。白念说话时语气稍重了些,周遭的茶客听了,皆用余光瞥了几眼气急败坏的赵婉。
  赵婉面色一凝,自知被人下了脸面,若非她身后的侍婢拉扯着,她险些动起手来。
  正此时,流音提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包裹从楼道处走来。她一瞧见争锋相对的场面,忙小步快走地上前制止。
  “小姐。我才走开一会儿功夫,又发生甚么事了?”
  流音扯着她的衣袖,左右打量了一圈,确认她无甚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念好好的心情,尽被赵婉毁了。她怏怏不快地鼓了鼓嘴,懒得同她计较:“无事。这处太吵。我们回吧。”
  出了茶楼,外边是喧嚣的叫卖,相较于方才赵婉刺刺不休的声音,祁荀只觉得七弯街的叫卖温和极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小姑娘,小姑娘双颊鼓鼓,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
  原以为白念小小一个,只有任人欺负的份,谁成想,将人逼急后,她还是有些小脾气的。
  祁荀勾了勾唇角,而后意识到自己心绪的转变,立马将唇线拉平。
  他竟因一姑娘心情大好?活见鬼了。
  可小姑娘既出言相助,他道声谢应也不过分吧?
  “方才多谢姑娘。”
  见他颔首,又记起方才对应如流的官职,白念猜测他应是书香门第出来,读过书的。有些人生来命苦也便算了,最怕是尝过蜜糖的滋味,眼下却只能将黄连的寒苦生咽下去,这等落差,并非寻常人可以捱过。
  白念心里一软,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阿寻,你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那宣平侯府的祁小侯爷也没甚么好的。你且想想,小侯爷常年呆在军营,定是个凶神恶煞、行事狠戾的人。”
  祁荀压根没将赵婉的话听进去,也知晓赵婉是死要面子在那扯谎。她若当真见过自己,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样貌来。
  可白念这番话,分明是宽慰人的,祁荀听着却觉得极为别扭,他撇了撇嘴道:“小侯爷...有这般不堪吗?”
  白念愣了一瞬,西梁确有不少关于祁小侯爷的传闻,传闻有好有坏,她也难辨真假。只一条确认无疑,祁小侯爷的手上定是沾了不少鲜血,思及此,小姑娘白生生的脸上顿时褪了血色,她晃了晃脑袋道:“打打杀杀...有甚么好的。”
  凶神恶煞、打打杀杀,怎么在白念眼里,他一战功赫赫的小侯爷竟跟那蛮横不讲理的土匪头子似的。
  见她一本正经说自己坏话,祁荀黑着一张脸,却也没法辩驳。
  白念领着祁荀回到白府,才入府,她便唤来吴管事交代事项。管事依照白念的吩咐,领着今日才入府的新人一一介绍,再三挑拣后,将四个瞧着干练,心思稳正的人留与扶安院。
  “今日且这样,下去歇着吧。明日再过来领差事。”
  众人应‘是’,祁荀正要随着他们退下,白念便冲他招了招手。她从流音手里接过七七八八的包裹,而后一股脑地塞入祁荀的怀里:“这些都是我嘱咐流音去买的,你且用的。如若不够,再同我说。”
  祁荀没有拿人东西的习惯,就连替他赎身的银钱,他都嘱咐丛昱备好了。待日后查清手里头的事,这笔银钱自会分文不差地还于白念。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推拒,眼前的姑娘便松了手,包裹零散地掉落下来,祁荀只好伸手接住。
  白家府邸颇大,房间数目众多,是以府里的下人无需拥挤在一处,约莫四人便可分得一间小室。
  祁荀与扶安院的四位同住。
  偏房的住处条件不算太好,祁荀虽是侯府小侯爷,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却是不怎么讲究。军营那等祁寒溽暑的环境他都住下来了,又怎会计较可遮风雨的屋子。
  迈入偏房,他随手将怀里的包裹放置一旁的桌案上,正想换身衣裳,却见屋内的三位皆怔怔地盯着他瞧。
  第6章 恶匪  我像不像山野恶匪?
  却见屋内的三位皆怔怔地盯着他瞧。
  祁荀身量英挺,站于小室门前,遮了屋外大半个日头。待他转过身子,不需瞧眼神,光是他黑压压的身影,便惹得屋内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解衣带的手一顿,被人瞧着换衣裳多少有些不自在。军营条件是艰苦了些,可还未有四人同住的场面。
  他压下情绪,侧首问道:“也想换身衣裳?”
  不善的语气传来,这些人立马垂下脑袋。他们原是心有疑惑,怎大家都是初来白府的新人,独祁荀被小姐留下,再回偏房时,手里还带着不少包裹。
  可就在方才,祁荀冷不丁地一句话,就把他们晃在嘴边的疑惑生掐断了,谁也不敢开口再问。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约莫已是到了晚膳的时辰。白府的膳食还算不错,虽不是山珍海味,好在主人家宅心仁厚,每日荤素得当,从不克扣。
  用膳时,底下伺候的人这才松快开来。在人前伺候时崩得紧了,眼下火烛通红,夜风微凉,好些人拥挤在一堂,难免热络些。
  “你怎想着来白府?”说话的是白府伺候的旧人。
  初来扶安院伺候的自央正埋首吃饭,闻言,他抹去嘴边的油渍回道:“听闻白府月钱多,主子都是好伺候的,这才托人进了白家府邸。”
  余下三人,除了祁荀外,皆点头道‘是’。
  “阿寻你呢?”先前在屋内不敢多嘴,眼下氛围稍缓和些,他便壮着胆子问了。
  谁教祁荀生得好看,便是换上稀松寻常的短衣,也难掩其刻在骨子里的气势。这样意气风发的人,合该锦衣玉食、泡在温软乡才是,又怎会沦落至此,同他们几个呆在逼仄的小室里。
  自央是个没甚么心眼儿的人,他满脸真挚地望向祁荀,眼里还流露出几分艳羡的神情。
  祁荀一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漆暗的窗外,蓦地被点了姓名,眼神也随之落在自央身上。
  “你方才说甚么?”
  祁荀是当真没听清楚,可这语气落在自央耳里,便成了不耐烦的质问,他吞了吞口水,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到底要不要再问。
  祁荀没等到下文,眼神也便没从自央身上离开。自央有些头皮发麻,这架势,哪是同在扶安院伺候的下人,反倒像是他的主子似的。
  “我们方才在说为何会来白府做事?”
  “哦。”祁荀点点头,眼神终于从自央身上挪开,复又盯着窗子外边,敷衍他道:“同你们差不多。”
  自央和身侧的人互望一眼,而后对着口型问道:“阿寻听着我们谈话了?”
  在座的皆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晚膳散去,到了夜里,偏房这处拂灯入眠,鼾声四起。
  祁荀轻推屋门,屋外凉风习习,阒无一人。忽而院里枝叶轻晃,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凌空一踩,没入黑夜中。
  白府府外,丛昱踮脚四处张望,脚下的步子来回打转了一番后,他瞧见一抹暗黑色身影凌空而来。
  手里的长剑蓦地紧了紧,剑鞘处乍现一段银白色的寒光。待那身影逼近后,他正要抽剑挥去,右手才抚上剑柄,只听‘噌’地一声,才出鞘的长剑又被完好无损地抵了回去。
  丛昱吃痛地揉着手背,借着府外高悬的大红灯笼,才将将瞧清眼前之人的容貌。他双腿一软,而后扶着石墙垂首道:“主...主子。”
  祁荀瞥了一眼他掌心的长剑,眸底微沉:“谁借你的胆子。”
  当真冤枉。
  丛昱属实没认出祁荀模样,谁成想人前风光的小侯爷会着下人的短衣,若非那张熟悉的脸,他还以为是哪些隐在白府的暗卫呢。
  然而,他可不敢当着小侯爷的面讲这些话,仿佛一开口,他手里的长剑便会抵上他的脖颈。
  “事情查得如何?”
  丛昱还未回过神,他思忖了半晌,讷讷地问了一句:“哪桩?”
  祁荀冷笑一声,将衣袖卷起一截,而后冲着丛昱招了招手。
  丛昱以为是甚么紧要的事,忙不迭地附耳过去。
  而后万籁俱寂的夜里陡然响起一阵闷哼声。
  祁荀的手提惯了重器,施力时难免重了些。
  丛昱委屈地揉着脑袋:“暗...暗卫一事查得差不多了。自主子隐入白府后,他们便跟无头苍蝇一般,一点线索也找不着。属下这厢已然摸透他们的踪迹,主子需不需加派些人手,将他们一举拿下?”
  这不是会说么?
  祁荀眸子微沉,照他平日的手段,这些暗卫大多没甚好下场。可眼下局势尚不明朗,除暗卫不难,如何牵扯出背后的势力却还要花上些功夫。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且盯着,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文火慢煮,才能熬出好粥来。
  丛昱抱拳应‘是’。
  “还有一事查得如何?”
  闻言,丛昱抬眸瞥了一眼小侯爷,眼前的小侯爷敛去眼底的霜寒,面上挂着一抹不可多得的柔和。
  只一瞧见这幅神情,丛昱便知主子爷所问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