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之言
  谁都有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时候,王勃也不例外。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幽州人,年少的时候也是幽州一霸,直至那一年,在舒三元的生辰上看见那个女人。
  幡然醒悟洗心革面进了兵营,而后杀人无数,立下赫赫战功,从一个兵卒一步步爬到总旗,而后被孟修远收入麾下。
  美人关,英雄冢。
  知遇之恩,赏识之情终究越不过心中的那一抹执念。
  牢房们被打开,他被人拖了出去,李茂站在天牢门口冷冷的看着他:“王爷要见你。”
  王勃没有说话,脚上拴着的铁链拖在地上哗哗作响。
  身后传来李茂那冰冷的声音:“我若是王爷,定不会再见你,就该一刀宰了你!”
  王勃的心里猛然一揪,似乎是血肉分离了一般,疼的他差点一口气岔过去。
  只是,若是可以重新来一回,他依旧还会这样做。
  原本,他是想留在城里帮那人打开门防让鞑子大军进城,可是后来他犹豫了,他可以对不起自己,却不能幽州的父老乡亲。
  所以他犹豫之后只身出了城,他想好了,不放鞑子进城,杀了孟修远,也算是为那人报了仇了。
  镂空的雕花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里面伺候的人都退了出来,只剩孟修远侧身躺在床上与王勃对视。
  “刀就在你的手边上,你既想要本王的命,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
  王勃没有抬头,人也好,刀也罢,如今与他这个阶下囚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该挥的一刀他已经挥出去了,结果如何他已经没有资格去在意了。
  “既然你不动手,那么就动口好了,本王给你一次讲故事的机会,好好说说,为何要背叛本王。该说出来的都说出来,免得带到棺材里头去,徒增遗憾。”
  闻言,王勃有些意动,缓缓的抬头看着幔帐下头的人道:“王爷可还记得,舒夫人,燕十一娘?”
  孟修远眸子一缩,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王勃继续道:“看王爷的样子,果然还是记得的,毕竟是当年名动幽州的名妓,美人如斯,属下都记得,王爷又怎么会忘。”
  “当年的燕十一娘是幽州城家喻户晓的名妓,幽州城里的年少公子们,动心的不止我一个,王爷这种为高权重且有妻室的人怕是也有过那种心思吧?”
  “胡言乱语,本王何等身份,怎会对一个妓子动情!”
  王勃闻言大笑出声:“哈哈哈!当年,王爷您也是这样说的。我们都喜欢她的容颜,喜欢她的妖娆,想将她纳为己有,唯有舒三元,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她过了门。燕十一成了舒夫人,与舒三元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是那样羡慕的过一辈子也便罢了,偏偏王爷你因牟生妒又起恨,派人将她从舒府掳出来,丢在了雁门关外自生自灭。”
  “当年,舒家小姐只有不足两岁吧?当年,舒三元找她都找疯了吧?王爷也不用急着否认,舒三元虽是一介商贾,可是想要找一个人却是不难的,燕十一失踪,除非掳走她的人手眼通天比舒三元更厉害,否则他不可能一找这些年都杳无音信。”
  孟修远此时突然开口道:“你怎知不是她自己离开,竟断定是本王所为?
  王勃嗤笑:“王爷是觉得舒三元对燕十一不够好,不够宠?否则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个人跑去漠北?”
  孟修远蹙眉:“你见到她了?”
  王勃没有回答,再度低下头。该说的他都说了,说他没出息也好,说他昏了头也罢,总归,这辈子已经完了。若是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学的聪明些,虔诚些,什么身份地位,都不如想自己所想,爱自己所爱来的重要。
  “伯庸,本王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 你我相交数十年,本王以为咱们几个不知一次生死与共过,合该是这天底下最亲密最值得互相信任的。从未想过你会因为一个女人对本王捅刀子,还是一个鞑子。”
  “什么?”王勃突然抬头。
  孟修远看着他,满脸的悲悯:“你既然见过她,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到底是谁?燕十一,鞑靼禾耶部落的公主,名柯萨兰,当年从雁门关随着商队偷偷潜入幽州,为鞑靼盗取了多少我大楚的东西。后来离开,不过是被禾耶部落的敌人发现了她所在,所以不得不离开幽州。本王是出手了,不过却是顺着她的意思顺水推舟罢了。一个鞑靼的异族女人,让舒三元念念不忘,让你神魂颠倒,真是是可笑。”
  王勃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全无,半响之后噗通一声跪地,膝盖砸在铁链上面,血肉模糊而不自知。
  那一日,孟修远身受重伤却坚持要见王勃,屏退左右,二人在屋子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待孟修远喊人,李茂和张奎冲进屋子里的时候王勃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潺潺流血的脖子上头,一双眸子瞪的老大,死不瞑目。
  “王爷?”
  孟修远看着进来的两个人淡淡开口道:“拖下去,厚葬吧,就当,在城外他就已经死了。”话毕,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活了大半辈子,许多事情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认清了,看淡了,可是事到临头,心里依旧不舒服,极不舒服啊!
  他自以为的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改变,人心,隔肚皮啊!
  王勃的尸体被弄走,王府的下人将他移去了东侧间,而后才开始打扫屋子里地板上的血。
  地板,被擦洗一尘不染甚至于连倒影都能看见,可是孟修远还是觉得屋子里满是血腥味,经久不散,比幽州城外战场的味道还要浓。
  “战事,如何了?”
  话毕,狠狠地喘了一口气,他身上的伤不轻,本该好好养着,说了这么多的话,早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只是,幽州之危尚未完全解除,他还不能休息。
  “王爷,您还是好好休息吧,二公子杀了鞑靼高赫部落的三王子,还收了龙虎关,鞑子如今暂退丹阳郡,驻扎在雁门关附近。下一部该如何,末将等您好一些了再做决断。”
  “兵贵神速,杜江死了,伯庸也去了,如今本王身边就只有你二人可用,你们和军师商量商量,尽快拿出个章程给本王。”
  话毕,喘了一口气道:“二公子此刻人在何处,让他来见我。”
  李茂看了张奎一眼,半响没有吭声,张奎没有憋住开口道:“王爷,二公子这会儿还在睡着。”
  话毕,孟修远的眉头就是一拧:“伤了何处,去寻大夫好好给他看看。”
  张奎还要再说话,李茂拽了他一把抢先道:“末将知道了,这些事情王爷不必再操心,当务之急您需要好好修养,早些养好身体,才好带着我们一起,将那些鞑靼人赶出雁门关,赶回漠北去。”
  到底是伤的太重,流血太多,精神不济,孟修远精神恍恍惚惚的,根本不曾留意到二人拉拉扯扯的小动作,听见他们的话,嗯了一声,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李茂又扯了张奎一把,而后轻声退出了屋子。
  等出了院子,张奎才道:“方才你做什么不让我说话?”
  李茂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军师说了,眼下最好不要让二公子与王爷见面的好。”
  “为什么?二公子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难道还抵不了他偷偷回幽州的罪名。”
  李茂压低声音道:“立下大功劳是不假,可是却是无旨离京。王爷这会儿伤着自然是想不起来,若是见了二公子,肯定是会想起来的。幽州之危虽然已解,但是丹阳郡,梁郡和雁门关附近数十万百姓还在鞑子的手里,眼下不能再让王爷分心旁顾。”
  张奎是个直肠子炮仗,但也不是傻子,瞬间便明白了几分,边走边道:“你的意思是说,将鞑子赶回漠北,皇上有可能不会封赏,还会降罪?”
  李茂再没有说话,他是这个意思不假,但是这个时候,这种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他不说话,张奎便只当他默认了,自己猜对了,忍不住扬高声音道:“我c。他姥姥的,这狗日的皇帝老儿心也忒歹毒了一些。咱们王爷可是他的亲兄弟,他要是敢借此下手,咱们就跟着王爷反……”
  李茂一把捂住他的嘴,直接将他拖走。
  都是自己的错,这个时候,这种话万万不能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