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谢晚云被南风搀着回到家里,顺势往沙发上一躺,大喊着要喝水。南风破天荒的没跟她计较,到厨房倒了杯温水端给她。
  “嗝!儿子、你知道么?我高兴啊!”
  “快喝水。”
  谢晚云接过水杯,不小心洒了些在沙发上。南风刚想去擦,就被谢晚云胡乱拿裙角盖住了。
  “你听我说话!”谢晚云大叫一声:“我高兴啊!”
  “知道了。”南风皱眉道。
  谢晚云的眼睛里像是蒙了层水雾,她将头贴向南风的胸口,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他身上。
  南风周身一凛,明显对谢晚云的近距离接触很不习惯。但见她这副醉醺醺的样子,也不舍得将人推开。于是便缓缓抬起手,僵硬地搂着谢晚云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我啊……老城第一美人儿,从小就被大人们说是块当明星的料。看着那些明星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舞台上,受到所有人的掌声和赞美,我就羡慕,真他妈的羡慕!我觉得我也可以啊!”谢晚云将手一挥,杯中的水又洒出了不少。
  她毫不介意地继续道:“你姥姥说家里没钱供我学声乐,我就跟她闹,说‘不让我学我就死给你看!’可你姥姥姥爷那会儿是真的穷,连解决温饱都是个问题。我就离家出走,蹲在巷口一个劲儿地哭。再后来,我就被人捡回去了。他给了我上学的钱,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是有资本找到捷径的……钱嘛,色嘛,不分家。”谢晚云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儿,兀自笑道。
  “谢晚云,去睡觉吧。”南风很不愿意听她提起这些,脸冷了下来。
  “我还没说完呢!”谢晚云推开南风,在沙发上摸掉了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来,却半天对不上火。
  南风很无奈,帮谢晚云点着烟递给了她。谢晚云用水葱般的手指夹住香烟,红色的指甲油在台灯下泛着光泽。
  “在学校,我的专业课成绩那是一等一的。后来我开始靠帮老师代课赚学费,就想着跟当时那男的断了。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居然拿照片威胁我,说要是我敢跟他断,就把这些东西公布给学校!呵,我当时也是贱,当了□□偏偏还想立牌坊。明明睡了又不敢承认,就想去找那男的理论,把照片要回来。结果到底还是年轻,差点把命搭他在手里。”谢晚云吐了个烟圈,眼神被拉得很远。
  她轻声道:“这时候,你爸就出现了……”
  ……
  酒店的房间里,谢晚云被人死死掐着喉咙抵在墙上,地上凌乱分布着许多不雅照片。
  一个中年男人通红着眼大骂道:“贱货,用完了就想扔,你当老子是什么?!”
  年轻女孩大声反驳:“你有老婆有孩子!我跟着你会有未来么?!”
  “这话当时你着急用钱的时候怎么不说?!”男人怒不可遏。
  “我他妈当时也不知道你成家了呀!”女孩据理力争。
  “闭嘴!”男人挥起拳头就要朝女孩脸上砸,却在触及的一霎那被另一只手挡了下来。
  “住手!”
  女孩有些错愕地看向来者,嘴唇动了动,不可置信地喊了句“南老师?”
  来者正是女孩所在学校的美术系老师南译。他是归国回来的大才子,人长得也斯文挺拔,因而即便不同系别,学校里还是会有大批的女生跨专业去听他的课。
  谢晚云是被朋友拉去看热闹的,起初也并没觉得这位老师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英俊不凡。
  但此时此刻,还怀揣着少女梦想的她在经历了这场英雄救美后,突然发现被人保护着居然是如此幸福的事。
  谢晚云明白,自己可能要沦陷了……
  南译帮谢晚云压下不雅照丑闻的同时,还很快调查清楚了中年男人的家庭住址与单位,他告诉中年男人若是敢继续纠缠,自己就会把他在外面乱搞的事情告诉他妻子。
  到那时,谢晚云顶多就是被退学,但他的官场生涯怕是就得至此止步了。
  中年男本就是个上门女婿,依靠老婆家的关系才一步步进入官场。发现自己的情况被人全部掌握后,只得自认倒霉。乖乖交出底片,从此再不敢纠缠。
  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对男人成熟稳重的作派很是着迷,一来二往的,女孩与这位老师之间开始荡涤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这应该就是恋爱吧,女孩想。
  再后来,有唱片公司到学校里来挑选歌手。谢晚云被推荐参与了试音,并成功被经纪人相中。
  当明星是谢晚云此生最大的梦想,如今眼见着要美梦成真。她却在关键时刻犹豫了……
  “同学,你明白这机会有多珍贵么?”经纪人操着一口港台腔对她说。
  谢晚云呆呆地点点头,又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小云,你犯什么傻,快答应下来啊!”声乐老师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我……”谢晚云紧紧抓住裙角,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个男人的脸,和他眼中流露出的一瞬的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再次抬起了头:“对不起老师,我想留在安城。这里有我更想要的世界。”
  说完这句话后的谢晚云像泄了气的皮球,直到教室里最终只剩下她一人时,才蹲下身抱着膝盖哭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在耳畔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她不舍,却又不后悔。
  不知何时,一个宽阔的肩膀环住了她孱弱的身子,那人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沉声坚定道:“小云,等你毕了业,我们就结婚吧。”
  ……
  南译没有失约,在谢晚云毕业的同年娶了她为妻。此时谢晚云的肚子里已然有了一个新生命。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孩子就叫南风吧。”
  南译揽着谢晚云的肩,谢晚云将头贴在他的胸膛,笑得一脸幸福。
  她以为,从今往后迎接她的必定会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安稳人生。
  南译温柔体贴,会永远爱她如初。而她呢,也要为了南译尽力做一名合格的妻子,为她最爱的两个男人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宝贝,为了我放弃梦想,你后悔么?”
  无怨无悔。
  ……
  “操……”谢晚云又在南风的怀里蹭了蹭,手里的烟头早已燃尽熄灭。
  她打了个酒嗝骂道:“后悔,真他妈后悔!”
  看着烂醉的谢晚云,南风叹了口气。他将人在沙发上扶好,自己也腾出只手点燃了根烟抽。
  这是谢晚云第一次跟他讲起她和南译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此前或许也曾想要说过,只是自己每次都没什么耐心听。接下来发生的事,南风就未免太耳熟能详了。
  南译过厌了平淡而乏味的生活,他本就是向往自由与蓝天的。
  在一次画展上,他遇到了跟他有同样留学经历的年轻女老师,两人一见如故,自觉惺惺相惜。
  而此时的谢晚云早已放下了自己过去的专业,每天辗转于柴米油盐与生活琐碎间。
  那些关于艺术的表达全部转换为了晾晒衣服时的随口乱哼。南译觉得跟她不再是一路人,甚至认为这样的生活会毁了他对艺术的热忱与激情。
  南译走了,跟那个谢晚云见都没见到过的女人一起去了国外,毫无留恋。
  谢晚云彻底傻眼,因为连唱歌都放下很久不练的她什么也不会。如今还带着个小拖油瓶,她又该如何求生?
  屋漏偏逢连阴雨,谢晚云她妈此时患了中风,瘫了。她爸在她结婚没两年的时候就先走了。
  治病得花很多钱,谢晚云一咬牙将现在住的这间房子也给卖了。带着南风搬去了老城的旧屋,也好照顾她妈。
  谢晚云家是卖豆腐脑的,以前心高气傲的她总看不起这种底层的谋生方式。
  如今生活所迫,她只能放弃掉了所谓的骄傲,挑起担子挨家挨户的卖起豆腐脑。
  在谢晚云她妈也走了的时候,有朋友劝她离开安城到更大的世界去闯一闯,她当时的确犹豫了。
  失魂落魄的谢晚云把南风安排在老宅屋外的小板凳上,嘱咐他在这里等自己,便买了离开安城的火车票打算挥别过去。
  可她终究没狠下心来,当她惊慌失措地再次跑回老宅时,正看到一个穿灰色工装的卖针瞎子在逗南风玩儿,用针作势要扎他。
  谢晚云赶忙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南风,赶走了瞎子。这之后南风生了一场大病,谢晚云为此还专门找了“看事儿”的过来驱邪。
  谢晚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她一面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一面又觉得凭什么。
  就在此时,她又想起了那个给过她钱的中年男人。于是,谢晚云散下了她挽起的头发,摇身一变又成了爱穿红色裙子的妩媚女郎。
  就在她重新依靠自己的优势一步步走向“捷径”时,耳边又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啪嗒,啪嗒。
  她的身体跌入深渊,越陷越深。
  直到有一天,她在菜市场里遇到了一个背着吉他,被揍的满脸是血的少年。
  少年带着曾经她也拥有过的赤诚梦想,向她伸出手。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说,还有明天。
  ……
  “谢晚云,你睡了么?”
  “还没,干嘛?”谢晚云把头埋在沙发里,闷声说。
  南风没说话,只是久久注视着她。直到对方感受到了这目光,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他才轻声开口道:“谢晚云,追梦去吧。我支持你。”
  谢晚云一脸疑惑地看着台灯下的南风。
  “还有,让你受委屈了。”南风低下头,昏暗的光线掩盖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抿了下唇,半天后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句:“谢了,妈。”
  话音刚落,谢晚云“哇——”地哭出了声,泪如雨下。这场肆无忌惮的发泄,谢晚云真的等了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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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姨也不容易t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