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迷惑
  从厅堂出来,叶清潭特意绕去她弟弟的房间。果然叶清源没有去他父亲的书房,坐在桌前望着窗子发呆。
  叶清潭悄悄进门,将两棵茅草结的草虫伸到叶清源面前,这是她小时最喜欢折给她弟弟的玩物。叶清源伸手抓住草虫,回身抓住叶清潭的手,“姐姐不走。”
  “嗯,姐姐不走,姐姐陪你画画好不好?”
  摆好纸墨,叶清潭随手画了几道波纹,把笔递给叶清源。叶清源蘸了水墨,挥手将波纹漫开,纸上顿时出现一片汪洋。
  “这是江水吗?”叶清潭好奇她弟弟的画风变了,记忆中她弟弟最喜欢画花鸟,她家后院树上的栖着的小鸟都是他的素材,更别说一院子的花了。
  叶清源闷声不说话,继续描画着,可以看出他笔下出现一个女子浮在江水里。叶清潭怔住了,那女子的衣饰岂不是她穿的新娘子的样子。
  “这是画的谁呀?是姐姐吗?姐姐怎么在水里呀?”叶清潭投江,叶家人不可能知道,她弟弟更不可能知道。叶清潭拉住叶清源的手,又问一遍。
  叶清源眼里又泛起潮色,“表哥说,姐姐掉水里,死了。我不要姐姐死!”
  “姐姐不死,姐姐要看着清源长大,考中秀才,娶妻生子,为叶家光耀门楣……”叶清潭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哄叶清源止了泪,看着他爬上床午睡,这才回到自己屋里。杜若和半夏早就盯着她的屋里看了,一见她回来,立即过来服侍她更衣午睡。叶清潭望着她俩忙碌的身影,突然有了主意。
  叶家的晚宴天刚擦黑就布置好了。
  叶清潭领着半夏和杜若走进门,陈重元迎着叶清潭的目光顿时放出异彩。叶清潭在家时的妆扮一向简素,此刻盛妆之下,简直可以用羞花闭月来形容。就连两个丫鬟都穿得格外鲜亮,显得娇颜可人。
  叶清潭坐定,眸光有意无意地飘向陈重元,两个梨涡盛着笑意。陈重元看得呆了。
  清潭爹拿出珍藏多年的醇酒,让叶清潭也喝两杯。清潭娘想阻止,被清潭爹拂开手,“女儿以后难得回来几趟,我这酒此时不喝等待何时呢?”
  清潭娘一听这话,缩回手,心里不是滋味。
  叶清潭是家里长女,是清潭娘的主心骨,家里的大事小情她都会跟女儿商量。清潭爹大多数时间在书院教书,偶尔回来也是摆弄琴棋书画。叶清源自小不爱说话,清潭爹也拿他没办法,一直没有去书院读书,启蒙识字还是叶清潭在家里教会他的。
  女儿嫁人,对清潭娘来说就像少了半边天一样。清潭爹说以后难得相见,她怎能不伤心呢!她往叶清潭碗里夹菜,一个劲让她多吃点。
  “娘,你也坐下吃饭。半夏和杜若也坐下吃饭。这里是我家,你们就像我的好姐妹,不用拘着。”
  清潭娘也附和着,杜若和半夏才怯怯地坐下,满脸涨得通红。
  “杜若和半夏?好名字!是表妹给起的吗?”陈重元讪讪的笑着,目光实在舍不得离开叶清潭的脸。
  以前日日相见,倒没觉得叶清潭有多么惊人的美貌,这会他后悔得心肝都疼,这么一个美人就在他一念之间拱手让人了。
  若是早点和叶清潭生米煮成熟饭,清潭娘肯定会成全他的好事。哎!他心里只能叹气,都怪一时迷了心窍,怎么会看上孔家小姐……
  “这名字怎么个好法?”叶清潭投去探寻的微笑,简直迷死人。
  陈重元抚胸强按住心里的怦动,“这名字有学问,是两味药,又是两句好诗。”见清潭爹放下酒杯,也感兴趣的样子,陈重元随口吟道:“影入桃花浪,香飘杜若洲。端阳半夏五月天,菖蒲制酒乐半年。一个有香,一个有酒,都是极好的意头。”
  “重元的诗书一直好,我那早去的哥嫂可以放心了。重元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清潭娘不懂诗书,每次只要听到陈重元合辙押韵地吟诵,她都觉得好。
  “爹,表哥满腹诗书,怎么去你们书院谋职,你们书院不收他呢!哪有把书生才子往外推的道理,我看表哥最适合教书了。”
  清潭爹没有说话,伸手去拿酒壶,杜若离他最近,赶紧起身给他斟酒。
  “酒好还需慢慢品,光闻味道是没用的!”清潭爹话里有话。
  叶清潭瞟了陈重元一眼,陈重元的手一哆嗦,忙掩饰尴尬,端起酒杯起身,“重元孤苦无依,得姑母、姑父收留,才能有诗书读,重元敬二老一杯。”陈重元仰头一饮而尽。
  “你那是慢慢品吗?浪费了我的好酒!”清潭爹让他坐下,轻轻呡了一口酒算是给他面子,他对陈重元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好酒慢慢喝,大家都敬我爹,他可是难得这么高兴呢!”
  叶清潭朝半夏和杜若使眼色,又帮张嫂也倒了一杯,酒桌上顿时热闹起来,主仆之间再没拘束,酒一直喝到深夜才散。
  叶家二老相互扶着回房歇了。半夏和杜若帮张嫂一起收拾饭桌,叶清潭扶着她弟弟的肩,走路有些蹒跚的样子。陈重元一直跟在她身后关切地问长问短。突然触到叶清源闪亮的眼神,他吓了一跳,“清源干嘛这么瞪着我,我又没招惹你。”
  “小弟你快回房去吧,我在花园里站一会就没事了。”
  叶清源犹豫一下,才往自己房里去。
  “表妹,你真没事吧?要不要紧?我背你回去吧?”
  “那多不好,一会两个丫头回来撞见了就麻烦了。”
  望着叶清潭柔情似水的眸光,陈重元心旌摇荡,仿佛又回到了叶清潭对他钟情的时光。
  “等她们都回客房歇下,得三更天了。”叶清潭摘下一朵含苞染露的花,不经意地抛向陈重元,见他痴痴的模样,她满面娇羞地往她的闺房慌乱地跑去。
  陈重元捏着那朵含苞的花,使劲嗅了嗅,“三更天!”他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白天的一切不快和懊恼全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