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红灯笼十一
师兄妹二人有点不对劲，瑛姑不敢说话，赶紧一口一个馍馍，拿起勺子低头喝汤。
只听她说：“势在必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裴元闭眼不想看她：“这就是你下山，随我去南洲国的目的？”
“只是其一。”
南洲国地大物博，灵脉多，灵物多，素来也是修士喜欢的历练之所。
他之前想过南洲国有什么她需要的东西，但不敢深想，却想不到她会将主意打到玄水珠处。
“玄水珠不是寻常的法宝灵器，你若取用，师父不会袖手旁观。”
像以往那样，拿不住她，他就将师父拎出来威吓。
可这次师父也没用，她已深思熟虑，做好决定：“那劳烦师兄帮忙瞒着，谁也别告诉。”
裴元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你要取南洲国皇族的东西，我为何要包庇？”
“不知为何，不如就想想，我替你隐瞒了多少。”琏官夹起一块卤肉放他碗里，眉眼带笑，“放你下山，看你想方设法取我灵力、探我的袖袋，也不知晓你给人通风报信，人家领不领情。”
瑛姑飞快抬起头看了裴元一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不得不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那再说吧。”
桌上没人敢说话。
一碗饭吃完，他起身离开，那块卤肉却留在碗底。
齐遇吃得慢，最后由他收拾碗筷。
他擦桌子，她站在边上看。
擦完了，她还站着。
将抹布放好，他看着她：“姑娘有话说？”
琏官点头：“我在廊下等你，洗完碗筷就过来。”
眼见她走没影了，他才慢吞吞地将碗筷拿到厨下去洗。
冬日冷，他烧了一锅热水专门洗碗筷。碗筷锅灶洗完，手上的油污洗刷干净，他关上门，往走廊方向而去。
过年到处都是热闹，外边不远有零零散散的庄子，因此这里也能听到零散的炮竹烟花声。
比起昨日的热闹，今日宅子分为宁静。
夜晚无月，但廊下挂了不少灯笼，女子正默默看不远的一棵枯木。
一步一步，又一步……他走过去时，琏官已经听到动静，转身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掌心之上，是一块饴糖。
饴糖很甜，齐遇由着那股甜味肆意，站在廊下一起看那株枯木。
“我想到一个能助你恢复记忆的法子。”女子的声音很轻，似乎想在不经意间让他放下戒备，“要不要我帮你？”
其实自琅琊古国回来，连着几个夜晚他都头痛欲裂，但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他隐隐觉得，想起过去，目前的一切都会变。
迟早的事，却不希望是现在，所以他摇头：“再等等。”
等到合适的时候。
被拒绝的琏官懒懒地嗯一声应了，说起今天：“陶郎这趟找来，看了鹿皮书，你觉得他能够顺利拿到玄水珠补芸娘的魂魄么？”
“事在人为。”
“这世间妖魔鬼怪如此之多，不是因缘巧合，就是事在人为，”女子想着陶郎身上的那几条人命，“只是没人能保证拿到玄水珠，就能将魂魄补好。”
齐遇看她似乎……在笑，突然明了：“姑娘知道什么，要做什么么？”而且，她为何要跟他说这些。
“暂且看着。”
“难道玄水珠也是开启阵法的物件之一？”
“不错。”
是了，她执着的事在这里。
什么师父师兄，还有别的一切，都被她撇在后边。
他只是其一。
无权要求她，无法约束她，只能静静地看着，祝她万事顺心遂意。
等开启阵法的事情一了，她回桐山派，再也不下山。久而久之，她将他远远地丢在脑后，日日修炼，终究得道。
这样好么？齐遇问自己。
似乎没什么不好。他希望能陪她一起度过这段时间，若是时间能过地慢些，也未为不可。
二人又说了别的，后来对着那漆黑的园子看了会儿，才各自离去。
许久，不远的房间吱呀一声，裴元穿着一身竹青长袍走出。走到廊下，原本琏官站着位置，他抬头看着上方无星无月的天，发现有什么东西被他漏掉了。
比如，他二人所说的阵法。
一个无关的男子甚至都知道了那劳什子阵法，他这个做师兄的却毫无所知。
眼下，琏官又将这事透露给他。
裴元不明白，她这算什么？是要他帮，还是单纯地让他知晓，隔三差五就刺激一下他……
又到底是什么阵法，用得上玄水珠？
年初二，洪崖带着一众小厮，抬着崭新的黄梨木八仙桌，紫檀雕花桌椅……上门来拜年。
一大清早，裴元不得不顶着两只黑眼圈迎客：“洪崖兄何必破费，过几日我们就要走了，东西放在这里也是吃灰。”
红头发的高大男子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无妨，吃灰就吃灰，来日再买新的。”
几个巴掌拍的裴元差点没了气，一口没喘上来，就被呛地眼泪直流。
眼泪流完了，他才笑道：“都说有来有往，看来你这心头皮肉一回来，功力都增长不少。”
洪崖应是：“裴仙长身子瞧着倒虚，我这里还有些强身健体的玄药，看你能不能吃些补补？”
趁琏官还没出来，裴元也不看什么要，先谢过，再尽数收下。
两人坐在窗前的八仙桌东拉西扯，说些桐山派的事，说些黑市的事，偶尔说说修仙界，还有各国奇事。
不知不觉中，两人就聊到了晚霞挂天的时辰。
整个屋好像就他二人，还有三四个小厮站在边上伺候茶水。
裴元觉得奇怪，叫了声瑛姑。
瑛姑在园子里荡秋千，问何事？
裴元：“琏官呢？”
秋千是过年前用老藤条捆的，摸起来硬邦邦，瑛姑用力将自己荡高：“姑娘下半夜就出去了。”
“出哪了，做什么？”
想了想，瑛姑道：“不知道，好像拿了之前裴仙长你涂完色的景山河舆图。”
洪崖：“拿那图做什么？”
裴元摇头：“先前琏官下了一趟景山河，回来描个大概，让我来上色。现在大过年的无声无息跑出去，不知道又在鼓捣什么。”
“兴许是做好事。姑娘这次下山历练，不是以捉妖师的身份干了几笔大买卖么？浮云街那边都传遍了。”从这里挖出来的男尸，还有黄少爷连夜带着家仆将黄夫人的棺材带出……“人人都说，短短几十年起来的黄家，只怕其中埋着的阴私不少，所幸遇到好的捉妖师，不然那唯一的男丁黄少爷怕是保不住。”
两个大宅子换回一条命，黄少爷绝对是走了狗屎运。
这宅子阴气重，住着的这几日，琏官一直有画符纸。大大小小的符纸沾满了宅子的外墙，看着就让人害怕。
临过年，寻常人也不敢近前沾晦气。
外边怎么传的裴元隐隐有耳闻，但想着不会在此久留，就不担心后续会引来什么事。
只是说到琏官做好事，裴元感觉奇怪：“不过是一张河舆图，又能做什么事？”
“你有所不知，舆图本该由官衙派人画，但此处衙门懒怠，现存的舆图并没有根据实际来画，都是按旧时的。到了春日，河水化开，夏日雨水一多，景山河就常常决堤，到那时农田被掩，稻谷歉收。你想想，得利的是谁？”洪崖问。
裴元一点就通：“每逢灾年，朝廷势必要赈灾，供给钱粮……那就会有人盯着这些赈灾的东西。”
洪崖说不止：“每年新来的官都是按着旧舆图来治水，治来治去，还升官了……可河况并没有好转，受苦的总是寻常百姓家，黄家这些年也是靠施粥得民心的。”
这张河舆图，放在有志治水的人手上，自然是好。
可若是想借一张舆图改变现状，一定会有不少人牵涉其中，乱上加乱。
拿着那张图，琏官会怎么做？
不管如何，都不好办。
裴元有点发愁，希望她别惹出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们在屋里叽叽咕咕，瑛姑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听着，时不时将自己荡地更高更远。
夜间，裴元终于忍不住吃了颗玄药，在边上打起瞌睡。洪崖还不想走，拿着之前琏官做的红灯笼，瞧它的制作。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放下裴元的红灯笼：“姑娘回来了。”
一趟外出，屋子的布置都变了。
琏官在新椅子坐下，就有小厮殷勤地上前来斟茶。
她挥手拿起茶壶拒绝道：“自己来。”
等她喝完一杯茶，洪崖又提着那只红灯笼走过来：“姑娘，你这灯笼做地精美，我瞧来瞧去，只怕上手需要些时间。”
“不难，你一看就会。”说到这个，琏官想起那只牡丹灯笼。
那牡丹灯笼说，它是沈朝做的。齐遇没了记忆，但至少做过，所以才很快做的一模一样。
至于洪崖表露出来的难度，她不以为然。
到了这个地位的鬼，总该是聪慧的。
她想地好，却没想到真正做起来，洪崖竟是聪慧鬼里的最笨手笨脚的。
灯笼竹骨跟纸又薄又脆弱，落在他的手上，不是被轻易捏断，就是弄成皱巴巴地不成形状。
只听她说：“势在必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裴元闭眼不想看她：“这就是你下山，随我去南洲国的目的？”
“只是其一。”
南洲国地大物博，灵脉多，灵物多，素来也是修士喜欢的历练之所。
他之前想过南洲国有什么她需要的东西，但不敢深想，却想不到她会将主意打到玄水珠处。
“玄水珠不是寻常的法宝灵器，你若取用，师父不会袖手旁观。”
像以往那样，拿不住她，他就将师父拎出来威吓。
可这次师父也没用，她已深思熟虑，做好决定：“那劳烦师兄帮忙瞒着，谁也别告诉。”
裴元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你要取南洲国皇族的东西，我为何要包庇？”
“不知为何，不如就想想，我替你隐瞒了多少。”琏官夹起一块卤肉放他碗里，眉眼带笑，“放你下山，看你想方设法取我灵力、探我的袖袋，也不知晓你给人通风报信，人家领不领情。”
瑛姑飞快抬起头看了裴元一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不得不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那再说吧。”
桌上没人敢说话。
一碗饭吃完，他起身离开，那块卤肉却留在碗底。
齐遇吃得慢，最后由他收拾碗筷。
他擦桌子，她站在边上看。
擦完了，她还站着。
将抹布放好，他看着她：“姑娘有话说？”
琏官点头：“我在廊下等你，洗完碗筷就过来。”
眼见她走没影了，他才慢吞吞地将碗筷拿到厨下去洗。
冬日冷，他烧了一锅热水专门洗碗筷。碗筷锅灶洗完，手上的油污洗刷干净，他关上门，往走廊方向而去。
过年到处都是热闹，外边不远有零零散散的庄子，因此这里也能听到零散的炮竹烟花声。
比起昨日的热闹，今日宅子分为宁静。
夜晚无月，但廊下挂了不少灯笼，女子正默默看不远的一棵枯木。
一步一步，又一步……他走过去时，琏官已经听到动静，转身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掌心之上，是一块饴糖。
饴糖很甜，齐遇由着那股甜味肆意，站在廊下一起看那株枯木。
“我想到一个能助你恢复记忆的法子。”女子的声音很轻，似乎想在不经意间让他放下戒备，“要不要我帮你？”
其实自琅琊古国回来，连着几个夜晚他都头痛欲裂，但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他隐隐觉得，想起过去，目前的一切都会变。
迟早的事，却不希望是现在，所以他摇头：“再等等。”
等到合适的时候。
被拒绝的琏官懒懒地嗯一声应了，说起今天：“陶郎这趟找来，看了鹿皮书，你觉得他能够顺利拿到玄水珠补芸娘的魂魄么？”
“事在人为。”
“这世间妖魔鬼怪如此之多，不是因缘巧合，就是事在人为，”女子想着陶郎身上的那几条人命，“只是没人能保证拿到玄水珠，就能将魂魄补好。”
齐遇看她似乎……在笑，突然明了：“姑娘知道什么，要做什么么？”而且，她为何要跟他说这些。
“暂且看着。”
“难道玄水珠也是开启阵法的物件之一？”
“不错。”
是了，她执着的事在这里。
什么师父师兄，还有别的一切，都被她撇在后边。
他只是其一。
无权要求她，无法约束她，只能静静地看着，祝她万事顺心遂意。
等开启阵法的事情一了，她回桐山派，再也不下山。久而久之，她将他远远地丢在脑后，日日修炼，终究得道。
这样好么？齐遇问自己。
似乎没什么不好。他希望能陪她一起度过这段时间，若是时间能过地慢些，也未为不可。
二人又说了别的，后来对着那漆黑的园子看了会儿，才各自离去。
许久，不远的房间吱呀一声，裴元穿着一身竹青长袍走出。走到廊下，原本琏官站着位置，他抬头看着上方无星无月的天，发现有什么东西被他漏掉了。
比如，他二人所说的阵法。
一个无关的男子甚至都知道了那劳什子阵法，他这个做师兄的却毫无所知。
眼下，琏官又将这事透露给他。
裴元不明白，她这算什么？是要他帮，还是单纯地让他知晓，隔三差五就刺激一下他……
又到底是什么阵法，用得上玄水珠？
年初二，洪崖带着一众小厮，抬着崭新的黄梨木八仙桌，紫檀雕花桌椅……上门来拜年。
一大清早，裴元不得不顶着两只黑眼圈迎客：“洪崖兄何必破费，过几日我们就要走了，东西放在这里也是吃灰。”
红头发的高大男子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无妨，吃灰就吃灰，来日再买新的。”
几个巴掌拍的裴元差点没了气，一口没喘上来，就被呛地眼泪直流。
眼泪流完了，他才笑道：“都说有来有往，看来你这心头皮肉一回来，功力都增长不少。”
洪崖应是：“裴仙长身子瞧着倒虚，我这里还有些强身健体的玄药，看你能不能吃些补补？”
趁琏官还没出来，裴元也不看什么要，先谢过，再尽数收下。
两人坐在窗前的八仙桌东拉西扯，说些桐山派的事，说些黑市的事，偶尔说说修仙界，还有各国奇事。
不知不觉中，两人就聊到了晚霞挂天的时辰。
整个屋好像就他二人，还有三四个小厮站在边上伺候茶水。
裴元觉得奇怪，叫了声瑛姑。
瑛姑在园子里荡秋千，问何事？
裴元：“琏官呢？”
秋千是过年前用老藤条捆的，摸起来硬邦邦，瑛姑用力将自己荡高：“姑娘下半夜就出去了。”
“出哪了，做什么？”
想了想，瑛姑道：“不知道，好像拿了之前裴仙长你涂完色的景山河舆图。”
洪崖：“拿那图做什么？”
裴元摇头：“先前琏官下了一趟景山河，回来描个大概，让我来上色。现在大过年的无声无息跑出去，不知道又在鼓捣什么。”
“兴许是做好事。姑娘这次下山历练，不是以捉妖师的身份干了几笔大买卖么？浮云街那边都传遍了。”从这里挖出来的男尸，还有黄少爷连夜带着家仆将黄夫人的棺材带出……“人人都说，短短几十年起来的黄家，只怕其中埋着的阴私不少，所幸遇到好的捉妖师，不然那唯一的男丁黄少爷怕是保不住。”
两个大宅子换回一条命，黄少爷绝对是走了狗屎运。
这宅子阴气重，住着的这几日，琏官一直有画符纸。大大小小的符纸沾满了宅子的外墙，看着就让人害怕。
临过年，寻常人也不敢近前沾晦气。
外边怎么传的裴元隐隐有耳闻，但想着不会在此久留，就不担心后续会引来什么事。
只是说到琏官做好事，裴元感觉奇怪：“不过是一张河舆图，又能做什么事？”
“你有所不知，舆图本该由官衙派人画，但此处衙门懒怠，现存的舆图并没有根据实际来画，都是按旧时的。到了春日，河水化开，夏日雨水一多，景山河就常常决堤，到那时农田被掩，稻谷歉收。你想想，得利的是谁？”洪崖问。
裴元一点就通：“每逢灾年，朝廷势必要赈灾，供给钱粮……那就会有人盯着这些赈灾的东西。”
洪崖说不止：“每年新来的官都是按着旧舆图来治水，治来治去，还升官了……可河况并没有好转，受苦的总是寻常百姓家，黄家这些年也是靠施粥得民心的。”
这张河舆图，放在有志治水的人手上，自然是好。
可若是想借一张舆图改变现状，一定会有不少人牵涉其中，乱上加乱。
拿着那张图，琏官会怎么做？
不管如何，都不好办。
裴元有点发愁，希望她别惹出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们在屋里叽叽咕咕，瑛姑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听着，时不时将自己荡地更高更远。
夜间，裴元终于忍不住吃了颗玄药，在边上打起瞌睡。洪崖还不想走，拿着之前琏官做的红灯笼，瞧它的制作。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放下裴元的红灯笼：“姑娘回来了。”
一趟外出，屋子的布置都变了。
琏官在新椅子坐下，就有小厮殷勤地上前来斟茶。
她挥手拿起茶壶拒绝道：“自己来。”
等她喝完一杯茶，洪崖又提着那只红灯笼走过来：“姑娘，你这灯笼做地精美，我瞧来瞧去，只怕上手需要些时间。”
“不难，你一看就会。”说到这个，琏官想起那只牡丹灯笼。
那牡丹灯笼说，它是沈朝做的。齐遇没了记忆，但至少做过，所以才很快做的一模一样。
至于洪崖表露出来的难度，她不以为然。
到了这个地位的鬼，总该是聪慧的。
她想地好，却没想到真正做起来，洪崖竟是聪慧鬼里的最笨手笨脚的。
灯笼竹骨跟纸又薄又脆弱，落在他的手上，不是被轻易捏断，就是弄成皱巴巴地不成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