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故人故茶(三更——leslieandliz舵主和氏璧)
  何况,就算逼死了明思,他也不能马上将黑甲军兵权收回。
  太后尚在,荣烈目前只是失踪,他如何能马上提出收纳兵权?更莫说,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万一荣烈真的回来,他便无法交代了。
  还没到迫在眉睫且万无一失的阶段,荣安自然不想行这最下策。
  明思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未有说话。
  纳兰笙说的她固然明白,可她心里也清楚。
  荣安对黑甲军的觊觎之心有多强烈,那么加诸在她身上的压力就会有多大。
  目前还只是一个开始。
  纳兰笙宽慰地笑了笑。
  “五哥,我想出城走走。”明思忽地轻声,在转首看了外间的晨光之后。
  纳兰笙一怔,“可是想去城南,我陪你同去。”
  他以为明思是想去看秋池。
  前几日,明思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明思摇了摇首,淡淡笑道,“这两日心绪不稳,若去看他,只怕让他也担心。我想上西山住一日。”
  西山?
  纳兰笙几分不解,“想去别院住?”
  明柔给明思的地契中有一座西山别院,纳兰笙也是知晓的。
  明思依旧摇首,“不是,是别的地方。放心,那地方很安全。我只是想静一静,好好想想。”
  明思这般说便是拒绝让人陪同了。
  纳兰笙微愣,但见明思一脸的平静,心中纵是有话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沉吟片刻,他站起来,“我去安排下,等下过来接你。”见明思意外,他笑了笑,“城破后,老祖宗便让人挖了一条地道通往城外。你从那里出去,我遣人护你出去。”
  明思只惊异一瞬便了然。
  经历了城破宫破之后的老太君想必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条地道应当就是最后给纳兰府留血脉的后路了。
  老太君既然将府中暗卫交给了纳兰笙,那么这条地道自然也会告诉纳兰笙。
  如今明思不好现于人前,有这样一条地道却是最最方便不过了。
  明思欣然颔首。
  只带了颚敏一人同纳兰笙安排的两个暗卫,经过几个时辰的车程,明思在黄昏之际站在了西山脚下。
  颚敏望了望山上气势巍峨的纯观,“王妃想去归元观?”
  明思却摇首,朝山上的小路行去。
  不是纯元观,她的目的地其实是倒钟寺。
  并非是早有打算,而是忽然而起的念头。
  同纳兰笙说的清晰,她也清楚自己心里想要的结果,想做的事。
  可是无路说的多肯定,心里多坚决,但该如何做,能做到如何,她心里全然无半分把握成算。
  在那一瞬间,她忽地就想起了倒钟寺。
  曾经也有这样忐忑的时候。
  就是那老侯爷四老爷纳兰笙他们三人身陷囹圄之时,她也曾这般不安,心不着底过。
  这世上,终有一些事不是说你决心了就能做到的。
  而这一次,明思心里更有许多的难言难诉。
  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冷静自持。
  她需要一种平静来面对,更需要一种信念来坚定。
  就算是虚无缥缈,可上一次的那番祈祷,的的确确让她扭转了乾坤。
  而如今,她有更多的祈祷和祈盼……
  山路崎岖,颚敏跟着明思走到这条几乎被杂草全然湮没的小径上,抬首的一寸一寸落下的暮色。
  暮色中,一座被隐藏在归元观所在的高山后的小山显露眼前。
  形如倒钟的山形,看似不陡峭,却只有山后的一条小路可通往其上。
  在山腰,并看不见山顶的情形。
  颚敏心中疑惑。
  这条小路便看得出此山几无人迹,明思却说要在山上过夜,怎么个过夜法?
  答案终于揭开了。
  站在倒钟寺那看似破败却屹立不倒的寺门前,颚敏惊奇,“这是——?”
  她是胡人,知道汉人信天尊道教,却不知还有佛教一说。
  也不怪她,便是普通寻常的汉人,对佛教的存在也不是个个都知晓。
  明思没有回答,举步朝内。
  只有颚敏同她进去,那两个暗卫则寻了寺前的两棵大树,藏身了上去。
  走到大殿前,明思吩咐颚敏,“后面有厢房,你去看看。”
  颚敏会意颔首,朝后院行去,背着包裹去安置宿处。
  明思在殿前站了须臾,提步行了进去。
  天色有些昏暗,她没有注意到殿内地面和供台上异常,只是看到弥勒前的那盏火苗小小的长明灯时,微微怔了怔。
  山路上好像并无人走过的痕迹,可这灯?
  行前去,就着那微弱灯火一看,才发现供台上同地面竟然是纤尘不染的洁净。
  “王妃,有人。”就这此际,颚敏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压低了声音道。
  明思一愣,“在后院?看到了么?”
  颚敏摇首,低声道,“奴婢见厢房里有灯,就出来了。”顿了顿,“奴婢去通知人进去先看看?”
  指的是外面的两个暗卫。
  明思想了想,“先不必了,咱们去看看。”
  能用厢房说明人家先她们而来,此处本是无主之处。来这里的人应该也不是为了图谋什么,更不会是针对她们,贸然让人探查反倒是不好。
  明思这般发话,颚敏点头,跟着明思朝内行去。
  走到内院,颚敏还是警惕了几分,“奴婢去敲门,王妃在此稍候。”
  明思还没点头,只听“吱呀”一声,那厢房门却开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葛衣老者行了出来。
  虽是年纪不小,却是精神矍铄,隐隐可见满面红光抖擞。
  站在门前,他冲着明思笑吟吟的捋须,却不说话。
  明思愣了一刻,蓦地露出惊喜,“老师傅!”
  之所以愣一瞬,那是因为当年的老师傅乃是一颗光头,而此际却多了一个银发挽成的布包髻。
  “一别四载,小丫头可还安好?”老者笑呵呵地朝明思行来,“去年的梅过了,今年的梅可还早呢。”
  明思心中着实喜悦。
  当年同老师傅虽是萍水相逢之交,但那段日子,两人却是颇为投契。
  时隔四年再度故地重逢,她心中也是万万没想到的意外。
  随即盈盈一礼,“小女子尚好,老师傅倒真是别来无恙。”
  虽是相处不长,但明思也知晓几分老人的性格。
  老人并无世俗人那些拘泥之见,最喜直来直去。
  老者果然呵呵笑开,“你这丫头——好好好 ,没了梅花可赏,小丫头若不嫌弃,好水好茶却还是在的。走,旁人秉烛饮酒,你我不妨以茶代酒,如何?”
  明思抿唇一笑,“老师傅盛情,小女子求之不得。”说着朝后院石桌一指,“无梅花,梅枝却在,不如就在原处。”
  “好!”老者笑着颔首,也不客套,看着明思颚敏就吩咐,“井在何处你知晓,你带你丫头去取水。我去取茶。”
  明思欣然从命。
  她们是打算在寺中过夜的,自然是带了不少用具的。
  不多时,石桌旁铜炉便燃起,桌上茶具摆放齐整。
  颚敏退了出去。
  即便明思未曾吩咐,她也要出去同两个暗卫交待一声,以防万一。
  何况,看明思同老者的模样,只怕有一番长谈。
  她也不方便在此处妨碍。
  对于颚敏的悄然离去,老者似是全然无觉。待水一沸开,便熟练的起水冲茶。
  明思虽是好茶,也会几分茶艺。
  可比起老者,她是自叹不如,故而也未矫情争抢着泡茶。
  茶泡好,老者斟茶,明思将第一盏茶放到老者面前。待老者斟好第二盏,才端到自己面前。
  在老者的笑意注视下,她低头深深一嗅,抬首便是笑意轻声,“喝到老师傅的茶真有一种时光从未流逝之感。”
  没有问老者为何归来,也没有问老者为何脱下缁衣蓄起发髻,明思的话中只有淡淡的喜悦和一丝轻微到几乎让人觉察不到的伤怀。
  可老者并非常人。
  他的唇边笑意微微敛起一分,深深地望着明思,“四载岁月,水同、茶同,可时光终究是流逝别人而去了。小丫头可别来无恙?”
  竟然又提起了先头的第一句问候。
  明思怔愣一刹,轻轻垂下了眸光,唇畔虽有一丝微笑语声却轻轻,“老师傅,我不好。”
  老人睿智,再度问起同样的话题,显然是看出自己那句“尚好”乃是客气之词。
  老者闻言面色无变,轻轻噙笑点了点头,转首看了一眼弥勒殿的方向,“你眉头着什么急,但能守份安贫,便将得和气一团,常向众人开口笑;我肚皮这样肥大,总不愁吃忧穿,只因可包罗万象,自然百事放心宽。——丫头既知晓这等真意,又如何不懂心宽之理?”
  听得老者的话,明思心中有些异样。
  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何处异样,只能轻轻一笑摇首,“小女子终究俗人,难以超凡。”
  老者端盏饮茶,放下,“小丫头本是聪慧通透,悟性不凡,佛缘不浅,为何还看不穿堪不破,这般自苦?”
  自己苦么?
  明思怔忪,少顷,她垂眸唇角笑意似有似无,“我只懂几句粗浅偈语,哪里能有什么佛缘?何况——”停下顿了顿,“佛家讲勘破、放下、自在,可这般勘破了,放下了,自在了——于小女子而言,纵能平静却并非己心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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