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
  项巧卿本就心热,看她那模样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立刻开始掺和,“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王妃,与王爷同寝于情于理皆无错漏。”
  乾陵悦在她灼灼注视下默默答应,引来二当家的侧目。
  上一次提到孩子,她可是避之不及。
  她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项天礼眼底略过意外,却只当她终于愿意正视身份,没有多想。
  因着这小插曲,原本会持续到子时的赏花被项天礼匆匆结束,几乎是赶着人离开。
  乾陵悦也想卡着子时的点,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帮着他赶人。
  “下次再聚。”项天义倒是无所谓,坦荡地离开。
  二当家则多看了乾陵悦一眼,有些担心她的异常,又实在没有身份去再三关怀,只好离开。
  项巧卿拉着方游要去其他地方深入交流,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清池,等婢女收拾东西离开后就只剩下项天礼和乾陵悦。
  司空长婵还特意送来一盏香烛,意思不言而喻。
  倒是柳榕,赏花途中难得安静,走时也悄无声息,若非乾陵悦不小心与她撞上视线,几乎以为她没有来。
  “你与皇姐说的那番话,什么意思?”缓慢回屋的路上,他骤然发声,想做出不经意的模样,嗓子却发着紧。
  她被提醒,一时有些尴尬,只好硬着头皮编,“我只是觉得长公主说得有理。”
  “哦?哪里有理?”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背着的手却无意识搅弄着手指。
  虽然欣慰她松口,但他必须知道理由。
  “王妃如此心悦于你,自然愿意为你诞下子嗣。”她脑子一岔,说了这么一句,末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暂时无法分辨。
  在她话音落的瞬间,项天礼脸色僵住,手也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她,“你是说她?”
  “嗯?”乾陵悦也被问懵了,回问着。
  “本王问的是你。”他沉下声音,透出几分生气。
  她不知所以,“我就是她。”
  至少身体上是的,她刻意忽略他的本质意思。
  “乾陵悦,你还在和本王装傻?”他眉间越发不满,干脆停下脚步,挡住她的去路,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还是说,你在谋划什么?”
  “我哪敢。”她干巴巴笑着,心道这人怎么关键时候如此敏锐。
  “那你为何答应?”项天礼巡视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似乎在找着她的破绽。
  乾陵悦往后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的视线,“不答应要被你瞪,答应也要被你瞪,做王妃这么难吗?”
  有点理解现代男孩子觉得心累的理由了。
  “若是你说不清楚,今晚便回流火居睡。”项天礼没有被她绕过去,说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清池。
  她在这池里,已经落水三次,侥幸逃生固然好,但谁能保证下一次就一定来得及救她?
  “你赶我回去?”自从他告白后,但凡她的要求,他几乎照单全收,就算气不过,也只是施以小小惩罚,更别提主动拒绝她的亲近。
  “是。”他冷面回答,没有半分情面。
  乾陵悦皱着眉,“理由是什么?就因为我不肯告诉你想生孩子的缘由?”
  她觉得有些荒唐。
  而项天礼却郑重其事地点头。
  “为你王府诞下子嗣,有何需要质疑?”她软下语气,说得自己都信了,“况且我对你并非没有好感。”后面半句话倒是真的。
  的确有些微好感,只是没有好到要为他留在这里。
  “当真?”不知是哪句话取悦了他,他绷紧的脸色缓下,犹疑地注视着她。
  为了增强自己话里的真实性,她主动道,“不过现在太急了,我们可以从纯洁的睡觉开始培养感情。”
  “……好。”项天礼迟疑地应下,因她这句话稍微信了些。
  乾陵悦内心松口气。
  洗漱完,她早早躺在床上,等着子时的到来。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
  在她躺上后半刻钟,项天礼缓缓走来,脱下外衣躺在她身侧。
  她原以为没有什么,可真的当他躺在身边时,隔了许久的记忆忽然涌上来。
  上一次她也是这么静静躺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探知他的夙愿,却没想到那时候费尽心思都没做到的事,这次机缘巧合做到了。
  她有些没有真实感,恍惚地盯着帐顶。
  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包括夫人那边也没有正式告别,只是给了将近三年的药量,希望祖父可以多陪她一些时候。
  她走后也不知道二当家能不能独挑大梁,凭他的机智,应该可以请来那郎中,若是实在请不来,他应当也有方法转型。
  更何况她写了不少美妆研制的方子塞在铺子暗格里,他发现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就是很可惜好不容易交到项巧卿这么好的朋友,相处还没几天就要离开。
  不知道她走后项天礼又是什么反应,大概很快就能被司空长婵抚平伤口,走向新的生活。
  希望他不要忘记防备项天仁。
  她闭上眼七七八八地想着,浑然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大半,隐约听到外头街上打更人的声音,这才睁开眼。
  蜡烛已经烧到三分之一处,火光晃动着。
  身边的人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
  乾陵悦左右无法入睡,余光看向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人,偷偷感慨着他的侧颜。
  先前忙着各种事情,自然没能集中精力去观察他,偶尔惊为天人一次,也很快就扔在脑后。
  但那些瞬间累积起来,再加上眼前安静的睡颜,就成了暴击。
  谁还不是个颜狗呢。
  她悠悠地叹口气,小声道,“这么个大帅哥,可惜了。”
  若非早就认识男神,恐怕她真的会对他产生别样的心思。
  “怪只怪我先认识二哥,不然说不好真的会很喜欢你。”因着要走,她的话也有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真诚感。
  她说着说着,索性扭头看着他,“如果那边也有你的话,或许我真的会考虑下哦。”
  毕竟她深刻知道自己和男神是没有可能的,总是迫使自己目光转向项天义,只是为了转移其他可能的感情,免得生出不必要的牵挂。
  虽然她平时可能迷迷糊糊,不修边幅,但对自己想要的门清。
  或者说,对于不可能的事情,几乎到了吝啬的地步。
  “不过你真的要小心你大哥,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说不好之前来刺杀我的人也是他派的。”她嘟囔着,不然那么多高手如何在京城大肆行动?当京城防卫是瞎的吗?
  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话,无非是以前说不出的觉得感激的,趁着今晚一齐说出来。
  末了感慨着,“如果不是我挂念那边的父母亲,也许真的就在这里待下去了。”
  父母总是在她心头魂牵梦绕,不知道现在他们是怎么样的状态活在世上,不想他们伤心,也不想他们担心。
  说到口干舌燥,她微微清嗓子,恰巧听到打更人又敲了锣报时,心道是时间了。
  就让她干净地来,干净地去。
  不,健身包她留在了铺子里,如果是健身包的原因,那她走后还能继续给二当家供给;如果不是,那对二当家来说也不过是个废品,扔掉便罢。
  尽量不惊动床上的人,她提着裙摆跨过他,小心撑着身体。
  “唰——”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问题,她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项天礼的腿上,连她自己都觉得小腿一痛,而睡着的人愣是动都没动。
  乾陵悦惊讶地凑上去听他的呼吸,平静如初。
  难道刚才没有坐到?
  顾不得许多,人没醒就是好事,她垫着光脚慢慢绕到后院,左右观察无人后才走向清池。
  这个季节的夜已经开始凉了,她摩挲了下起鸡皮疙瘩的胳膊,站在清池边上,打量着下面映着月亮的平静池面。
  当初上来时的迷茫恐慌还历历在目,那时候被毒得奄奄一息的项天礼就靠在池边,而她还在被柳榕颐气指使。
  两个月,竟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乾陵悦一边想着,一边深吸一口气,抬脚探了探。
  水有点凉,但还能忍受。
  感受到水逐渐温柔地包裹着她,推着她往前行,她闭上眼,心情异常平静。
  没有即将回家的欣喜,也没有深刻的留念,可能心底有那么点无奈的叹息。
  水逐渐没过她的脖子,她脚步停了停,非常清楚溺水后的挣扎难受,她努力做着心理建设。
  终于没过上唇,她深吸一口气,索性扎下水中,放松身体沉下去。
  水里还有微微的灰尘味道,耳边是咕噜的水声,仿佛还夹杂着重挖开时叮叮当当的声音。
  意识逐渐流失,恍惚中似乎看到岸上挺拔的人影。
  项天礼着着外衣,目送她一步步走进清池,想要救的手却迟迟伸不出,万一她一心想回去呢?自己救她岂不是挡了她的路?
  可是不救,就眼睁睁看着她溺亡在自己身前?
  水里的人思绪交杂,终归对得起自己;岸上的人天人交战,不知想对得起谁。
  “哗啦——”水波漾开,岸上只留下一件纯白的外衣。
  项天礼屏息在水里寻找,头一次嫌弃清池做得太大,伸手处只有虚无,暗色望不到尽头。
  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沉稳的脸上有了微微的焦躁。
  到底在哪儿。
  乾陵悦的身体渐渐变凉,在一阵无法忍受的寒意过后,她感受到一丝温暖在身上蔓延开来。
  紧接着是更大的温暖源,而她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项天礼单手抱着她慢慢走上岸,在迟迟赶来的侍卫惶恐眼神中将昏迷的人抱到床上,替她温柔地盖好被子,“命厨房做点暖身汤。”
  “是。”侍卫忙领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