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是不是没钱?”骆英问。
  “钱?”万抗一个深呼吸,“有,有钱。”
  万抗要骆英开车带他回住处,那存折取钱缴费。
  “存折上有多少?”骆英问。
  “有……七千块。”万抗觉得没有理由跟骆英撒谎,人家也算是真心帮了不少忙。
  “哟,蹬三轮挣了不少嘛。”骆英笑笑。
  万抗那颗心,被骆英这一句说得五味杂陈,一声长叹后道,“骆姐,不瞒你说,那七千块是我父母的血汗钱!”
  没有半点遗漏,万抗从考入县中后开始讲起,好的、坏的,包括骗家里人说考上了大学等一股脑全搬了出来。这是万抗的一种宣泄,从他讲得情绪出现异常的亢奋开始,骆英就感觉出来,这个嘻哈的年轻人心里其实挺担当持重。
  “要不是老施这事,我死活都不动这钱!”万抗捏着存折,掀开又合起来,合起来又掀开。
  骆英明白万抗的感受。
  “万抗,你这存折别动了。”骆英第一次看到万抗忧郁的眼神,“我来。”
  “不用,骆姐。”万抗摇摇头,“这钱花在老施身上,我心里还不愧疚!”
  骆英想摸摸万抗黑韧的头发,可以说算是宽慰,但终究没有抬动手臂。如果说万抗第一次以身体澜动了骆英的心绪,那么这次是以他的秉质震触到了她的心境。
  【020】 锦豪大酒店
  万抗的出租越跑越有心得,半夜乱转并不能跑出多少利润,趴窝反而能带来更大的效益。
  酒吧、ktv、洗浴等娱乐夜场客源丰富,到那里趴窝总能事半功倍。
  锦豪大酒店,是万抗选择的地点,这座集餐饮、洗浴、ktv于一体的酒店,在环洪市排得上号。夜班散场那会,这里的客人不少。
  不过业业有行规。
  第一次,万抗愣头愣脑把车子停在酒店门前的时候,两外几辆出租车司机很诧异: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
  “老弟,刚入行吧。”一个满身横肉的司机叼着烟上前问。
  万抗真是不知道事出何因,还以为是友好地招呼,“是,还不到一个月。”
  “哦。”横肉司机点点头,“凡事得讲个规矩,这地我们几个包圆了,你这么不声不吭插一杠子,不觉着别扭?”
  “哟呵,还有这码事?”万抗这才明白,是踩着人家地盘了,“大哥,我还真不知道这规矩,多有冒犯,不好意思,不过你看咱们都是同行,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将就将就,让小弟在边上等等。”
  “呵呵。”横肉司机可能是第一次碰到满嘴辩理的人,也许是一时高兴,点点头道,“妈的,算你嘴皮子厉害,这么的,你瞧瞧咱们这里几辆车,每人给弄盒黄鹤楼淡雅香吧。”
  黄鹤楼淡雅香,十五元一盒。万抗看看有六七辆出租,哪里肯同意。再说开出租拉活是凭能耐吃饭,又不是拉帮结派打天下。“大哥,我这刚开始跑活,没有余钱。”万抗道,“刨除承包费,再加个油,也就剩点饭前了。”
  “欸我操,还不识趣呢!”横肉司机伸手要推万抗。
  万抗灵活跳开,他实在是不想动手,免得惹了麻烦不好收场,到时又给骆英添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别动手!”万抗嘴上是这么说,但也知道不太可能,要么得使个活把横肉司机给镇住。
  身子一攒,直起时就势一跳,稳稳当当地蹦到出租车顶上。就这么一下,横肉司机愣住了,还没回过神来,万抗掏出香烟递过去一根,“我不想动手,抽支烟歇歇多好!”
  横肉司机眨巴了眼,伸手接过香烟,“比较牛比!”说完便走了。
  接下来顺理成章,没有别的司机再来找,可能横肉司机是这儿的头,他都没脾气,别人还能乱出气?
  不过司机不是省油的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万抗来分一杯羹,最后把酒店保安给拉了出来。酒店保安不好拒绝,平时那些司机都向他们贡献过,这个时候不帮着出面说不过去。
  但酒店保安不是傻13,以前这些琐事都是司机自己处理,现在让他们出面,估计是碰到了茬子。这年头,谁愿意当愣头青?
  “小兄弟!”保安许德亮被指使上前,跟万抗磋商,“你这么一来,乱人家的方子,多少也得表示表示,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人与人之间的博弈,讲究的是个底气,保安许德亮还么怎么地就带着哀求的口气,万抗不由得嘿嘿一笑,“这都啥年代了,还欺行霸市?”万抗明白保安是个庙头佬,得有点礼节,便掏出烟来给许德亮抽,“现在倡导公平竞争,不能胡来。”
  “是,话是这么说,但你想想谁混饭糊口容易?”万抗道,“那满身横肉的家伙开口就要我一个人一盒黄鹤楼,还他妈淡雅香!”
  “可以讨价还价嘛。”许德亮笑笑,点上烟嗅了一口,再抬起头的时候就黑了眼,“谁的人?!”
  万抗闻言望去,五个人正疾步过来,手里提着棒球棍。
  凭无数次旁观打斗的经验,许德亮知道这伙人是来找事的,“不知道谁又要遭殃!”
  “我!”万抗看得比许德亮明白,脚步就是对着他来的。许德亮一听,脸色煞白,慌忙撇开了身子,不过还算是有点义气,“哥们,别逞了,赶紧跑吧!”
  万抗当然知道,能跑早就跑了,关键是车还在这儿,弄不好要是被砸了出租,到时怎么向车主交待?
  有些事担心没半点用处,有备而来不能无功而返。一伙五人走到离万抗十米远的地方,为首的络腮胡子一挥棒球棍,“就这矬,给我往死里整!”
  开始万抗还以为是横肉司机找人来吓唬他,但听这口音全然不是,像是要下死手。
  锦豪大酒店门口,还算开阔的场地成了演武场。万抗在泊停的车辆间闪跳腾挪,倒也吃不到亏。超质的身体素能,再次显现出了无比的优越。
  “砸车!”络腮胡子又是一声吆喝,其余四人一股脑奔到了红旗出租跟前,抡起棒球棍一顿夯打。
  万抗心里真是叫苦!但这苦尽后没有甘来,只有愤怒。
  来人或许没想到被围追得屁鼓尿流的万抗会反过头来咬一口,一个砸车窗玻璃的家伙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背后窜过来一条黑影,迅猛得夹着一股强劲的气流。
  “嘭”的一声,倒霉的家伙被踹飞径直撞到车身,像面条一样瘫了下来。万抗趁机拣起他的棒球棍,捷豹般扑向车尾的另一个人。那人慌乱中举棍要打,眼疾手快的万抗挥棒击在他握棍的手上。
  指骨脆生生的碎折,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哀嚎。
  眨眼间,五人之中倒下两人。络腮胡子有点傻眼,手中的棒球棍正戳进车前挡风玻璃中,还没拔出来。
  万抗一看,红着眼冲了过去。
  “撤!”络腮胡子一声怪叫回身就跑。对万抗来说,这无济于事,五六步外,万抗一棍打在他的腰上。本来可以结结实实地打他的头,但万抗不敢,他担心这一棍打在头上会要了他的命。
  这一伙五人打惯了群架,对单打独斗并不见长。剩下两个健全的家伙,还没见过身形如此矫强之人,眼见络腮胡子被一棍打在腰上栽倒在地,哪里还有斗志?顷刻间扔下棍子逃开。
  这实在是一场太意外的殴斗。
  趴窝的司机,包括老早就站在一旁的保安许德亮,甚至都没看清整个局势是怎么扭转的。
  “我操,还真不是比较牛比!”横肉出租车司机凑了过来,“是绝对牛比!”
  许德亮也小心地走了过来,“小兄弟,要不要报警?”
  “那当然的报警,把这伙不长眼的家伙全都抓走!”横肉司机乖巧得像个小哈巴,“小兄弟,以后在这里,咱们都得靠你罩了!”
  万抗根本没听进去半句,全部心思都在出租车上。
  “这可咋办!”万抗扔下棒球棍,围着承驾的出租车转了几个圈,反复看着破损的玻璃和凹下去的外壳,“他妈个比,这下可要赔死过去!”
  骂了一句,火气又上来了。万抗弯腰提起棒球棍走向络腮胡子,“今天打断你两条腿、两只胳膊,看你以后还猖狂!”
  保安许德亮头脑清醒着,赶忙上前拉住,“别冲动,你再动手就是你的错了,警察马上过来。”
  “我那车咋办?”万抗着急得要命,“车主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开口,我可赔不起。”
  “小兄弟,用不着你赔。”横肉司机笑道,“都参加了盗抢打砸险,由保险公司来打理。当然,到时你多少也给车主点补偿,毕竟修弄要耽误工时。”
  “那是自然。”万抗点点头,“该赔的不能赖着,不过出了这事,估计车主也不会再让我做二驾了。”
  “只要你想做二驾,有的是车嘛!”横肉司机立马堆起笑脸,“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帮你联系好几台?”
  “行了,好好趴你的窝,小姐马上都要下班了,还不急着拉活!”许德亮把横肉司机赶到一边,刚要问话,警车到了。
  民警询问了情况,现场作了笔录就完事,尔后叫来120把三个家伙带走。
  被砸的车子留在现场,虽然民警有记录,但保险公司还是要现场查看一番。许德亮把万抗让到酒店大厅,在候客区休息,还为他倒了杯水。万抗也不客气,端起就灌了下去,“再来一杯!”
  许德亮嘿嘿一笑,又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倒满了水递过去。
  这时,大厅电梯口传来一阵嘻笑,几个衣着光鲜而暴露的女人扭着屁股群涌出了电梯。
  刚要对万抗说话的许德亮,马上行注目礼。
  “嘿嘿,有想法吧!”万抗看了笑道,“没弄个尝尝?”
  “我倒是想!”许德亮一抹嘴巴,“不过吃不着,这些个小鸡可高贵着呢,穿的用的全是带牌子有档次的!”
  “高贵个屁!”万抗一歪头,“她们哪儿都高贵,可就一个地方贱得要命!”
  “哪儿?”
  “那儿!”
  许德亮听了一怔,随即仰倒在沙发上狂笑起来,“妈的,说得真好!”
  华丽的大厅灯火辉煌,许德亮放肆的笑和无比猥亵的眼光让小姐们很不自在,她们明白两个男人在一起噱笑的缘由。
  “操你的妈,笑什么呢!”一个短发大眼皮肤白晰的高挑女孩,踏着黑光可鉴的皮凉鞋颠了过来,“每次看你那眼神都不正经!”
  “嘿嘿。”许德亮扭曲的身子动都没动,只是抖了抖眉毛,“妹儿,别曹我妈,曹我行么!”
  女孩眉毛一竖,弯腰端起茶几上的纸杯,“去你妈的,信不信我泼你一身!”
  “别啊。”许德亮慢慢缩了身子,正经地坐好,“大眼妹,别太较劲了,无非就是开个玩笑,全无恶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看不起人是吧?”大眼妹一声哼笑,“以后少他妈这么没德,不管是谁,两腿一叉,都是个大写的人字!”
  “不对吧。”万抗听了嘿嘿一笑,对大眼妹道,“你两腿一叉是‘人’字,我两腿一叉不是,是‘个’字。”
  “无耻!”大眼妹手一扬,一杯水泼向万抗。万抗哪里会让她泼着,身子一蜷滚到旁边。
  沙发被泼湿一片,大眼妹也不管,骂咧着回头走了,“以后要再敢取笑,我拿开水烫死你们!”
  万抗看看许德亮,许德亮耸耸肩,一副无辜透顶的模样。
  人,生而伟大。
  哪怕再卑微俗贱的灵魂后面,也藏着伟大的人格。
  【021】 伊芙儿
  “那妞儿还挺够劲。”万抗看着许德亮慌不迭地擦着沙发,想着刚才那大眼妹气吞千军的范儿,还有些拜服,“你说你惹得这事,把我也给牵进去,害得我一起被说。”
  “那还不都是你引起的?”许德亮笑道,“关键是你说得太到位,我忍不住。其实她们也太不开通了,平常有些事还不都是我们保安罩着。”
  正说着,门口一阵骚动,旋转玻璃门里几个刚出来的小姐又跑进来。
  “保安保安!”
  “怎么了?!”许德亮一下警觉起来,职业习惯,“有人找事?”
  “伊芙儿被拦了!”
  伊芙儿,刚才的大眼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