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疼我
  竹叶在软榻上翻了个身,丝绸棉被温暖又顺便,比肌肤还嫩,她拢了拢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一团巨大的蚕蛹。
  两边儿幔帐往上垂下,轻薄的幔帐不影响清风吹来,纵使到了夏季,仍旧觉得舒适。
  四面开着窗户,但树上的蝉早就被宫人黏走,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睡一个早上清晨,比皇帝还要享受。毕竟皇帝不能睡懒觉。
  作为一个人质、诱饵来说,这个生活太舒服了。以至于她起先挣扎片刻来证明自个儿对师父忠心耿耿以外,就没再有过什么动作。
  她睡到自然醒,梦里都没师父的身影。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宫女听见动静,立马勾开了幔帐,挂在了金钩上。
  萤娘:“小姐醒了,正好今日天气好,可以出去走走。”
  其他宫女端上了洗漱用品,还有准备好的衣服,竹叶什么都没做,往那一站,配合一下动作,不一会儿就作为精美礼盒新鲜出炉。
  她穿着漂亮又华贵的衣服,被簇拥着坐到了桌前。
  桌前早就坐着一位气色略差,神情寡淡的少女。
  阎良花把竹叶金匮放到了一个寝殿,方便管理。郭蛊则是塞到了东宫,随时查案儿子身体情况,堪称是物尽其用的典范。
  竹叶对金匮是有意见的,少女之间总有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和攀比心,所以竹叶在来的第一天就哭哭啼啼的说:“我可是人质诱饵,要求更好的待遇,金匮凭什么和我住在一起?”
  郭蛊回答:“三个人都是郭赵捡的,最重要的是我,所以被塞进了东宫。至于你们两个要加在一起才比得上我,入住芳菲殿,假如分开的话就没那么重要,可能分别要去更差一点的宫殿住了。”
  竹叶高呼一声师嫂,扑进了阎良花的怀里。
  白不厌揪着她的后颈,将她从怀抱里抓了出来。
  竹叶有些怕这个师兄,便只能忍气吞声地和金匮住在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金匮对竹叶的存在压根儿没反应,该吃该住一切寻常。
  两人开始吃起了精致的早餐,八菜一汤,根本吃不了,最后都赏给了宫女太监。
  萤娘很有仪态的道谢。
  竹叶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之前是跟在师嫂身边的,怎么跑过来照顾我?”
  萤娘:“皇后娘娘看中您,怕您受委屈。”
  实则是阎良花怕她生出什么幺蛾子,叫萤娘过来盯着。
  竹叶扫了金匮一眼,觉得自个儿底气足了一些,骄矜的笑了笑:“师嫂就是疼我,要不是师兄非得拦着,我就能住到坤宁宫去。”
  金匮无动于衷,就是身体不好,咳嗽了两声,像个大虾一样弯腰,从脖子处掉出来一个香囊。宫女帮她顺着气儿,像是对着一件脆弱珍宝那般慎重。
  竹叶瞧着觉得有些眼熟,陈旧的香囊颜色接近于郭赵怀里的手帕,她眯了眯眼睛:“你那小香囊是谁给的?”
  金匮喘匀了气息:“我自个儿的。”
  竹叶撇了撇嘴:“你当我傻是不是?那香囊上的针线活一看就是师父的手笔。”
  金匮将小香囊放回了衣服里,显得颇为看重。
  “他们想找师父的麻烦,你是被师父救的人,打算帮他们不帮师父吗?”竹叶知道自个避不开人的耳目,索性大大方方地问。
  金匮本可以不回答,但她却看了竹叶一眼,反问道:“你认为郭蛊是不分青红皂白忤逆师父的人吗?”
  竹叶点头:“是呀。”
  金匮一言难尽:“那你真是不了解他。”
  竹叶属于青春期叛逆少女,尤其出身缘故有点小小自卑,最忌讳别人说自个儿不懂,立马就掐着腰道:“你还不了解我呢,我也没鄙视你啊。”
  金贵不再多言。被一个宫女搀扶着出了门。
  竹叶踢了一下板凳,也跟着站了起来往出走。
  郭赵养了一帮王八蛋,没一个向着他的。
  竹叶觉得就算是郭赵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也总有他的理由,但除了自己以外,好像没人关心他的理由。
  萤娘跟上前问:“小姐要去哪?”
  竹叶说:“我去了解了解郭蛊,看看了解他能不能让我吃饭更香。”
  她真是受够了每个人都摆出一副你不懂的姿态,你们懂,那你们倒是说呀。
  好巧不巧金匮的目的地也是东宫,竹叶步伐勤快,很快超过了走一步喘三口的金匮。
  两人一前一后见到了郭蛊。
  郭蛊见了金匮,说:“风大的时候还是要带个遮面,防止凉风入侵。”
  郭蛊看了看竹叶,说:“你来做什么?”
  竹叶觉得自个儿被差别对待了,撅着嘴:“我来了解了解小师叔。”
  郭蛊一脸你要搞事情的冷淡表情。
  金匮用帕子遮嘴:“竹叶对你多有怨言,我想还是说清的好。是我多事了,还请公子见谅。”
  郭蛊摇头:“无妨,你去坐着,喝一些我刚泡的参茶。”
  竹叶:“我也要喝。”
  郭蛊扫了她一眼,神情冷冷淡淡:“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喜欢吃什么?”
  竹叶一下子被问住,僵了半天,嘟囔道:“我就是不了解你才来问的,怎么可能知道你爱吃什么。你兴许喜欢冰糖葫芦?”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咱们两个回城,路边上有人卖冰糖葫芦,你看了两眼。”
  郭蛊道:“错了,我喜欢吃鸡汤白菜。你脑海里的谬论和错误认知就像是认为我喜欢吃糖葫芦一样,我并不喜欢,但你会认为我喜欢并且脑补我喜欢的原因。这不是因为你蠢,而是很自然的一种行为。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脑补出一套系统,因为大脑不允许你没有想法。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太难了。每排除一个你固定的认知,你都会痛不欲生,甚至自我毁灭。所以人的固执就是保护自己不被他人入侵。”
  竹叶听的发蒙:“什么意思?”
  郭蛊:“说的直接一些,就是你已经认定郭赵是一个好人,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接受。所以我不准备告诉你真相,你也不必来了解我。你要是不配合我,我就武力镇压你。”
  竹叶听得直瞪眼睛咬嘴唇,恶狠狠的说:“算你狠,我就知道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她一扭身儿便跑了。
  金匮不理解的问:“公子为何不直接说缘由,无论她相信与否,下个种子总是好的。”
  郭蛊说:“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知道郭赵不是个好人,那感觉太痛,没必要让她经历。”
  金匮道:“公子还真是温柔。”
  郭蛊嗤笑一声:“况且让一个笨蛋明白我的意思,那太难了。”
  笨蛋正在宫里穿梭,她在宫里住过,走哪儿都跟无人之境,脚步轻快又娴熟,直接进了坤宁宫正殿,宫女都没拦着。
  屋里一股饭香,皇后娘娘的待遇是十二菜一汤,这还是阎良花削减过的结果。她早就吃完饭,只是费力的在教儿子吃东西。
  阎云是个自力更生的好孩子,拿着木勺的拔,不断戳着碗,饭掉的满桌都是惨不忍睹。
  竹叶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去,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笑眯眯的看着云儿,说:“你碗底粘东西了。”
  小太子殿下带着怀疑好奇的眼光瞪着她,慢慢把碗翻了过来。
  阎良花:“别。”
  已经来不及了,碗被倒扣,米洒了一身。
  阎云欢快地笑了笑,当成一件有趣的事情。乳娘把太子殿下抱到后面去换衣裳,宫女上前收拾残局。
  阎良花眉心作痛:“孽障,你怎么那么混蛋?”
  竹叶抱住阎良花的大腿,就蹲在地上,“你看我这么混账,跟白眼儿狼似的养不熟,把我放了行不行。”
  “好吃好喝供着,你怎么还想着外头?”
  “这儿没郭赵。”竹叶病怏怏的说:“没人疼我。”
  阎良花托着她的小脸:“我疼你啊。”
  她也就是试探性的问问,预料到了没人会放自个儿走,所以连挣扎都懒得挣扎。
  “那你跟我说说师父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居然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竹叶蹭了蹭她的大腿:“良华哥哥太疼我了。”
  初恋,是最可靠的小哥哥。
  阎良花笑了起来,又渐渐收敛:“你师父要做一件事情,我们都要阻拦。他身上有那么多武器,必须先打掉了,才能保证安全。”
  竹叶想了半天说:“所以我必须离开我师父吗?”
  阎良花:“我和他谈谈,谈的融洽就让他把你带走。”
  竹叶掰着手指:“我天天都盼着师父来,可他一直都不来,是不是知道你们准备好了阴谋诡计,他索性不要我了?”
  阎良花左手在右手掌心砸了一下:“糟了,忘记考虑这一可能了。”
  竹叶反而安慰她:“我师父很疼我的,不可能不来赎人。”吧?
  阎良花陷入沉思,要是郭赵死不来赎人,就熬到白不厌两腿儿一蹬,阎良花老的提不起剑,那个时候再来对他们儿子下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