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乱
  刘琰也是怪。
  曹皇后劝她的时候,她满心烦躁。现在所有人都不管她了,自顾自忙她们的,仿刘琰不存在似的,她又不乐意了。
  “母后,我不嫁了行不行?”
  曹皇后看她一眼。
  “行,不过既然是你的事,你自己负责出去告诉所有人你不嫁了,我可不替你传话。”
  她就说说,她还能真出去见人就说不嫁?
  刘琰瞪着眼。
  母后也变成坏人了。
  看她这样,曹皇后也意思意思问问她:“你是哪儿不满意?嫁妆不够多?后悔公主府选错地方了?不想这个月成亲?你可别说你想换个驸马啊,这事儿你现在提也太晚了。”
  谁说她要换驸马了?
  嫁妆很多了,公主府也处处合她心意,这个月天气不冷不热的没有更好的日子了,至于驸马……
  她要说想换驸马,陆轶保不齐能掐死她。
  真的,毫不夸张。
  如果说田霖是那种没了福玉公主,有五公主也能过日子的人,陆轶这个人就正相反。他这个人看起来有多圆滑,内里就有多执拗,绝对不是没鱼虾也行……不是,不是那种没姐姐妹妹也行的人。
  悔婚刘琰是不敢悔婚的,哪怕她是皇帝的女儿,有的人也不能惹。
  其实……其实她也知道,这桩婚事哪儿都没毛病,就是她自己心里不得劲儿。
  她心慌,害怕,总觉得好象要把自己连根割断,从此后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一样。
  临近婚期,她也忙起来了,衣裳试了又试,各种首饰流水一样打面前轮转过。
  陆轶也不能再“顺路”来和她见面了。
  大姐姐特意进宫来看她,给她讲嫁人的事情,顺便好好安慰了她一番。
  嫁人是怎么一回事,福玉公主说的隐晦。
  但刘琰听懂了。
  就因为听懂了所以心里更慌了。
  她更觉得嫁人对女子来说是件吃亏的事。
  这个事情听起来就怪可怕的。
  更何况以后还要生育!
  女人干嘛要嫁人?就为了嫁过去之后照料一家老小?伺候丈夫伺候公婆还得冒着送命的危险生孩子?
  “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啊。”福玉公主说:“现在你想着可怕,等事到临头的时候也就不怕了。”
  刘琰悄悄问:“那,大姐姐你生孩子不怕吗?”
  “也怕。”福玉公主说的是实话:“不管是之前生慧儿,还是生第二个的时候,心里都怕。但那是我的孩子,有一天我和驸马不在了,但仍然有我们的血脉留在这世上,一代一代传下去。人来这世上一趟,总得留下些什么。有本事的人留下功业,象我们……”福玉公主顿了一下说:“大概也就只能留下血脉了。”
  “可是拼命生孩子的是女人,往族谱、往书上写的时候,女人连个名字也不配有,能有个姓氏就不错了,什么便宜都叫男人占了。”
  福玉公主有些诧异的看了刘琰一眼:“是啊,就算是公主,千百年后的书上大概也不会提到我们——但没有被提到的人可太多了,个个人都想被后人铭记,那后人记得过来吗?记得十八辈祖宗都叫什么名字做过什么事儿,又有多大用处?能凭这个吃饱穿暖吗?”
  刘琰一下子被问住了。
  “人终究是往前活的,也许以后的女子会过得更自在,也许还不如我们现在,谁知道呢?相比天下的其他女子,我们已经幸运太多了。有时候我都会想,假如当时娘娘没抚养我,而是把我交给钱家哪个远亲,我现在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可能也是衣食无忧,会嫁个可靠的男人,但我走过的地方一定没有现在多,懂得的东西可能只有后宅女子所会的那么一点点。”福玉公主摸摸刘琰的头,虽然眼前的这个妹妹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但是她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坦荡和疑惑,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特别信赖自己,问题总是比一般小孩子多。有时候福玉公主觉得,和妹妹一比,现在生的一对儿女性情其实要乖得多了,完全没有她小时候那么难缠。
  “别总想着没得到的,得不到的,多想想自己得到的了,人会快活很多。”
  大姐姐说的当然是对的。
  刘琰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些念头奇怪,但是她自己控制不了,这些念头就象煮开的水壶里的泡泡,一堆一堆的往上冒。
  福玉公主给她说起一件外头的趣事:“你知道外头有多少姑娘羡慕你吗?”
  “恐怕一直都有人羡慕我吧?这也不奇怪啊。”
  刘琰不止一次听到过旁人羡慕她的话。
  羡慕她生为皇上与皇后的女儿,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好东西她这里应有尽有,金枝玉叶,天之骄女。
  “哪儿啊,是羡慕你能嫁陆轶啊。”
  “啊?”刘琰挺意外:“怎么陆轶还挺招人喜欢?”
  虽然陆轶各方面条件……嗯,还过得去,但是他那个家世,还有他的名声,可给他拖后腿了。真要说起来,他比那号称京城四大美男子的几位差得远呢,难道还有人巴望着想嫁给他?
  福玉公主手指虚点点她:“你啊,心太大了。告诉你,长着一双慧眼会看人的不止你一个。”
  “那他怎么……”
  没早被别人抢去呢?
  福玉公主明白刘琰的意思:“他自己没这个意思啊,他那个人拿定主意的事,只怕连皇上都犟不过他。”
  这倒是真的。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陆轶对她的用心?
  如果他不是真心想做她的驸马,哪怕父皇那里他都能抗旨不遵。
  桂圆送福玉公主出安和宫的时候,真心实意的向她道谢。
  “还是您有办法,我看着我们公主这会儿安静多了,脸上还有笑容呢。”
  福玉公主摇了摇头:“有办法的不是我。”
  她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待嫁的心情呢?其实刘琰不安的根源,还在陆轶的身上。
  刚才福玉公主不过点破一点陆轶的心意,刘琰马上就踏实多了。
  福玉公主也曾经有这样的担忧,怕自己终身和真心所托非人。
  幸好孟留并没有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