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
  “石叔,虎皮熟好了!”
  人未到,话先从门外传来,听到是虎皮,石叔往床边靠了靠,一眨眼功夫,决明闪身进来,手里捧着一张虎皮。
  石叔受伤没法下地,七分有意将虎皮给决明,三分腿伤不能动弹,石叔就让决明徒弟去熟虎皮,
  决明满口答应,主动包揽了的处理老虎的事。
  “看!”决明展开虎皮,站在床边个石叔展示。
  老虎身被下划的那刀在中央,再加上它之前和另一只老虎打架受伤只有腹部位置受伤,没有影响到整张虎皮的美观。
  虎皮完整,毛皮光滑,摸起来跟在还老虎身上没有两样。
  那段尾巴单独放着。
  石叔摸了摸,点点头,“你熟皮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以后就别来烦我了。”
  决明把虎皮放在石叔肚子上,“知道了知道了,我园子里的菜要收了,我先走了。”
  说着,决明拔腿往外溜,石叔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决明衣摆,“站住!”
  “哎呀!石叔您干什么!”决明双手揪着衣服,“焦急”地说:“回去晚了我爹要说我的。”
  “虎皮你带走。”石叔拿着虎皮往决明怀里塞,决明拽回衣服,往后躲了几步,“您留给您的小儿子吧,不然他长大问你打的老虎去哪儿了你怎么答。”
  石叔气笑,“我才不留给他这些,你快拿走,不然我亲自送过去。”
  “不不不。”决明往门口溜,“石叔,您先留着欣赏,等明天我再来拿。”
  说罢闪身溜走,再也不给石叔逮自己的机会。
  握着手里软滑的虎皮,石叔叹了一口气。
  这小子不但把打虎的事推到自己身上,连虎皮也不肯要。
  送去虎皮,决明回家时发现门口坡下拴着两匹马,其中一匹是枣红色的。
  是沈县令来了。
  和沈县令的小厮打了招呼,决明回家,果不其然,小院里岑父正在沏茶,沈言抱着梨木做的茶盘翻看,赞道:“这茶盘真精巧,还未见过。”
  “这是小儿做的。”岑道年朝决明招招手,决明凑过去,朝沈县令作揖行礼。
  沈言对决明微微颔首,热切地和岑道年继续“我那书房桌子也是梨木,甚小,摆个茶盘太碍事,这个尺寸倒是差不多。”
  “只可惜我寻遍阳县也未曾发现哪里有这么精巧的茶盘。”沈言颇为遗憾地放下手中茶盘。
  岑父顺势把瓷壶放到一边,大方地说:“沈兄若喜欢,这个尽管拿去无妨。”
  定睛一瞧,岑父手里的茶壶是新换的绘山水薄瓷小茶壶,一旁四个杯子也换了。
  不用想,肯定是“沈兄”送给他的。
  和脾性对胃口的人互相称兄道弟,是岑父惯有的毛病,隔壁的石叔,以前的李修戎,还有现在的沈县令。
  “君子不能夺人之美。”沈言摇头,两个文人在院子中曰来曰去,到最后岑父拍板,让决明再做一个。
  沈言“万分不好意思”地接受这个建议。
  拿人手软的岑父当即起身去请大儿子为沈兄再做一个茶盘。
  “我也想帮沈县令您做一个茶盘。”决明话锋一转,无奈得说:“只可惜,家里没有木材了。”
  “无妨。”沈言起身,去院外召小厮过来。
  不多时,小厮拿来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沈言拿着在桌上解开抱在外面的蓝布,边说:“前几日碰巧得了一批松木。”
  决明:“……”
  ——他绝对是故意的!
  愤愤抱着木头到院子一角,决明拿着工具奋斗起来。
  自从做了第一个茶盘后,这三年决明陆续做了五六个,做些小物件的手艺越发精进。
  拿着刻刀小心翼翼地在木块刻出一排隐燕尾榫,磨平后,拿刻好的燕尾榫与之对接,两片木板严丝合缝地对上。
  抹抹额头上的汗,决明接着刻其他木头。
  和现代人喝茶的方式不同,宋朝的茶以点茶为主,茶叶碾成末,冲上热水喝。
  第一次见岑父这么喝茶决明还兴致勃勃地观察了半天。后来岑父发现决明喝茶都是拿茶叶直接泡的,跟决明学来觉得这样泡茶味道也不错。
  经岑父一手,沈言也学会了,沈言学会,在阳县刮起一股“泡茶”风。
  所以现在阳县的主流茶具是小茶壶,小茶碗,以及五花八门的小茶盘。
  和岑道年闲谈到喝茶,沈言含笑瞟了一眼躲在东厢后只露了半边身子的决明。
  温和的阳光落在少年的侧脸上,落在他的身上,在他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华。
  少年伸手挠挠脸颊,又挠挠太阳穴的位置,举起手里的松木吹吹木屑,将刻好的木条试着组装。
  决明。
  心尖微微颤抖,沈言呼吸紊乱起来。
  “沈兄?”岑道年将泡好的茶放在他面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决明拆着茶盘,正在打磨木头。
  沈言回神,低下头握拳放到嘴边低咳,“咳,忽然想起来,来时还带了不少菜来,今日打算在岑兄家吃饭。”
  “吃饭就吃饭,还带什么菜。”岑道年摇头。
  两人又寒暄起来。
  压下心头的异样,沈言吃过决明做的午饭,在岑家小呆片刻,茶盘仍没做好,于是约好等茶盘做好后送到阳县,带着小厮回去。
  听到爹爹回来,沈墨丢下手中的笔,迈着小短腿跑到院子里,迎着爹爹一同回屋。
  ——时间过得可真快。
  沈言摸摸儿子的脸。
  沈家是书香之家,沈父老来得子,稀罕异常,在沈言考中进士后,沈父已病入膏肓,临死前唯一的愿望是见到儿子成家立业。
  迫于“孝道”,沈言听从母亲安排,娶了和父亲交好的一家大户家的小女。
  婚后不久,沈父撒手人寰,沈母悲痛欲绝,没过几日竟跟着走了。
  料理好父母后事,沈言领了外放的职位,带着夫人远走他乡,刚落脚时发现夫人已有孕,后诞下沈墨。
  沈言疼爱妻儿,在一个圈子的人都知道,只可惜好景不长,在沈墨一岁的时候,夫人落水后患上风寒,病情急转直下。
  于是乎,沈家现在仅剩沈言和沈墨两人。
  过了几日,决明果然把做好的茶盘送来了,只可惜是让十文粮铺的人代送的。
  抱着茶盘,沈言轻抚上面刻的简图案。
  明明夫人才走没几年,为什么现在看到决明会心动?
  不。
  一定是错觉。
  沈言放下茶盘,命人将它收起来。
  石叔受伤了,地里又该种冬小麦了。
  石婶这几天异常忙碌,请人翻地,种麦,一人扛起半边天,石小花在家守着,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在床上躺着的石叔很不是滋味,想要起来吧,小花第一时间冲过来按住自己,说大夫吩咐不能乱动。
  躺在床上又很是无聊,眼看着娘子几日下来瘦了一圈,石叔咬咬牙,从床上挪到院里,非要帮忙。
  “你!”石小花恼怒地跺脚,“爹!!!”
  “哎!小花啊——”石叔双手捂住耳朵,“爹实在是闲不住。”
  瞧见往日最是意气风发的爹现在无精打采的,小花心软下来,扶他坐到床边,塞给他一筐荠菜,“你择菜吧,今天晚上给你包荠菜鸡蛋饺子吃。”
  这个是爹爹最喜欢吃的食物,石小花安排好爹爹,转身去后菜园除草,忙地像是花丛中的蝴蝶一样。
  石叔握住荠菜,笨拙地择着。
  刚择没几棵,决明高声喊着“石叔”,边提着一袋东西进了院门。
  “决明。”石叔握着荠菜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决明把香瓜提到东厨门口,手在身上蹭着,去找石叔。
  “你坐下,陪石叔说说话。”石叔一双眼睛十分透露着男人的沧桑与寂寞,决明挠挠头,“石叔,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我陪你说话,还不如帮石婶翻地呢。”
  ——要不是腿伤,怎么会让小花娘去做这种劳累的事。
  石叔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见状,决明换个话题,“石叔,山上的果子都熟了,我摘了不少。”
  ——唉,如果不上山猎虎,这腿也不会这样了。
  石叔更加挫败,整个人笼罩着一层灰影。
  “咳咳。”决明尴尬地说:“我带了些香瓜给石婶吃。”
  提到小花她娘,石叔立马有了精神,“她就爱吃那香瓜,多谢了。”
  决明摆摆手,“师父,你客气什么。”
  虽然决明厚脸皮叫石叔师父,可石叔从没应过,决明权当是叫着玩。
  今天被决明一叫,石叔沉默地思索片刻,艰难地从床上起身,让决明出去。
  决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话地走出去,和小花妹妹打了招呼,准备回家。
  “决明。”石叔倚在门口对决明招招手。
  决明折回去,“怎么了石叔,不是说不让你下床的吗?”
  “这个给你。”石叔拉着决明的手,神神秘秘地把一个小册子塞到决明手里。
  决明瞪大眼,“石叔,这不会是春……”
  “胡说什么!”石叔打断他的话,瞪回去,“虽然没收你当徒弟,这个可是我的压箱宝贝,你回去看看便知!”
  石叔的大宝贝?
  决明攥在手里,“不留给你儿子看吗?”
  “少不了他的,走走走。”石叔笑骂道:“看见你就烦。”
  扶石叔坐床上继续择菜,决明麻溜地走了,回家钻进东厢,门窗关紧,激动地摊开小册子。
  上面写着一堆繁体字,连猜带蒙,决明判断这是一本。
  配方。
  跌打损伤药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