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过来,我帮你擦
  严放彻底慌了。
  无论他怎么擦,女人的眼泪仿佛流之不竭,源源不断从那双晶莹破碎的杏眸中涌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是是是,都怪我……阿瑶,你别哭了,好吗?”
  “不好!”
  “……”严放薄唇紧抿,有些难堪,但更多的是闹心。
  曾经,他把弄哭冉瑶的“大院一霸”李小琥揍得鼻青脸肿,再也不敢作威作福,如今,他自己却成了弄哭冉瑶的坏蛋。
  不该是这样,究竟哪里弄错了?
  他和冉瑶本该两小无猜,顺理成章走到一起,然后结为连理,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从第一次梦到冉瑶,他把她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的时候,这就成为严放始终坚守的信念。
  他努力成长,努力变得强大,让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冉瑶不受狂风的侵袭、暴雨的摧残。
  他想给她全世界最好的,把她当成掌心里的宝贝捧着、宠着。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宋、子、文!
  冉瑶看他的眼神,让严放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那种全心全意的依赖和爱慕,是冉瑶在他面前从未展现过的一面。
  严放有种预感,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阿瑶只会离他越来越远,最终遥不可及。
  所以,他用半年时间准备筹划,为宋子文布下一个天衣无缝的局中局。
  每一步发展,都在他掌握之下;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演练千遍。
  事实证明,他努力没有白费。
  宋子文为了揪出内鬼,不惜亲当诱饵,还把戏做足全套,狠狠伤了冉瑶,等他想通一切,为时已晚。
  而严放的所作所为,不仅害严家损失了一枚重要的钉子,还彻底惹恼宋子文。
  最终,他被老爷子强行送出国,像犯人一样监禁起来。
  整整半年,他才得以挣脱囹圄,出现在冉瑶面前,可谁能告诉他,这个姓楚的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严放生性张狂,遇强则强,既然当年能蛰伏多时给予宋子文迎面一击,眼下,又怎会任由楚骁半路截胡?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所谓的“好戏”。
  起初,严放铁了心要让她看清楚骁的真面目,可对上冉瑶泫然垂泪的双眼,突然犹豫起来。
  “……对不起,你别哭……”
  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仿佛一阵绵密的细针,扎在严放心口上,除了痛,再也没有其他感官。
  “不想看就算了!算了!”
  冉瑶一顿,泪水戛然而止,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严放又气又好笑,“现在满意了?不哭了?从小到大就会欺负我!”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又爱又恨。
  冉瑶吸吸鼻子,由于哭得太久,声音有些沙哑:“那你……先把我放开……”
  男人替她松了安全带。
  还是无可避免在锁骨的位置留下一道暗红色勒痕,周边泛起青紫。
  严放瞳孔紧缩,目光刺痛。
  冉瑶得到自由,也没管勒痕不勒痕,直接伸手去推车门。
  纹丝不动。
  转头瞪严放:“你让我下去!”
  男人垂眸敛目,并未作声。
  “你……”就在冉瑶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严放突然抓起手边的湿纸巾,轻声一笑,又恢复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样。
  “阿瑶,”他叫她名字,视线落在女人脸上,玩味逡巡着,“你不会打算就这样顶着一双熊猫眼下车吧?”
  “……”
  “呐,靠过来点,脖子伸长,我帮你擦。”
  “不要!”
  严放面色骤沉。
  冉瑶微讷,嗫嚅着:“我自己来……”
  严放避开她的手,音色凉淡:“什么时候擦干净了,我就什么时候准你下车。”
  “……幼稚!”冉瑶气得双颊涨红,憋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可惜,毫无杀伤力,反而有种莫名的憨态娇软。
  让人特别想欺负……
  严放捻了捻指尖,故意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成,那就耗着呗。反正我也想跟你多待会儿。”
  冉瑶快被气死了,双拳攥紧,咬了咬牙,仿佛极为艰难才下定决心。
  男人眼底闪过一瞬黯然,却在冉瑶硬着脖子,乖乖靠过来的时候,悉数化作惊喜,像绽开烟花,盛放在漆黑的夜黑,明亮璀璨。
  “这就对了,真乖……”严放拍拍她的头,抽出一张湿纸巾替她慢慢擦拭。
  动作轻轻,眼神带柔。
  冉瑶起初并不看他,但后来,视线一转,便定格在男人脸上。
  无疑,此刻的严放像换了一个人,专注而虔诚。
  如果他是亚历山大德罗斯,那么冉瑶就是正在被雕刻的维纳斯。
  不完美的完美。
  “你……好了没有?”冉瑶声若蚊蝇。
  “别动,再等会儿。”
  冉瑶抿唇,“我自己来……”后面半句在严放不虞的注视之下,被她吞回肚子里。
  十分钟后,男人收手,“好了。”然后把反光镜扳过去,对着冉瑶,“自己看。”
  镜中映照出一张干净的脸,冉瑶抿唇,“谢谢。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严放目光微动。
  就在冉瑶以为他还要耍心思、找借口的时候,啪嗒一声——
  车门解锁。
  严放:“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冉瑶松了口气,推门下车,倏地脚步一顿,转身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舍不得走?”一贯邪肆的笑容,像个纨绔子弟。
  但冉瑶知道,严放不是。
  “真不走啊?成,上来陪我。”
  冉瑶后退半步,抿了抿唇:“阿放,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你的行为举止,都让人感觉另有所图。
  严放笑容冷淡下来。
  “但我还是劝你趁早收手,”冉瑶垂眸,睫毛轻颤,“因为,不值得。”
  “是吗?”一声嗤笑。
  冉瑶不再看他,“我走了。”
  转身离开,下一秒,脚步迟滞,身形骤僵。
  因为酒楼门前,出现了一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方芳挽着楚骁,酒气醺得她双颊绯红,灿若朝霞,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好在,身旁男人反应够快,在她腰上扶了一把。
  “谢谢。”
  楚骁摇头:“不客气。”
  “小楚啊——”
  “刘局,您看路……”
  “欸,不用扶,我酒量虽然不好,但还不至于浅成这样。”
  黄司长也跟着出来,拍了拍楚骁肩膀,意味深长,“小楚啊,好好干,依你的能耐,前途不可限量。老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楚骁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拳头,手心渗出一层薄汗。
  刘局顾左右而言他,明显在打太极,不愿轻易许诺。
  直到——
  一个高个儿男人从里面出来,看年纪也就五十岁左右。
  方芳眼前骤亮,给了楚骁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上前去扶:“三叔,还好吧?”
  “没……没事……”
  “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没事呢?回去三婶又要念叨。”
  “臭丫头,牙尖嘴利,倒是比你三婶还厉害!”
  “三叔尽拿我打趣,明明是自己太高兴,喝得找不着北,还怪到我身上了。”
  叔侄俩一番对话尽显亲昵。
  黄司长想必早就知道,见怪不怪,端得四平八稳。
  倒是刘局多看了方芳两眼,旋即落在楚骁身上的目光稍稍有了变化。
  方芳走到楚骁身边,如先前那般挽了他的手,“三叔,今天见过了,下次总不会认错吧?”
  “你个鬼丫头!刚才小楚说,他是哪个单位的?”
  “是规划局。”
  “哟,那不是到了刘局的地儿?”方槐爽朗一笑,“这叫什么?缘分呐!”
  刘局笑着点头:“确实有缘。”
  “那以后,我这准侄女婿就烦劳多多关照了啊?”
  “好说好说。”
  “成,时间不早了,咱们就在这儿散?”
  “告辞。”
  “再见。”
  一行人分开,楚骁和方芳一道朝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