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身强力壮的大妇把那人团团围住。
  祝明奕墨色的眸子崩出一抹厉色,快步向前。
  人群里此刻吵闹的哭声,一字不漏的钻进他的耳朵。
  祝癞子的尸体停在祝明奕家的门口,谢琼暖在人群中间,揣着手,脸上似笑非笑。
  村长领来这据说是县里通判的大人物 ,在门前闹事儿。
  这女人是祝癞子的表姐,长相与她那为非作歹的表妹倒颇有些相似,有着一双相似的吊梢眼,俱都是酒色掏空的模样,让人见之反感。
  那女人此刻正在声泪俱下的干嚎:“我可怜的三儿哦,老祝家唯一的独苗苗,就这样被个女人随意斩杀,可怜见的,作为她唯一亲人的表姐此刻才听说此噩耗。”
  她的声音越说越大,气势倒不弱,只是来来回回也就这几句话,听的人耳朵都生了茧。
  祝百盛带着她往日交好的一众大妇立于她身后,撑腰意味明显,讨要说法是假,要挟逼迫是真。
  谢琼暖一时没转过弯来,不明白她是何意。毕竟若是找麻烦,凭罗大荣一介通判的身份,便是招来衙役抓她妻夫二人至县衙,与她对峙公堂也是容易的事儿。
  可她自个儿领着这一众混混似的大妇上门 ,绝口不提问罪,只顾着干嚎是为何?
  谢琼暖眸中划过一丝疑惑,听她哭诉了半天,道理证据摆在她面前讲了一通,她仍是来来回回的干嚎个不停。
  门口摆放着祝癞子的尸首早已经发青 ,暴露在阳光下,显得尤为骇然。她这据说感情至深的表姐却不闻不问。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
  谢琼暖眯着眼,仔细回想与她周旋的这一会儿,她反常的举动。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罗通判个中真意。这人不是来讨公道的,是来勒索的!
  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她打量了好几眼。松了口气,原以为会难办,竟然只是为了要钱?
  这还不容易,银子她有的是,空间里大几千两银票。还有很多金银珠宝。
  金山银山取之不竭。
  想通因果,谢琼暖脸上便多了丝慵懒,上前两步,正要说话。
  人群处传来一阵骚动,她诧异的瞟了一眼。
  天不亮便出门的男人回来了,他披着麻衣,通身冷冽的气息萦绕周身,见她看过来,朝着她安抚的点点头。
  祝明奕冷着张脸快步走到她身前,背过身,颀长的身形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上前两步,抿唇对着前方不依不饶的罗通判行了一礼 ,不卑不亢的招呼道:“罗通判好,得亏今日您来明奕家小坐。您今日不上门,明奕也要找您。三姨之死,总得有个解决。她毕竟是我妻主误杀至死,身死后续之事必得我们担着。您不若与明奕进屋,我妻夫二人与您再行相商。”
  罗大荣受了这样一礼,抬眼便见眼前小哥俊美的模样,那陌上君子的气度,让她一时有些发愣。
  她上山前只听祝百盛简单的介绍过这崂山谢家的情况。只以为这二人是普通的农户人家。
  可万万没想到,见了女主人的容貌已经让她心生疑惑,待得见了这男主人。
  心内便愈发的觉得这二人不简单。单就外貌气度论,即使在县里也很难遇见一个。难怪她那癞子表妹把持不住,想要对他意图不不轨,却舍掉了姓名。
  若是以往,以她色性上头,仗势欺人,调戏一番,也无大碍。
  但她毕竟比祝癞子见多识广,往常遇见的人多了,识人断贵的本领也不是一般乡下人能比。
  姑且不说眼前小哥儿通身的气度,便是之前看她妻主那模样,这也不是普通村里人能够养的出来的。
  她在宝漳县当通判二十余年,小打小闹不断,却仍旧能坐稳通判的位置,并不是靠她的本事儿,而是她审时度势的能力,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要敬而远之。
  她带着她癞子表妹的尸体上山,为了讹诈银子,本打算直接以势压人。
  可接连见了这家夫妻二人通身气度,一时拿不定她二人身份,仗势欺人的念头只得暂时打消。
  好在这当家夫郎极合她心意,话里话外便欲与她和解,比他那赘妻知情识趣的多,也不枉费她多花了半柱香时间与之周旋。
  罗大荣心思千回百转,假哭也随着祝明奕的话儿止住。冲着他咧嘴一笑,满意点头说好。一口黄牙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晃眼。
  目的达成一半,罗大荣顺势回头觑了一眼祝百盛,语气带了丝官腔道:“你们先回去吧,既然谢家妻夫愿意与我和解,共同商量三儿身后之事儿。你们便不必久留,毕竟是我自个儿家事儿,外人不便旁听。”
  “可是.......”祝百盛显见的还想再做为难,却不料话头刚一说出,便受到罗大荣一记警告的斜眼。
  她声音拔高,呵斥道:“可是什么可是,本官让你们回去,可还要我派人请你们走?”
  祝百盛被她压制的低下头,瑟瑟发抖,不停摇头。即使心内仍有不甘,骨子里也无法反抗县里的通判大人的命令,弯腰卑躬屈膝告辞退下。
  说来罗大荣段位倒底比祝百盛高了不少。落水村的村长一大早就到县里找她,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处置了祝眀奕这已婚夫郎的意思。这祝百盛打的注意分明是拿她当枪使,她一向不喜利用她的人,如何会如了她的意?
  她同她一起上崂山,打着找麻烦的旗号,实则她表妹死不死和她关系并不大,这祸害,说句不好听的话,死了便是为民除害。如今还能借着她的身死,捞笔银子,皆大欢喜,为啥吃力不讨好,把麻烦揽在自己身上
  她又不是猪脑子,银子不拿去治了这不知深浅的妻夫俩 ,得不偿失不说 ,后患无穷。
  罗大荣玩味的觑了眼祝百盛心不甘情不愿的背影,讥讽的哼了声,这老东西也不是个好的
  祝眀奕眯着眼,二人的龌龊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想起前些时日举止异常的祝莲,他威胁那女人第二日后,祝癞子便上门找茬,还有村长祝百盛,捉着他的错处千方百计置他于死地。
  这一系列的因果联系起来,如何猜不出背后的罪魁祸首。
  他捏紧拳头,牙关紧闭。墨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殆尽。
  侧开身,客气的领着罗大荣进屋,路过谢琼暖身边时,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妻主,您带着罗通判到正厅坐坐,我去把您昨日给罗通判的礼物拿过来。”
  谢琼暖应声点头,眸光滑过一丝赞赏。
  他名义上的夫郎这是在外人面前给她装面子呢?
  谢琼暖看着他那张冷峻的侧脸,心内惊奇不已,她往日以为这哥儿善良又圣母,原来这种善良是需要分人的。
  嫉恶如仇,又善变通,能屈能伸,又能审时度势。这样的男人,若是生活在现代,功成名就一点儿不稀奇。即便是在这个女尊社会,男子地位相对比女人低的情况下,他依旧把自己活成了别的闺阁小哥儿梦想的样子。
  这样的小哥儿,值得最好的温柔以待。
  谢琼暖敛住眸内的震惊,带着罗大荣进屋。
  她为她倒了杯白开水,家里的一应物品她其实并不熟悉,茶杯就放在正厅的红漆木桌上,倒不难找。只是这沏茶的茶叶,她确实不知。
  给罗通判端来白开水,她从她虚浮塌下的眼皮下看出了鄙夷。
  她倒也不觉得难为情,只呵呵的对她笑了两声。
  听着她坐在上首,又一通训斥。
  谢琼暖面上懒洋洋的应是,不搭理也不接话,把罗大荣气的仰倒。
  罗大荣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说她通身贵气十足吧,确实也不像看错,单论那外貌,这世上恐再无她人出其右。但是她挂在脸上闲散的神情便奇怪的恨,这样的表情会出现一位大户人家小姐身上吗?
  那懒洋洋,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懒散,和街头乞丐,得过且过,了无生趣过一生的模样并没有差别。
  罗大荣正陷入怀疑,便见这家里真正做主的男人走了出来。
  看着他通身矜贵的气度,背着光走入正厅,身后的阳光在他的周身踱了一层圣光。把他整个人衬托的愈发神圣不可侵犯。
  这样的人物,绝非池中之物,再觑了一眼一旁懒散的女人,暗忖,难怪这绝美的女人情愿入赘当赘妻,也要跟着这哥儿,怕是她家真正有大本事在身的人是她家夫郎。
  罗大荣心头千回百转,对着祝眀奕的面色也柔和客气了许多。
  祝眀奕不欲多与她纠缠,拿着手中的木盒子递到她身前,打开木盖。
  他把木盒塞到她怀里,这才直截了当的进入正题:“罗通判,这些礼物您且收着,虽您家表妹不义在先,我妻主护我与小厮再后。但是总归也是误杀了一条人命,这些银子就当我妻夫二人给祝癞子的身后事,表示的一点小意思。”
  罗大荣紧紧的抱住怀中的木盒,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话,注意力全在木盒子上。
  木盒中盛满了银锭子,她掂了掂这重量,粗略估计,这一盒银两得有上百两重。罗大荣脸上的假笑总算真实了些,看着祝眀奕的眸光,有些恶心的谄媚与温柔。
  “这.......这怎么好意思?”
  谢琼暖被她瞬变的脸色给啄了眼睛,人心七窍,窍窍玄机,用在这女人身上再适合不过。她不动声色的挡在祝眀奕的身前。
  懒洋洋的笑道:“罗姐姐,给您的您就拿着吧。您看,今日这事儿我们能否和解。毕竟祝癞子虽被妹妹误杀,她也是真杀掉了我家小厮,侮辱了我家夫郎,我们两家若真的对簿公堂,到时候,谁都得不到好儿,您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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