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人一组
  由于强制分组,三人一组共用一个人偶,黎非不得不跟两个最讨厌的人站在一起,纪桐周低头数着自己的咒符,好像里面藏着银票似的,雷修远背着手不知看什么,三人谁也不说话,相比其他组的和谐,这里简直酷若寒冬。
  胡嘉平今天偏又摆出先生的架子,一组一组亲自看过来,走到他们这边时,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天黑前五百张,你们是听不懂,还是不会用咒符?唔……所谓三人一组,就是只要一个人没完成,责任连带。”
  责任连带!三人一起望向他,意思就是一个人没完成,三人都只能留在弟子房花钱买饭?!三个人互相警惕并挑剔地互相打量一眼,依旧没人说话。
  胡嘉平难得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看上去他们简直连一句话都不肯说,怎么其他弟子什么事都没有,偏他们这边事多?上次是这小丫头学不会御剑,好像昨天这俩男孩还打起来了,这会儿脸上还贴着纱布呢!今天又是不肯三人一组做炉鼎修行,真麻烦。
  “我数到十,再不开始,以后就一直留在弟子房买饭吃吧。一,二,三……”
  他故意数得极快,黎非见势不妙,到底是没钱心虚,她第一个将咒符抛出了,赭色的光芒像一团暖暖的雾,一瞬间包裹住那个石头人偶,竟像是护住它一样。这是土行的最基本属性:防御。
  胡嘉平点点头,朝旁边两个难搞的男孩冷笑道:“一个女孩子修行的时候都比你们大方专心,堂堂男子汉心眼比针尖小,想必连这层防御也打不破。”
  开什么玩笑!他会打不破这层薄薄的土行防御?!纪桐周恼了,挥手射出符咒,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雷修远也出手了,明亮的火光与璀璨的金光同时在人偶身上炸开,土行防御一瞬间就被撕裂,里面的人偶半边身体被烧黑,另半边却被咒符打得坑坑洼洼快碎了。
  胡嘉平笑道:“就这样,继续,回头再让我看到你们只顾自己闹脾气却不专心修行,真的把你们丢到下面禁地里自生自灭。”
  真累,他转身走开,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组三人,只怕他这个先生要为他们操更多的心……女孩子的情况是忽好忽坏,两个男孩却都是十八名弟子中的佼佼者,偏偏他们还不和睦……会将这三人安排住在一个院子里,想必又是阿慕的恶作剧,这三人有相争之心是好事,这样修行更快,只是相争之心过高,将来恐生不虞……
  其他的先生到底什么时候才到书院?他一个人应付这帮小屁孩,好烦啊!
  这种修行对黎非来说简直不疼不痒,她的身体随时随地会为她补充灵气,五百张咒符简直一眨眼就用完了,大气都没喘一口,相较同组两个人的略感吃力,她第一次产生了傲视天下的感觉。
  一连三天,每天都是五百张咒符,孩子们从刚开始的吃力,很快就发展到轻松完成。毕竟这五百张咒符里,真正要消耗灵气的只有四百张,那一百张木行咒符是用来给他们催发滋生灵气的,连这种程度都没法完成也太丢人了。
  就在大家以为炉鼎修行不过如此的时候,第四天,胡嘉平笑眯眯地搬来了更大一号的竹筐,道:“今天继续三人一组做炉鼎修行,一人领一百张木行咒符,其余金水火土四属性咒符各两百张,天黑前必须全部用完。”
  木行还是一百张,其他的却都变成了两百张!直接翻倍了!
  雏凤书院毕竟是雏凤书院,而修行,也永远不可能轻松惬意,炉鼎修行非但不有趣,反而枯燥乏味,到后来几乎每天咒符的数量都翻倍,而用以补充灵气的木行咒符却始终只给一百张,孩子们体内看不见的炉鼎正在逐渐被雕凿开发,从开始的一天四百张有些吃力,到一天近千张也可以勉强应付,纵然每晚睡梦中,奇经八脉都会剧痛无比,然而更多人是选择咬牙拼命坚持。
  到了第八天的时候,每天要用完的咒符变成了四千一百张,金水火土各一千,木行只有一百。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演武场周围咒符威力爆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小,越来越稀疏,连续用掉数千张咒符后,大部分弟子已经到达了极限,引灵气入体的速度虽然越来越快,却架不住这样挥霍地用,更何况内息还要不停运转,奇经八脉承受不住这样高强度的运转炼化,隐隐开始抽痛。
  胡嘉平默然看着这些埋头努力的孩子们,作为先生,他很明白,四千张咒符是一个绝对的分水岭,十八个弟子的资质高下,今天就可以一目了然,这不是拼了命的努力就能够完成的任务,一切只靠真正的实力说话。
  “扑通”,西北角有个男孩灵气释放过度晕倒在地,引起一阵小小的喧哗,可是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孩子们没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没一会儿,又有个女孩子也晕倒在地,胡嘉平将两个晕过去的孩子抱到演武场角落——午时还没到,这两个孩子以后也基本无望了。
  黎非也正处于十分艰难的状态,刚开始的一天四百张太简单,以至于她以为这个修行对自己来说不算难事,可渐渐地,她终于发现自己吃到苦头了。
  四千张对她来说,简直像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她不需要引灵气入体,身体会自动为她汲取灵气,刚开始她明显因为特殊的体质占了优势,可到后期,却渐渐后继乏力。身体吸取灵气的速度永远一个节奏,而她需要消耗的灵气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其他人因为这些天的修行,引灵气入体的速度与灵气量都甚为可观,她却始终一成不变。
  体内的灵气已经快要干涸了,黎非粗重地喘息着,极致的疲惫感笼罩着她,灵气耗尽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比任何身体上的疲惫还要疲惫百倍。
  她望向身边的两个男孩,纪桐周和她一样喘息粗重,雪白的脸胀得通红,估计也是快到极限了,雷修远虽然面无表情,但额上汗水涔涔,看样子四千张对他们来说都是个艰巨的任务。
  纪桐周抛出第两千三百八十一张咒符后,胸口忽然一阵抽痛的窒闷,实在无法忍受,忍不住低低痛呼一声。老实说,他已经到达最后的极限了,后面有好几张咒符都是咬牙强撑着把最后的灵气挖出来才能抛出,可是旁边的姜黎非好像始终能跟上自己的节奏,另一边的雷修远也一次差错没出,假如自己停下来,岂不是说明自己是最弱的那个?这怎么能行!
  第两千三百八十二张!他不顾一切又抛出一张咒符,它却没能疾射而出,而是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他的奇经八脉已到极限,再也无法吸纳运转灵气,纪桐周脸色发白,喘着气怔怔看着那张咒符,他真的输给这两个叫花子了?
  雷修远不为所动地继续抛出咒符,然而他的那张咒符和纪桐周的一样没能贴在人偶上,而是轻飘飘地掉了下去,他后背已经汗湿,低头看着自己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忽然开口道:“我要休息片刻。”
  纪桐周冷笑:“这么快就不行了?”
  雷修远没回话,只是看看他,再看看他掉在地上的那张咒符,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纪桐周亦有些自悔嘴快,他从小就不懂什么叫让人一步,从来都是强词夺理的那一方,自来了书院,处处遭到打压,先时愤懑难平,然而他终究不是无可救药的蠢货,渐渐总要认清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之多,凡间不可一世的皇权到了仙家门派,什么也不是,他总要学着做个正经的修行弟子,而不是在越国要风得风的英王爷。
  他哼了一声,不再与雷修远计较,双腿盘起,闭目凝神,勉强让到达极限的奇经八脉继续一点一滴地引灵气入体。
  感谢老天……黎非松了口气,幸好他们停下了,不然她只怕会和那两个晕倒的弟子一样晕过去。平时没有这样耗尽自己的灵气,她第一次发觉身体吸收灵气的速度是这么慢,完全无法跟上这样高强度的修行,可她又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引灵气入体,没想到第二件修行也给她遇到瓶颈了。
  一直坐在旁边运转内息的纪桐周突然开口道:“你们两个,不要拖我后腿,要是谁敢今天用不完四千张,我绝不放过他!”
  雷修远闭目凝神,好像没听见一样,黎非却没他这种好城府,当即冷笑起来:“这话该对你自己说,别叫我们陪你在弟子房用膳,你喜欢受罚花钱,自己花去。”
  说起来,自从在弟子房吃饭等于惩罚后,这位高贵的小王爷一下子就被扭转了观念,他现在只在北面食肆免费用膳,兰雅跟狗腿子们坚持在弟子房花钱吃,还被他狠狠鄙夷一通。
  纪桐周怒道:“哦,我倒忘了,你们两个是穷鬼叫花子!花不起这个钱!”
  “有钱也不像那些蠢材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
  “你说什么?!”纪桐周跳起来了。
  “有力气吵架不如早点把咒符用完。”满场巡逻的胡嘉平刚好路过这里,眼见他们又吵起来,头疼地上来提醒,“你们三个,不能友好相处吗?”
  纪桐周冷哼一声:“先生,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
  胡嘉平淡道:“你们都是小人,小屁孩,毛还没长齐。都给我少废话,赶紧练。”
  纪桐周又差点暴跳如雷,奈何贬损他的人是书院先生,他又不好怎么样,只得装作没听见,将一把符咒狠狠朝人偶砸过去。
  第十天,每人四属性咒符各一千张,可木行咒符只给了二十张,孩子们顿时一片哗然。
  胡嘉平环视面前的孩子,开口道:“今天会有新先生来书院,炉鼎修行也是最后一天。午时前,这四千零二十张咒符,我要看到你们一张不剩地全用完……这是个测试,过了测试的人方能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修行,过不了的……就趁现在多看几眼书院吧。”
  测试……怪不得。
  这一次,没有人惊呼感慨,他们都是千挑万选被选拔出的资质最优秀的孩子,然而这不代表进入书院后他们也还是最优秀的,这些天的炉鼎修行,各人资质已经可见高下,十八个人,已有两个孩子被惩罚不许去北面食肆吃饭了,连累他们组的其他几人都只能乖乖在弟子房挨饿。
  没有人说话,六组弟子各自谨慎地在人偶身上使用咒符,演武场上只有一阵阵符咒化为五行之力的声响。
  经过这些天的残酷修行,众人的炉鼎已比先前扩大数倍乃至数十倍,四千张咒符配合二十张木行咒符,虽然困难,却不是不可完成之事,尤其是纪桐周和雷修远这两个天纵奇才,四千张咒符甩完,木行咒符他们倒还有大半没用,各自坐在一边补充灵气。
  这十天里,他们两个人的进步只能用神速来形容,垫底的反倒成了黎非,她手头还剩下数百张咒符,体内却空荡荡地,什么也用不出来了。
  “喂,快点好不好!”纪桐周不耐烦地催促她,“你完不成也算了,害我们还得受罚!”
  黎非咬紧牙关,她不甘心,可是她毫无办法,正要奋力将下一张咒符抛出,忽听演武场后面传来一阵哭声,紧跟着有个孩子狂奔过来,跪在地上抱住了纪桐周的脚。
  “王爷!王爷你救救我!帮我说说好话!看在我服侍你那么多年的份上!”
  三个人都愣住了,黎非看了半天才认出在地上哭的孩子是纪桐周的狗腿子之一,那天晕过去的人好像也是他。
  纪桐周皱眉道:“你干什么呢?站起来说!成何体统!”
  那个男孩只是哭,一个劲求他:“你帮我说说好话!求求你了王爷!我要是被书院淘汰出去,皇上肯定不会放过我家!我爹娘姐妹兄弟都要受到牵连!”
  纪桐周惊道:“被书院淘汰?”
  怎么回事?进了书院还会被淘汰?
  胡嘉平走过来将那个哭哭啼啼的男孩拽起,低声道:“实力不如人,这也是没办法,修行就是这样。虽然测试未完,但我看你的情形应当连体内灵气也无法调动了,回弟子房收拾一下,等会儿跟我去见左丘先生。”
  纪桐周急道:“等、等一下!先生,你是要赶他走?”
  “进了书院不代表就此高枕无忧。”胡嘉平看他一眼,“每一阶段的修行都有测试,无法通过测试的人会被淘汰出书院。跟我走,不要在这里吵。”
  他将那个男孩拽到演武场角落,隔着那么远,隐隐约约的哭声还在阵阵传来。
  纪桐周抿着唇,低声道:“他……以后就是被赶出去了?”
  没有人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想必那孩子回去后,皇族赋予他家族的一切荣耀富贵都会被收回,怪不得他哭得那么厉害来求他——没有资质的人注定要被冷酷地遗弃。