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尸体
  灼热的温度和呛人的味道让舒三元瞬间清醒,一股子浓烟却从窗框里涌了进来。
  他心中一惊,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身上的衣服俨然已经被换过了,胸口那处的伤也被包扎过了,只是这样猛然起身,还是很痛很痛的。
  “十一,十一!”
  他明明看见十一了,明明还和她……那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梦,但是他的十一呢?
  起身开门,门却从外面被锁上了,透过门缝,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火光冲天,冲进来的浓烟和外面残墚坍塌的声音,无一不在告诉他,厢房起火了。
  厢房和正堂是分开的,除非刮大风,否则火势一时半刻是蔓延不到这边来的。
  十一将自己锁住,她是要干什么?
  他不敢想,忍着疼痛晃动着那扇木门。
  “十一,十一……”
  回应他的,是外头房屋坍塌的声音。
  他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而后又捂着胸口爬起来,看着北墙上面的那扇窗户,那窗户是从里面插上的。
  心中一喜,将栓子拿掉,而后爬上窗台翻了出去。
  厢房那处已经被火光吞没,横梁已经断了好几根,屋顶的瓦不时的下滑。
  最中间那处,屋顶已经没有了。
  “十一,十一……”歇斯底里的高呼声,他咬牙,冲了过去。
  “十一,既然你不想活了,那么我们就死在一起,这样,你不孤单,我也不会再孤单了。”
  “十一,下辈子,一定要再让我遇见你,我定好好的护着你,护你一世欢愉。”
  “十一,你这个傻丫头……”
  “王爷,昨夜城东一处别院失火。”
  孟修远抬眼看了梁武一眼道:“这等小事,自有管刺史操持,以后,不要什么事情都来禀本王。”
  梁武看了他一眼道:“那处别院是舒家的,属下天亮之时去看过,里面有两具尸体,属下在那里找到了这个。”
  话毕,一个被火熏的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手里。
  孟修远眸子一缩,这玩意儿他不陌生,是舒三元从来不离身的物件,是那个女人当初送给他的。
  虽然下面的络子已经没有了,但是他绝对不会认错。
  猛然起身,梁武道:“王爷,管刺史已经亲自派人过去了,而且,而且那两具尸体已经成了焦炭,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孟修远愣了愣,而后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此时,先不要让舒小姐知道,另外,派人送信,让二公子即刻回来。”
  孟良辰是在三日后回的幽州城,城东那边的事情就像沧海一粟,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在外人看来,包括管刺史都觉得,不过是舒家倒霉,失了一处产业罢了。
  至于那烧焦的尸体,哪个别院里没有几个下人呢?
  孟良辰回了梁王府,刚刚梳洗之后,下面便有人过来请:“二公子,王爷请您去大书房说话。”
  到了大书房,孟良辰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舒清莞也在。
  “父王!”先给孟修远行了礼,而后才道:“莞莞!”
  舒清莞迎了上去,看了他一眼,想询问,却又碍于孟修远在场,只能暂时的按捺住。
  “叫你二人前来,是想跟你们说说你们的事情。”
  孟良辰与舒清莞对视了一眼道:不知父王要说的是何事?”
  孟修远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满意他此刻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没好气的开口道:“婚事!”
  这下别说他,舒清莞先愣住了。
  “孟伯伯,我,我爹还没有回来。”虽然 来幽州的时候她就决定了,要早些嫁给孟良辰,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跟自己商量,这不是大人的事吗?
  孟修远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开口道:“令尊出门远游,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他走之前说过,雁门关大捷之日,就是你们的成婚之时。”
  舒清莞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
  “所以?”孟良辰挑眉。
  孟修远看着他,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舒清莞身上:“三日后完婚!”
  “不行!孟良辰猛然起身,他不是不想娶,而是不能这样草率的娶。
  孟修远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舒清莞身上。
  他知道,舒三元的这个女儿,和别人不一样,到底是有一半鞑靼人的血脉,有那个女子的聪慧果决的。
  若非老二坚持要娶,他……
  罢了,既然已经答应了,旁的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皇帝这些年视几位藩王如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没有合理的理由,怕是早就动手了。而今因为幽州之危,你擅自离京,还调动了锦衣卫这么多人手,皇帝必定不会再容忍下去的。”
  孟良辰怵眉:“等雁门关那边定下来,儿臣就立刻回京,向皇上请罪。”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孟修远难得的大笑出声,只是那笑声里难言悲凉。
  “三日后大婚,而后莞莞留在幽州,我让李茂和芶安送你回京。”
  孟良辰猛然睁大眼睛:“父王,大哥可还在京城呢!”自家老爷子的意思他清楚的很,若只是单纯的回京,何须李茂和芶安护送。
  孟修远闭上眼睛道:“如今你才想起他,迟了!”
  话毕,良久之后,他才又开口道:“此事,说不得谁对谁错,要怨,只能怨事不待人。京城那边传来了消息,皇上赐婚昭华郡主与你大哥,他,已经同意了。”
  孟良辰身子晃了晃,失重的坐回了椅子上。
  昭华郡主常昭昭,他清楚,自家兄长绝对不会甘愿娶这么一个女子为世子妃。可是他却同意了。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孟修远再一次叹气,而后看着舒清莞:“本王知道,这样的安排过于仓促,与你不公。但是本王保证,等我梁王府渡过这次危机,定然加倍的补偿。”
  舒清莞摇摇头:“孟伯伯何出此言?不说我与恒之的亲事,您与爹爹本就是至交,本就是莞莞的长辈。如今爹爹不在,伯父做主是应当的。既是长辈,自然是为了晚辈好。”
  话落音,孟修远的眼中有些意外,他知道此女聪慧,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抬手道:“去吧,本王知道你们年轻人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出去走走吧!成亲的事情,本王自会操持。”
  孟良辰嘘了一口气,起身道:“儿臣告退。”
  舒清莞也福了福身子跟着他出了门。
  出了大书房,孟良辰并没有去章华院,而是送舒清莞回天街流水巷那边的舒宅。
  虽说决定了三日后成亲,但是现在到底还是未婚夫妻,住在一处难免不妥。
  原本,成亲之前都不能见面的,他们这样子已经完全驳了礼数。
  两人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车,而是沿着大道一侧并行。
  宽大的衣袖下两只手十指相扣,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颇有中岁月静好的安逸。
  第一次觉得王府与舒家的距离太近了一些。
  舒家宅子比之王府也不差。
  分南苑和北苑。
  舒清莞住在南苑。
  至于北苑,那是她从来都不会踏足的地方,那边住了几十名美人,都是舒三元的姬妾。
  舒三元只要在幽州都会去那边寻乐子,只是从不在那边过夜。
  到了南苑的蘅芜院,酥梨迎了上来,身后还跟了几个面生的小丫头。
  “小姐,您回来了。”舒清莞点点头,脸上的淡笑一瞬间荡然无存。
  出京的时候她带了四个丫头,如今,如今只剩下酥梨一个人了。
  她身后的那些,都是原来南苑里面伺候的或者新安排过来的。
  一看见酥梨,一看见她脸上的那道疤,舒清莞心里就隐隐作痛。
  葡萄她们几个都是因为护着自己才丧命的。
  每每一想起来,她心里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酥梨,我与孟二公子有话要说,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好生休息,先不必过来伺候了。”
  酥梨点点头,福身准备退下去,身后的小丫头却不赞同的喊了一声:“酥梨姐姐!”让小姐和一个外男独处一室真的好吗?
  酥梨朝她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几个人这才一齐退到院子里,回了下人住的厢房里,酥梨才道:“那是姑爷,以后见着礼遇一些。”
  小丫头大惊,没有听说小姐成亲了呀?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个姑爷?
  屋子里,孟良辰拉住舒清莞的手,而后直接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莞莞,委屈你了,这辈子,我定不会负你。”
  舒清莞轻轻的嘘了口气笑道:“一辈子太长,此刻说太早,且行且看吧!”
  孟良辰失笑,捧住她的脸,抵住她小巧的鼻子道:“不信我?嗯?”
  舒清莞不语,不是不信,而是人心易变。唯有活好当下,方不负韶华。以后,以后谁知道呢?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感觉,空荡荡的,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